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一凌記得,寶起說那葉欣死狀可怖。只憑這一點,她就相信不是馮靖宇。馮靖宇心高氣傲,又是皇帝同母異父的兄弟,即便是真的要解決葉欣,也實在用不着兇殘的方法。
“一定不是馮靖宇。他的針出神入化,想要葉欣閉嘴,有的是辦法,斷然不會還剜去雙眼。”
皇貴妃是瞭解馮靖宇的,沈涼悅聽了這話,心裡頓時安慰了不少。“如此說來,這事情不是馮靖宇。”
她的脣邊,瞬間就掛上了溫暖的笑意。
這笑容,好像是冰雪融化後,初春的那種明媚。看的人心裡也是暖暖的。
可是嚴一凌卻覺得很悲哀。“別說我沒提醒你,櫻妃,你到底是皇上的妃妾,是小皇子的親孃。你看看你這一臉的春光明媚,你要旁人看見了怎麼想?之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教訓,現在你又要把這風浪掀起來。你自己不惜命就算了,別連累無辜的人。”
沈涼悅被這番冷水一樣的話從頭潑下來,瞬間就打了個冷顫。“皇貴妃娘娘,臣妾……”
“不必跟本宮解釋。”嚴一凌心裡不那麼痛快:“有些事,你自己心裡知道就好了,硬是要揭出來,只怕對誰都不是好事。你再琢磨琢磨。”
一邊勸着櫻妃,一邊想,嚴一凌的心更加不踏實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來是有人要故意針對你。”
“針對臣妾?”沈涼悅不懂。
“否則是誰殺了葉欣啊?”嚴一凌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事不宜遲,這時候你趕緊去蒼穹殿,去跟皇上說你宮裡出了事……但願皇上是相信你的。”
沈涼悅一頭霧水:“可是皇貴妃,若是要污衊臣妾,只管留着葉欣不就好了麼?爲什麼又要殺了她滅口?臣妾不懂。”
“你不懂?”嚴一凌以爲她挺聰明的,到這個時候還沒想透徹,也真是有夠糊塗。“你這都不懂麼?也就是說看見你和馮靖宇的,不是隻有葉欣一個人……”
沈涼悅驚得差點暈過去:“皇貴妃娘娘,您說的要是真的,臣妾現在去求皇上只怕也沒有用。奉翊怎麼辦?皇上一定會疑心他的血統,可他真的是皇上的親骨肉。臣妾與馮靖宇……是清白的。”
看她慌措的樣子,嚴一凌只覺得心煩。“你現在才曉得怕,有什麼用?”
門外有人影閃過,嚴一凌迅速的沉了聲音,向櫻妃使了個眼色。
沈涼悅提了一口氣,用來掩飾自己的心虛:“是誰在外面?”
“皇貴妃娘娘恕罪。”
“皇貴妃娘娘恕罪。”
外頭是兩個戰戰兢兢的小丫頭。
沈涼悅的心一下子就浮了起來:“還不進來說話,鬼鬼祟祟的站在外面做什麼?”
小丫頭低着頭,臉都要貼在自己胸口了。
“雲紅雲霞你們?”這兩個丫頭,是宮裡做粗活的小丫頭。
從沈涼悅入櫻妃宮居住,她們就一直在這裡伺候。
“什麼事?”嚴一凌看着兩個丫頭心神不寧的樣子,語氣還算柔和。“只管說出來。”
雲紅當即跪了下去:“回稟皇貴妃娘娘,下午的時候奴婢和雲霞來取櫻妃娘娘的髒衣服,以及換下牀鋪上的鋪蓋,哪知道……房裡……房裡有……”
雲霞膽子大些,說話也脆,於是連忙補充道:“房裡有一男一女爭執的聲音,奴婢聽見那女聲說讓男子帶她走,還說她不想繼續留在宮裡了。”
沈涼悅的臉登時就綠了。
“那你們可辨認得出說話的人是誰?”嚴一凌白了沈涼悅一眼。
兩個小丫頭互睨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瞟了一眼櫻妃。這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本宮待你們不薄,這種事情關乎本宮的性命與皇子的前程,你們可不要信口開河。”沈涼悅定了定神。
雲霞連忙道:“櫻妃娘娘,不是奴婢們不知道感恩,可是……可是葉欣死的那麼慘。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奴婢兩人。萬一奴婢兩人不站出來說明這件事,事後……被您滅了口,那不是也葉欣一樣冤枉
麼!”
