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等在伊湄宮門口的人,正是與嚴家交好多年的老臣吳醒民。
嚴一凌從玉輦上下來,走到他面前:“吳大人這時候過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麼?”
吳醒民略點了點頭。
“也好。”嚴一凌其實也很想知道前朝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吳大人裡面請吧。”
“多謝皇貴妃娘娘。”吳醒民規規矩矩的跟在皇貴妃身後,一前一後的進了伊湄宮。
葉歡沏茶奉上,便退到了一旁。
殿上敞開門,任是誰經過都能看見裡面的情形。
其實臣子是不便入後宮的。但事情到了這個時候,吳醒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微臣唐突了皇貴妃娘娘,還請娘娘恕罪。”吳醒民謹慎道。
“大人與嚴家乃是世交,若非在宮中,本宮該稱呼大人一聲吳伯伯。”嚴一凌很是親切的笑了笑。“這時候,大人上門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您只管說也就是了。”
吳醒民恭謹點頭:“皇貴妃有所不知,上回出宮救駕,皇上調用的全都是經年秘密訓練的兵士,而這些兵士被派入宮中聽後差遣,已經引來了朝中許多大臣的不滿。先前討逆,皇上不曾動用,在此之前削沈家的兵權時,皇上也不肯調用。偏偏是……”
老臣子說話,自然有老臣子的顧慮。嚴一凌只有順着往下說:“朝臣們不滿,皇上調用這些兵將是爲了救區區的一個女子。更不滿皇上爲了這個女子,決計御駕親征,討伐車遲。”
吳醒民嘆了口氣:“皇貴妃有所不知,皇上此次出征,因着和臣子們有心結,許多將軍並未參戰。而皇上密訓的軍事,還留有四千戍守在皇城之內,一千在皇宮之中。也就是說,一旦皇上出征遭遇險阻,那些手握兵權的將軍們便成了至關重要的棋子,該往哪個地方落,是攻是守,都起到了萬分重要的作用。”
嚴一凌總算是明白了他的來意。“吳大人的意思是說,本宮應該爲皇上做點什麼!”
“這本是皇上的家事,老臣或許不該多嘴。但正因爲嚴家與老臣一家乃是世交,老臣纔不得已來娘娘您面前當這個唱黑臉的人。皇上雖然驍勇善戰,有萬夫不當之勇。可此行兇險,車遲國的本事,娘娘也不是完全不清楚。老臣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皇上因爲娘娘您的關係而與羣臣反目。沈家皇后娘娘不願意拿出手裡最後的兵援,而萬家又一直視您爲眼中釘,更不可能施以援手。司空家正在邊城難以分身……只憑嚴家,娘娘覺得皇上能有多少勝算?到時候,娘娘便是真的要成爲禍國殃民的千古罪人了。”
狗屁千古罪人!
嚴一凌心裡就是這麼想的。但礙於是長輩,她沒把這話說出來。
嘴上,她只是淡淡道:“自古以來,男人要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就會把責任推卸到女人身上。不是紅顏禍水,就是千古罪人的。不覺得可笑麼?”
吳醒民臉色微微有些僵。
嚴一凌卻繼續說道:“若不是司徒頑入宮行劫,她需要在宮外受那麼多罪麼?若不是司徒頑
野心勃勃的想要吞併天朝,何以會臨戰還要下什麼求親書?何以你們不去想想,該用什麼法子對付司徒頑,卻偏要在本宮身上做文章?難道本宮死了,車遲就能攻打下來?難道本宮死了,皇上就能當即凱旋?本宮不過是個弱女子,操縱不了車遲國的命數,卻也不想叫人就這麼活活逼死。吳伯伯,你說說看,你今天的來意,是要勸本宮出宮修行,遠遠的離開皇上離開這是非之地,還是要本宮揮劍自刎,斷了皇上的念想,也了卻朝臣們的一樁心事?”
吳醒民當即起身,連忙跪在了皇貴妃面前。“娘娘,老臣知道您心裡苦,您是清白的。可光是老臣一個人相信您有什麼用?皇上這是要因爲您與天下爲敵了。此次親征,若是一帆風順還好,可若是真的出了差錯……老臣是怕天朝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到時候不光是娘娘您不能活,就連您的父親母親也會被牽涉其中,造成更大的危害。”
看着他說的口沫橫飛,滿臉的悽楚,有那麼一瞬間,嚴一凌只覺得自己非死不可了。
你有多愛我?你願意爲我而死麼?
小青年們戀愛時濃情蜜意的時候,很經常會問出這樣的話。
可惜說說而已,誰不會豪言壯語呢?
然而當嚴一凌真的要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心有些搖擺不定了。
不是說她不願意爲了皇帝而死,而是她不懂爲什麼不能和相愛的人長相廝守,反而只有死了才能成全他?她也想不出,如果她真的死了,那麼皇上還會因爲凱旋而高興麼?
