宮室內悶熱異常。反而御花園中水傍樹影,滿眼葳蕤,倒成了避暑的好地方。
皇后又讓人在近水邊的涼亭裡備下了瓜果。路過的宮嬪們正可以邊賞景邊品嚐,涼爽解暑。
打毓秀宮請罷了安,良妃、王嬪就陪着有孕的樺嬪繞到這裡避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咦,你們瞧,那些奴才這是在逗什麼樂呢?”王嬪新奇不已。“怎麼前頭的抱着盛了冰的罐子,後頭的卻抱着厚被?難不成棉花也怕熱要降降溫麼!”
“前些日子王嬪病着,錯過了宮裡好幾出大戲!”良妃只看了一眼就抿脣笑了。“不是棉花怕熱要降溫,而是有人嬌貴,得捂着棉被供着冰。”
“哦?”樺嬪納悶:“誰呀?宮裡有這樣的主兒?”
“不就是萬貴妃新挪去清風居的那一位麼!”良妃想起清早被冷落在蒼穹殿,心裡就不是滋味。
“姐姐是不是聽說了什麼?”王嬪低聲問。
“說是受了傷,性命垂危。”良妃也不顧忌。嚴氏雖然被廢,可只要是她的事,就沒有不驚動闔宮的。“早起她的奴婢硬闖蒼穹殿,叫侍衛打傷了。皇上一怒之下撤了那人的職,還叫亂棍趕出宮去。就怕耽擱了她的傷勢。”
“後來呢?”樺嬪關切的問,眉頭都揪了起來。
良妃看着她平坦的肚子,嘆息道:“後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皇上急匆匆的更衣去了清風居。”
“怪不得。”樺嬪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什麼?”這回輪到良妃好奇了。
樺嬪揉了揉肚子,扁嘴道:“太醫院每日都是早起來我宮裡請脈。今兒打發了人過去,竟說沒空過來。到現在也沒見有人來。”
“她怎麼就這麼命大呢,幾次三番都死不了。”王嬪是有口無心說的這話,並不帶詛咒的成分。但是落在別人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良妃與樺嬪對視一眼,都只是笑着不搭茬。
王嬪心直口快,什麼話都藏不住:“人是貴妃安排過去的,現在出了事,皇上會怪罪麼?”
“萬貴妃一向得寵,皇上大約捨不得怪罪吧。”良妃低下頭吃了顆龍眼,把紫色的葡萄粒子遞到樺嬪手裡:“龍眼上火,妹妹多吃些葡萄對孩子好。”
樺嬪晃眼看見個窈窕的身影,心一慌,手上的葡萄就滾到了地上。
萬芊芊撫了撫臉頰,疑惑的問繽桃:“怎麼本宮今日的妝容很嚇人麼?怎麼讓樺嬪見着嚇得
果子都掉了。”
繽桃笑盈盈的打量了貴妃:“娘娘風姿綽約,儀態萬方。就算不塗脂抹粉也能豔冠羣芳。”
“你這丫頭嘴上抹了蜜了。文縐縐的盡用些好聽的詞兒。”萬芊芊輕晃了手裡的團扇,語調柔和:“也幸虧樺嬪掉的是個果子,要是掉了別的什麼,本宮可真要受責了。”
良妃聽得出萬貴妃不高興,連忙起身欠道:“時候也不早了,臣妾出來多時,也該回宮。就不陪伴娘娘納涼了。”
王嬪也跟着站了起來:“那臣妾也告退了。”
“本宮現在就要前往清風居給皇上請安。王嬪不隨着同去麼?你不是好奇麼!也正好看看皇上到底會不會怪罪!”萬芊芊明媚的笑容,一點也看不出敵意。
然而在場的三人早已經嚇得腿軟,誰也不敢擡起頭與她對視。
就着繽桃的手,輕盈的扭動纖細的腰肢,萬芊芊不緊不慢的離開。直到走出很遠,才問繽桃:“你說整個後宮是不是都等着看本宮的笑話呢?”