“胡說什麼,本宮幾時滅了葉欣的口?葉欣的死還在查明之中。”沈涼悅氣得不行。
這時候,良貴妃也查問的差不多了,便輾轉回來。“皇貴妃娘娘,宮裡有三個奴才臣妾還沒問過話,其餘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這三人……”
一進來就說話,走到裡面纔看清跪在地上的兩個兩個丫頭。良貴妃咧着嘴笑了起來。“我說怎麼找不見人,原來是跪在了這裡。怎樣,你們都聽見什麼看見什麼了?”
兩個丫頭看了看皇貴妃,均沒有出聲。
“這件事情本宮已經查問過了,良貴妃不是說有三人不曾查問,還有一個呢?”嚴一凌也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搪塞過去。但她知道,這後宮裡的女人,心思都是一樣的。
宮裡少一個礙眼的,總比多一個好。
所以只要不是有切身利益想扶持的,最好不在宮裡才清靜。
良貴妃明顯的感覺到皇貴妃是不想讓自己知道的更多,心裡的疑惑不由提升了許多。“還有個奴才現在不在宮裡,臣妾問過了,說是去領小廚房要用的煤炭了。”
沈涼悅焦慮不已,也不知道怎麼收拾着個局面。
嚴一凌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兩個侍婢。“你們入宮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本宮念在你們勤勤懇懇,又忠心耿耿……既然你們害怕禍及自身,不如本宮就賞你們白銀百兩,回鄉過平靜的日子去吧。”
良貴妃很是訝異:“皇貴妃娘娘這話從何說起。好好的,這兩個奴才爲何不要在宮裡伺候了?您又爲何要網開一面,賞了銀子放她們出宮去?”
嚴一凌沉靜的說:“櫻妃宮裡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兩個丫頭害怕,所以來求本宮開恩。想想也是對的。內務局新招了一批宮婢入宮,宮裡的人太多了,也難免開銷大。既然櫻妃允准她們離開櫻妃宮,本宮便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良貴妃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當麼?”
“自然不是。”良貴妃幽幽一笑。然而心裡卻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既然皇貴妃娘娘這麼說了,臣妾當然沒有異議。只不過那葉欣……”
提到葉欣,雲霞和雲紅都是一臉的惶恐。
良貴妃看得出她們極力隱瞞着什麼,肯定是礙於皇貴妃在場,誰也不好多說。“那麼接下來,皇貴妃娘娘覺得這件事情該怎麼處理才妥當。葉欣的屍首可還在宮裡!”
“叫人擡出去,請仵作仔細查驗。待到事情查清楚了,再作打算不遲。”嚴一凌沉了口氣,不知道她這樣包庇櫻妃是好是壞。也不知道,存心陷害櫻妃的人,下一步會有什麼打算。
“也好,那臣妾就讓她們去做。”良貴妃心想,這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只是這個時候,皇貴妃已經決定要偏幫櫻妃,只怕她說多了,也只能叫人討厭。這件事情,終究不是她一個剛被晉封了的貴妃能左右。
要是皇后肯出面,事情未必就不能有轉機。
皇后那麼恨櫻妃,巴不得立馬拔掉這顆眼中釘。這麼一想,退出來之後,她便悄悄的吩咐了腿腳利落的寶起:“聽着,偷偷的去毓秀宮,把這裡的事情稟明皇后,記住,一定要告訴皇后,皇貴妃存心包庇。”
寶起謹慎的點頭:“奴才明白。”
良貴妃下去之後,嚴一凌看着還跪着的兩個丫頭,徐徐道:“你們好歹也在宮裡伺候了這麼多年,宮裡的規矩,不用本宮說你們也明白。何況,這回你們將這件事情告訴本宮,也是爲了求個安心活命,現在本宮賜你們恩旨,就趕緊離宮吧。一百兩銀子只是表面上的,稍後本宮會讓人賞你們一些珠寶,確保你們衣食無憂。唯一要你們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巴,懂了麼?”
