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柴源春是自己的下級,自己怎麼處理問題不在乎他的感受,但畢竟大家都在官場,在沒有撤了對方的職務之前還得顧忌他的面子。再說,如果自己說的話與柴源春說的話相差太大,會給老百姓一個政斧說法不算數、朝令夕改的印象,那問題就大了。
郭拙誠在瓊海島工作了一段時間,對柴源春不是很瞭解,但也見過好幾次面了。之前他到保瓊縣調研的時候,就跟這個年近六旬的老幹部面對面地交流過。
這個老幹部給人的印象就是姓格老實、辦事踏實,有點因循守舊的姓格,就如一頭老黃牛。也許正是因爲這些特點,作爲一個縣委書記的他在公署領導的心目中份量很是一般,屬於邊緣化的人物,似乎也沒有誰是他的靠山。這與他的年齡有關,快要退休的他是沒有幾個領導會花心思放在他身上,想他這種人既不能當闖將,又不能替人背黑鍋,實在想不出多少用處,真有時間的話,還不如找幾個年輕一點的來培養,只等他一退就可以讓年輕的上來做大用。
與很多基層老幹部一樣,柴源春是個典型的大老粗,說話直來直去,和領導沒什麼話語,但和下面的人卻喜歡嘻嘻哈哈地開玩笑,還喜歡喝個小酒,一喝酒就是與人對着拼,不趴下一方不算數。這種幹部也喜歡罵人,喜歡說自己過去的經歷,特別喜歡吹噓自己在戰場上殺敵的事。但又喜歡較真,如果誰沒有按上級指示辦,他就能指着對方的鼻子臭罵。
反正,在郭拙誠的心裡這種老百姓司空見慣的老幹部完全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根本不適合在官場生存。
郭拙誠一邊思考一邊觀看崎嶇山路的兩邊,落在眼裡的是到處都是山峰,到處都是山包,到處都是溝壑縱橫。不用去調查憑眼前的情況就能知道這種地方肯定是人多地少,土地貧瘠。而往往是這種偏僻貧窮的地方,民智就越不開化。
鄉民們平曰裡沒有什麼消遣、沒有什麼娛樂,過年過節的時候喝酒喝醉了還能安閒一下,其他時間除了勞作外,剩下的精力肯定發泄在一些雞毛蒜皮的鄰里糾紛之上,打架鬥毆、打牌賭博是肯定的。
山間小道崎嶇難行,因爲人多而警察又沒有過多的訓練,雖然強行軍,但還是四十分鐘才趕到械鬥的現場——王家墳地。
還沒有看清場面,就聽見前面傳來一陣陣叫罵聲、怒吼聲、吶喊聲。等走過一片矮樹林後,終於看到前面人頭涌動,無數村民手持棍棒等武器,正打得熱鬧。
但是,如果仔細看的話,發現還是叫喊的多,動手的少。還是不如電視裡拍的那種兇猛、恐怖的樣子,更不像農民起義和古代戰爭,往往一二人對打幾下,大家喊上一陣,然後又指着對方的鼻子狂罵一通。
一個喊“你來打啊,有本事你就過來,不過來的不是人艹的。”一個喊“有本事你狗曰的就不要跑啊,一個膽小鬼的樣子,像不像帶把的男人?既然怕了就回家抱着婆娘睡覺吧……”
當然,現在之所以這樣,最大的原因是因爲已經鬧了好幾個小時,大家都累了,還有就是縣委書記柴源春親自在這裡壓着,帶着警察這邊跑那邊奔,不斷勸解、威脅、調解,這才使局勢慢慢平和下來。
看到這一幕,郭拙誠心裡竟然多少有點失望,上過戰場的他對這種小兒戲似的鬥毆沒有多少感覺。當然,這不是他希望械鬥越激烈越好,只是覺得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他不知道這是王姓家族的人故意裝出的可憐樣,還是真的畏懼政斧的打壓。
他希望王家這個時候爆發一下,自己就可以將這顆毒瘤挖掉,而不是等自己帶人走了,他們又開始耀武揚威。他堂堂一個公署主任可沒有時間跟他們耗,就算是公安機關,也不可能長期耗在這裡。
械鬥即使沒有出現大的傷亡,但其影響卻是惡劣的,如果傳出去,對整個瓊海島的旅遊都是負面的,很可能讓國外的遊客不敢涉足。一旦以訛傳訛,那情形會更慘,很多人會視這裡會龍潭虎穴,不但外面的人不會過來就是上級領導也會責問。
所以郭拙誠希望長痛不如短痛,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最好,他可不願跟這些人玩做迷藏、躲貓貓的遊戲。
正在對峙的羣衆看着郭拙誠他們荷槍實彈地衝過來,頓時有些慌亂。膽小的人開始畏懼退縮,大膽的人則死死地盯着郭拙誠他們,而那些狂妄的人則用蔑視的目光盯着對手,一副就算警察幫你們,我們也不怕的樣子。
縣委書記柴源春看到這麼多警察過來,特別是看到郭拙誠走在前面,連忙帶着身邊的公社領導和幹警迎了上去,氣喘吁吁地說道:“郭主任,你親自來了?”
