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的聲音都很小,加上男人們噴出的煙霧,煙霧繚繞的會議室顯得很怪異。
這些(知)青顯然也不知道丁澤海喊他們來幹什麼,有人悄悄地問通知他們的丁澤海,丁澤海卻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什麼也不說。
實際上,丁澤海自己也不知道郭拙誠喊這些人來幹什麼,他只知道郭拙誠不會害他們,更不會抓他們。
倒是有幾個聰明的(知)青猜想很可能是鎮裡的領導爲了表示他們的“善心”,爲了更好地控制怨氣原來越大的(知)青,估計又會放一個二個表現好的(知)青回城,或者還會請大家吃一餐好的,目的當然是爲了全鎮的穩定。
就是不知道誰會成爲這次施捨的幸運兒,就是不知道這個幸運兒是因爲送禮物還是奉送了白花花的身子,也在猜測中午聚餐有什麼好菜,最好是有大塊大塊的紅燒肉。
(知)青都在盼望幸運的光芒能落在自己身上的同時,又不無噁心地猜測別人用了什麼手段。只有少數幾個家裡沒錢、自己在農村表現不好的男性(知)青沒有任何想法,他們過來只是爲了看看熱鬧,噌一餐甚至幾餐好吃的而已。一般來說,被容許進城的幸運兒都會在回城的事情確定後湊錢請大家吃一餐,以慶祝自己終於脫離苦海。
當然,“脫離苦海”四個字不敢公開說出來,臉上可能還要裝出依依不捨的樣子,但誰又不明白?
Wшw¸тт κan¸¢ ○ 可是,當他們看到馬達鳴一身警服從走廊上經過,正忐忑不安的(知)青都露出一絲驚慌和畏懼,心裡猜測自己可能把事情猜的太美好了。
馬達鳴自己也不知道郭拙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聽說郭拙誠要他來,他就來了,手裡拿着昨天抽空寫好的檢討書。
等進了郭拙誠的辦公室,他關好門,一邊將檢討書交給郭拙誠,一邊小聲而關心地問道:“郭書記,你喊我來有什麼事?剛纔我那裡有點事,來晚了一點。……,你把那些(知)青都喊來幹什麼,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郭拙誠沒有說什麼,只是扔一張新到的《人民日報》給他看,自己則拿過馬達鳴的檢討書看了起來,不時在上面寫上一點什麼。
經過前天的那一件事情,馬達鳴現在都畏懼郭拙誠,生怕他給自己的師傅歐陽志堅告狀,更怕師傅臭罵他一頓後不再視他爲徒弟。看着他在自己的檢討書上寫字,他很是羞愧,但不敢說一個字。
說實在話,他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的師傅歐陽志堅爲什麼這麼尊重郭拙誠,就連那個團長劉大衛也如此推崇他。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郭拙誠不說從營長位置轉業的嗎?你一個堂堂的主力團團長爲什麼怕他一個營長?”
迷惑歸迷惑,但馬達鳴不敢再質疑郭拙誠什麼,而是認同了郭拙誠就是自己的領導,認同了自己無論如何要服從他,不僅僅是組織要求。見郭拙誠遞了報紙給自己,已經報紙上有什麼與自己有關的內容,連忙認真看了起來。
可是他把今天的報紙看了又看,沒有發現上面有任何特殊的文章、更沒有社論。一般人都知道,如果報紙上刊登了社論、特約評論員文章什麼的,往往預示着國家有什麼新的大事會發生。
馬達鳴幾乎將每一個標題都看了,內容也快速地遊覽了一遍,但實在沒找到與自己有關、與馬驛鎮甚至長河縣、海沭市有關的信息。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他正要埋頭認真將手裡的報紙從頭到尾仔細讀一遍時,郭拙誠總算說話了:“一張報紙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你就不能坐着休息一下?”
馬達鳴脫口說道:“這是你給我看的啊。”那口氣又鬱悶又奇怪。
郭拙誠說道:“我見你一進來就問過不停,讓你看看報紙安靜點,你沒看見我正在批閱你的檢討書嗎?你看你,都派出所所長了,幾百個字的檢討書都錯了十幾個字,你老師難道沒有告訴你怎麼打標點符號?句號就那麼金貴,通篇文章到最後纔有一個,我真是佩服你。”
馬達鳴氣得差點吐血:草!有這麼擺譜的嗎?老子也是黨委委員好不好?我到你辦公室來了,你不說起身迎接,連站起來一下都不行,有點過分吧?這個我可以不計較,但你竟然還計較我問了你幾句話,計較檢討書上有錯別字,真是豈有此理!