“怎麼會!”繽桃寬慰道:“要不是娘娘您執意安排了清風居給嚴氏住,她可能早就沒命了。多了娘娘您這份眷顧,那些想動手的人不都得忌憚兩分。”
“本宮就是拿不準,到底是誰動的手。”萬芊芊是不喜歡嚴碧,但爲能抗衡沈氏一族,她必須保住嚴氏。何況皇上對嚴碧的心意,她也是看清楚了。不順水推舟賣皇上個人情,怎麼能多握緊一分聖心。“本宮舉步維艱,苦心籌謀。這些人倒好,成日裡沒有用處,只會到處點火扇風。”
繽桃垂下頭,心有不忍:“娘娘又要提防陰謀詭計,又要統領後宮妃嬪,還要盡心侍奉皇上,確實分身乏術。也該有個可靠的人,替娘娘分憂。”
“是啊。”萬芊芊也覺得,孤掌難鳴。自古當權者都是結黨而行,互惠互利。“要聰明,知進退的人才能爲本宮分憂。且得勢依然對本宮忠心耿耿,絕不背信棄義……這樣的人怕是不好找。所以還是寧缺毋濫,本宮不能輕易冒險。”
“娘娘說的是,奴婢明白了。”繽桃笑盈盈的走上前,恭敬的欠身:“候公公安好。我家娘娘來給皇上請安,煩您通傳一聲。”
“姑娘客氣。”小侯子笑容可掬的行了禮:“勞煩娘娘稍後,奴才這就去通傳。”
“好。”萬芊芊使了個眼色,意在問他裡面的人傷勢如何。小侯子眉心微蹙,卻沒有多嘴。匆匆就退了下去。
看樣子嚴碧是真的不太好
!
會是誰下這麼重的手來陷害她!萬芊芊心緒不寧。
內室,貢着冰,牀上的人卻真的裹着新棉被。萬芊芊看的直髮愣,怎麼中了一刀,就得了這麼怪的毛病。“皇上,嚴姐姐她……”
奉臨側頭望了望她,示意她進前來說話。雙手一直握着嚴碧的手,沒有鬆開的意思。“天熱,傷口起了炎症。上次再冷宮裡的舊傷還沒好利索,這下是雪上加霜。”
“冷……好冷……”嚴一凌蜷縮着身子,恨不得矇頭縮緊厚厚的棉被裡。鬢邊冰涼的汗珠子,氤溼了枕頭。
“好一些了沒有?”奉臨把暖手爐遞到她的掌心,眼皮不擡的道:“先將冰甕撤到門外去。快把厚被子給她蓋上。”
奴才們依言照辦,一點不敢耽擱。
“覺得舒服一點嗎?”奉臨用手去擦她額上的汗,語調溫柔:“別擔心,再服下兩劑藥,你的高熱就會退了。等炎症消了,就不會覺得忽冷忽熱。”
萬芊芊很懷疑,嚴碧傷的這麼重,還能聽見皇上的溫言軟語麼!當然,懷疑歸懷疑,她可不敢這時候讓皇上不高興。“臣妾真是沒用。好幾天了,不但沒抓住襲擊皇后娘娘的刺客,反而還連累了嚴姐姐。”
“就如你對涼悅所說,她當得起你叫一聲姐姐。”看着病榻上容顏憔悴的嚴碧,奉臨平靜道:“你對她的心意,朕都看見了。”
驟然一驚,萬芊芊難以置信的看着皇上:“皇上怎麼知道臣妾在毓秀宮對錶小姐說了這話?”
奉臨不置一詞,只是澹澹的笑。
“原來皇上洞若觀火,宮中大大小小的事,皆逃不過您的慧眼。”萬芊芊調整了情緒,不讓皇帝從她眼中看出懼色。“只是這次,對姐姐下手的人是下了決心,勢必要取了性命才罷休。臣妾怕清風居也未必安全,何況姐姐名不正言不順的……”
要他更信任自己,唯有替他達成心願。萬芊芊是聰明人,她懂得船行彎處須轉舵的道理。“其實臣妾總覺得,之前的事,未必都和姐姐有關。只是苦於沒有證據而已。”
“是麼。”奉臨不以爲然,脣邊的笑有些冷。
”也不必。“萬芊芊馬上會意:“有沒有證據是一回事,憐惜不憐惜姐姐有是另一回事。臣妾以爲,前者耗費時日,只消慢慢的去查。後者,不必費工夫,只要皇上點頭即可。”
奉臨抽出握着嚴碧的手,捏了捏貴妃的玉指,嘖嘖讚許:“闔宮妃嬪都不及你善解人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