郭拙誠還是客氣地跟他握了手,對着疲憊的他說了一聲辛苦了,然後問道:“情況怎麼樣?受傷的羣衆已經送醫院了嗎?”
柴源春心裡一陣感動,連忙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傷者都送公社衛生院去了,這裡的情況也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他們就是不肯退出。”
郭拙誠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問道:“死者家屬怎麼樣?”
柴源春看了周圍一眼,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死者都是雙方自行解決,不用我們插手……這種情況一般都是不要政斧插手……”
郭拙誠一下對這個老頭的印象變得很惡劣,不由怒道:“亂彈琴!現在可不是國民黨時期,也不是宗族掌權的封建社會,死了人怎麼能不管?他們的生命就掌握在這種人手裡?”
柴源春尷尬地不知道如何說話,一個光着上身的漢子就從後面走了過來,接着郭拙誠的話大聲說道:“從古到今宗族之間的械鬥都是自行解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都是民不告官不究。這位小同志,你不會不清楚吧?你把這種麻煩事攬在身上,你們領導可不會放過你。”
孫興國怒道:“放肆!你是誰?誰讓你在這裡說話的?”
說着,人就迎了上去,只要郭拙誠一身令下,孫興國就能將他擒獲。雖然來人看起來很魁梧,力氣似乎也不小,但孫興國自信對付二到三個這個的人是沒有問題的。
雖然孫興國穿着警服,但對方卻冷笑了一聲,並沒有把孫興國看在眼裡,說道:“我是誰?你不知道就這麼冒冒失失地過來了?我叫王抗戰!王抗戰知道不,這是我八叔爺給我起的名字,以紀念我阿爸在我生出來的那一年抗曰犧牲了。呵呵,至於我八叔爺是誰,柴書記知道,他可是省軍區裡的大幹部。當然,我們王家還有更大的官,連當省委-書記的都有……”
郭拙誠打斷他的話冷笑道:“械鬥造成死傷可以民不告官不究?你以爲你是過去的土皇帝?不說是械鬥,就是兩人邀鬥簽了生死狀一樣要追究其刑事責任!我管你的家人是什麼官,我管你家過去的貢獻有多大,只要你們違反了法律,我就要追究你們的責任。”
“哈哈哈哈,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你一個芝麻小官,最多也就是一個科長、一個處長,竟然要追究我們的責任?”說着,他冷笑一聲,挑釁似地說道,“真是好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動手打人了,那隻眼睛看到我們是打死的那些人?誰看見了?小子!你還是……”
一邊說着,一邊用粗大的手掌去撥開擋路的孫興國。可惜孫興國如鐵塔一般矗立在那裡,他絲毫也不能撼動這個看起來並不魁梧的人。
不知道柴源春心裡打的什麼心思,開始的時候沒有將郭拙誠介紹給對方王抗戰,直到這個傢伙罵郭拙誠是小子了,孫興國要發飆準備擒拿了,他才大聲說道:“放肆!王抗戰,你知道他是誰不?他是我們瓊海行政公署的一把手,郭主任!還不給我老實點!你以爲你王家有親戚當省委副書記,你們就可以亂來,就能不按國家法律辦事?你們雖然親戚多,領導幹部多,但他們也不會容許你們亂來,你這麼出口不遜,真是好大的膽子!”
王抗戰一下愣住了,吃驚地看着郭拙誠,都忘記打量孫興國,嘴裡不相信地說道:“他……他是公署一把手?怎麼……怎麼這麼年輕?”
柴源春的話明裡聽是罵王抗戰目無法紀,但話裡的意思卻是在告訴郭拙誠——這王抗戰可是大有來頭,人家都能跟省委副書記拉上關係,更有很大的人脈關係,不能魯莽啊。
郭拙誠明顯看着柴源春的屁股坐那一邊了,心裡越發不喜歡他。
就在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大步走了過來,大聲喊道:“你們官-官相護,你們還是黨員嗎?這政斧都變成你們私人的了?他們打死了老百姓,難道就這麼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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