兩個小丫頭又是飛快的對視一眼,均爽快的點頭。“奴婢謹記皇貴妃娘娘教誨,絕不敢忘。”
“素惜。”嚴一凌喚了一聲:“吩咐人帶着她們出宮吧,確保她們安全。”
“奴婢明白。”素惜在門邊上站着,裡面的話自然都聽見了。
心想這櫻妃也是個糊
塗的。好不容易纔走到今天的位置,竟然能什麼都不管不顧。也就是小姐好心,肯幫她,不然這冷宮裡又要多個人了。
“皇后娘娘?”素惜領着兩個侍婢還沒走出廡廊,就看見皇后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身後除了近婢、近侍,竟然還跟着十數名戍衛。那陣仗,像是如臨大敵。“奴婢恭請皇后娘娘金安。”
素惜這一嗓子,裡面的人自然是聽見了。
沈涼悅屁股底下像是按了個彈簧,整個人嘭的一下跳起來。“皇后?皇后怎麼來了?皇貴妃娘娘,這可怎麼辦?”
就知道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嚴一凌心裡咕咚一聲。“事已至此,你自己想想怎麼解決,纔是最小連累別人的好辦法!”
這話說完,沈涼悅就傻眼了。
在此之前,她的確是想這不管不顧的跟馮靖宇走。奉翊是皇上的孩子,她扔下他走了,就足以說明這一點。想來虎毒還不食子呢,皇上會把他交給別人好好照顧。可是馮靖宇卻不肯。
他的以後,根本就沒有她的位置。
“皇后娘娘金安。”良貴妃沒想到皇后這麼快就過來了。瞟了一眼寶起,便知道不是他的功勞。莫非皇后早就聽見風吹草動?還是,這件事情根本就是皇后導演?
“你也在這裡?”沈音苒頗有點意外。
良貴妃點頭:“本事來問櫻妃宮裡的事情,沒想到趕上了這個。娘娘能來,簡直太好了。”
沈音苒那沒有與她多說什麼,只是微微揚起下頜,慢慢的走了進去。
心一分一分的下沉,聽着皇后一行人的腳步,沈涼悅忽然無比的絕望。她還能怎麼辦?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嚴一凌笑着迎了上去。“還以爲皇后娘娘不肯出毓秀宮,不想今日總算是能走出來了。”
沈音苒語氣淡漠,表情嚴肅:“那麼皇貴妃在這裡見到本宮,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自然是高興的。”嚴一凌垂下頭:“娘娘肯重新操持後宮大小事務,臣妾對皇上與攝親王也總算有了交待。”
“那很好。”沈音苒的目光最終落在沈涼悅身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外頭跟着的奴才沒有進來,殿上也就只有這四位。
沈涼悅搖了搖頭:“沒有什麼事,不過是死了個奴婢。皇后娘娘避世多時,竟然也親自過來了。足可見表姐您還是關心表妹的。”
“你以爲這樣能瞞得住麼?”沈音苒皺眉:“本宮能來問你,就是想聽你的解釋。否則,本宮大可以把那奴才交給皇上,看看皇上會怎麼論斷。實在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的聽你在這裡說些虛頭巴腦的謊話。”
“什麼奴才?”嚴一凌多嘴問了一句:“皇后娘娘是說,有奴才去您宮裡報信?”
“不錯。”沈音苒蹙眉:“他什麼都看見了,不敢聲張。怕也和葉欣一樣被滅口。所以就急匆匆的來到本宮宮裡報信。皇貴妃你是知道了,若不是關係到櫻妃和已經破落不堪的沈家,本宮沒有必要來這一趟。所以,這件事情會由本宮親自處理,你就從旁協助好了。”
“是。”嚴一凌垂下頭,心裡有些緊張。
馮靖宇已經出宮了,想必皇后要抓到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皇上會怎麼想,這時候多樹敵,難道有好處麼?且皇后不是已經看淡了恩寵麼?又爲什麼一定要置櫻妃於死地,還是她想通了,太過留戀後宮這戰場,纔會藉着這個機會重新再起?
一系列的一問,攪得嚴一凌心亂如麻。耳邊只有皇后威嚴的聲音。
“沈涼悅,本宮在問你話呢。你還想隱瞞到什麼時候?”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到底是誰害死了葉欣,臣妾真的不知道。”沈涼悅雖然心虛,卻是一臉的正氣。
“本宮不是問你葉欣的死,而是問你,你和馮靖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沈音苒橫眉冷對,目光裡只有森然的肅殺:“你別告訴本宮,這些都是傳言。若是沒有十拿九穩的鐵證,本宮不會來這裡和你趟渾水,你聽懂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