郭拙誠笑道:“怎麼,不高興?”接着,他說道,“我今天找你來,就是你我兩人今天把這些(知)青全部放走,讓他們都回城去。
“啊——”馬達鳴吃驚地張大嘴巴,再次脫口說道,“你瘋了?……,我是說,這是馬修德故意這麼做的,爲的就是……,你這麼不是故意與他們對着幹嗎?他們一定會發雷霆之怒,你剛來就這麼做,是不是太咄咄逼人……”
郭拙誠打斷他的話,反問道:“我讓他們回城錯了嗎?”
馬達鳴一愣,說道:“錯倒是沒錯,可是……可是……這也是通過了鎮黨委研究決定的,如果我們兩個單獨這麼做,可有點越權了。”
郭拙誠冷笑道:“集體研究決定?一個錯的決定,一個與上級精神相違背的決定,都是做不得數的。再說,馬鎮長他們現在不都請假了嗎?按照相關流程,我是可以代替馬修德簽字的。而你是派出所所長,完全有權簽字批准這些(知)青遷移戶口,這樣一來就沒有任何法律和制度上的麻煩。”
說着,他故意笑着道:“我不讓他們太累,爲他們減輕負擔。他們感激我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
馬達鳴瞪大眼睛,吃驚地問道:“你……你這是用調虎離山之計,故意逼……故意讓他們請假離開的,對不對?對了,我記得星期六的時候你就說他們會離開一段時間,你……你怎麼預計得這麼準?”
郭拙誠冷笑道:“什麼我用了調虎離山之計,還逼他們?別把我說得那麼聰明,那麼兇殘,這可是他們自己主動請假的。我問你,我逼他們了嗎?……,調虎離山?哼,他們也配是虎?最多就是一堆耗子!”
馬達鳴苦笑了一下,說道:“這些(知)青可是滿腹牢騷,困在我們這裡他們不敢說什麼,也不敢做什麼,擔心我們抓他們的把柄。可是,一旦我們放他們回去,你可是放虎歸山,他們肯定會抱怨,肯定會把這裡看到的、聽到的、自身感受到的都說出來,寫出來,一旦他們將這些舉報到上級,舉報到組織上,那我們……”
郭拙誠問道:“你是不是有很大的麻煩?如果我驅虎吞狼的計策把你也吞進去了,那可是偷雞不着反蝕一把米了。”
馬達鳴連忙搖頭道:“我當然沒有問題。……,我纔來馬驛鎮沒有不久,就是想在(知)青身上作惡也沒有時間。問題是馬修德、張恆德他們問題可不小,很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郭拙誠說道:“那不就得了。你擔心什麼?既然他們做了就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知)青也是人,他們長期被這些王八蛋欺負、壓榨、凌辱,他們當然有權反抗,有權舉報。我就是要(知)青回城後舉報,就是希望(知)青把這些王八蛋做的醜事給揭發出來,讓他們嚐嚐鐵窗的滋味,嚐嚐子彈的滋味。再說,(知)青回去了,你手下的調查不更順利了嗎?”
馬達鳴眼睛一亮,脫口說道:“是啊,這些(知)青一出來,馬修德他們一定手忙腳亂,哪裡有精力阻攔我們的調查,哪裡有時間反對你派出的人進入工廠清賬。呵呵……,我明白了……”
說到這裡,他再次露出欽佩的神情,說道:“我明白了,你這個清查三個工廠賬目的行動其實是虛晃一槍,爲的就是把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到這裡來。怪不得你當時不在乎馬修德主管這件事,怪不得檢查組的人大部分都是馬修德的人你也不反對,他們陽奉陰違他們請假拖時間,你都睜一眼閉一隻眼。呵呵,我當時還納悶着,說你好不容易強行通過要去清賬,怎麼突然就放棄了主導權,變得虎頭蛇尾了呢?佩服,佩服啊。”
郭拙誠笑道:“你就別拍馬屁了,我又不是諸葛亮。這下放(知)青回城沒有意見了吧?”
馬達鳴說道:“沒問題!我不得不再說一次,你用的真是好計!放(知)青回城,就是驅虎吞狼。不過,你可要做好他們瘋狂反撲的準備,這些(知)青不舉報還好,一舉報,他們絕對會狗急跳牆。”
郭拙誠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們要做好應對的準備,你主管的調查必須抓緊時間,我搞全面開花、四面出擊,如果你的工作不得力,那我就白忙乎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跟他們算總賬。”
馬達鳴正要說話,只見朱彩虹抱着一堆東西走了進來,默默地將抱來的東西往馬達鳴面前一推。
馬達鳴掃了一眼眼前的東西,又盯着朱彩虹看着,臉上的神情快速地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