“老臣已經替皇貴妃娘娘您安排好了一切。外頭的事情您自然不必擔心。漏夜老臣會讓人接娘娘您出宮,送您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至於宮裡,老臣會設法營造一出假死的戲,只要人人都以爲娘娘您真的薨逝了,那些人就不會再有動機來攻擊您。待到皇上血洗車遲國,將所有的逆賊清剿乾淨,您要回宮,也未必就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嚴一凌笑了:“說皇上狩獵途中,遇到了個和皇貴妃容貌一模一樣的村姑,一見傾心,帶回共冊封爲妃?那麼本宮的父母還是本宮的父母麼?本宮的孩子還是本宮的孩子麼?到時候,您就不怕臣子們上摺子跪諫皇上欺瞞天下,實屬不該。就不怕他們禍亂朝堂,說本宮是狐媚惑主,而皇上爲了個女人又要棄天下於不顧……”
“娘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老臣效忠了先帝一輩子,也效忠了皇上這麼多年,老臣不能看見天朝的基業毀於一旦。求您多爲江山社稷着想。”吳醒民跪在地上,腦仁貼着冰冷的地面,渾濁的淚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老臣是萬分不得已,纔來懇求皇貴妃娘娘您的。求您,多爲皇上思量吧!”
什麼話都被他說完了,嚴一凌還能說什麼呢?
這一路風風雨雨的走過來,從冷宮裡被奉擎捏的下巴要碎了,到如今,他牽着她的手給了她全世界,有多麼不容易,其他人知道麼?
嚴一凌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心和皇上的心能像現在這樣,貼的這麼近!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吳伯伯好。”楚月快步走進來,儘管臉頰還有些腫,
可絲毫不影響她發揮。
吳醒民饒是一愣,隨即才道:“是楚月啊。”
“我想問問您,還請您不吝賜教。”
“請講。”吳醒民總覺得楚月的眼神很奇怪。
“您覺得皇上此行,有多少勝算?”楚月直接了當的問。
“這……”吳醒民卻是難說了:“皇上英勇不凡,又足智多謀,想來勝算不小。但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誰又有十拿九穩的必勝把握呢?”
這一點楚月是贊同的,於是她用力的點頭。“咱們可以做最壞的打算。倘若皇上真的戰敗,需要支援,吳伯伯可有什麼好法子?”
吳醒民如實道:“天朝的兵力未必不敵車遲國。只要上下齊心,將軍們分道出擊,未必就不能扭轉局面。”
“我明白吳伯伯的意思了。您是說,上下齊心,便是最好的良策。而如何能使得上下齊心,皇貴妃就是癥結所在了對麼?”
“就眼前的局勢來說,的確如此。”吳醒民也沒有必要遮掩。
“吳伯伯,楚月小小年紀就明白一個道理,寧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既然他們不願意施以援手,替皇上分憂,那就說明他們根本就不夠忠心。但凡是忠心耿耿的將領,早就追隨皇上出戰了,還會等着看皇上落敗,如何乞求他們出手的嘴臉麼?”
“你這丫頭……”吳醒民被她這話頂的有些尷尬。“說話好生凌厲。”
楚月饒是一笑:“吳伯伯,若非您是我的伯伯,我的話可不會說的這麼溫婉動人。不忠心的將領,就不配調動一兵一卒,更別說是在這個時候看皇上的笑話了。所以我覺得,與其你有功夫來爲難皇貴妃,逼着她出宮逼着她爲國捐軀,倒不如想想,怎麼好好治一治底下這些不頂用的人。”
“這個緊要關頭,談何容易。”
“正因爲是緊要關頭,才必須這麼做。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朝廷白白養了他們這麼久,關鍵的時候躲到一邊看笑話去了,還挑唆着夫君逼死自己的妾室,哼哼,天底下有這麼荒謬的事情麼?”楚月一臉的駭然:“吳伯伯,您是兩朝老臣了。想必這些大場面您見得比楚月多。在這裡,楚月代表皇上皇貴妃求求您了,您就替他們好好想想辦法吧。”
說完,她挑眉,一臉的嚴肅:“楚月答應皇上,一定好好保護皇貴妃。倘若皇上回宮的時候,皇貴妃少了一根頭髮,楚月就得拔光滿頭的青絲謝罪。吳伯伯也不想看楚月斷胳膊斷腿變成禿子吧?所以,還是請您先回去,再好好想想辦法吧!”
“楚月。”嚴一凌喚了她一聲。
楚月轉過身,只是笑了笑:“別擔心,皇上不會輸的!”
“是。”嚴一凌用力的點頭:“我也相信皇上不會輸!”
“如此,老臣便先告退了。”吳醒民自覺沒趣,起身道:“還請皇貴妃娘娘三思。”
他走了,楚月才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我已經三思四思五思十思過了!絕對不會隨了你們的心願!皇貴妃,這種人的話你只當耳旁風就好了!別理他!咱們且得過好咱們自己的日子,好好等皇上回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