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新成立的省份,新擔任黨政一把手的人得有多少工作要做啊,有多少麻煩事情等待他去解決啊!
沒有一個對瓊海島情況非常熟悉的,沒有一個非常有威信的領導,瓊海省的工作怎麼可能順利呢?特別是現在瓊海省正忙於基礎設施建設,正忙於奧運會場館建設。對郭拙誠而言是正常的工作,可對新提拔或調動到這個位置擔任一把手的領導而言,卻是一個巨大的爛攤子,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未必能讓工作順利,能讓工程項目不受一點影響。
中央領導到底是在演什麼戲?
有人不由自己想起了郭拙誠自從軍隊轉入地方後的履職經歷,心裡很爲郭拙誠抱不平,發現他每次不是去情況複雜的單位就是去貧窮的地方或者局勢混亂的環境,每次他都開創出了新的局面,每次做出成績了,本該可以好好享受成功的時候,他就調走了,又到一個新的崗位打天下。
上級領導乾脆將他作爲一個救火隊員在使用,使他永遠沒有享清福的時候。
這些人未必就真心是知心朋友,他們都是感性而爲,如果郭拙誠真的在新成立的瓊海省擔任省委書記或省長,他們也許就會從內心產生反對,會以很多理由來說郭拙誠不適合擔任如此高的職位,比如說他年輕、說他沒有資歷、他的能力還需要再觀察、還需要更多的基層鍛鍊等等。
如果通俗一點就是:人總是同情弱者。
收到調令,郭拙誠第一時間就放下手裡的工作進京,他這麼急急忙忙進京不是爲了爭奪省長、省委書記的職位,他知道只要中央已經決定了,連調令都發出來了,這個事實就不能改變,也不容改變,他只能哀嘆一聲之後接受這個現實。其實這個調令也不差,自己從副部級提升一級就是正部級了,只不過不是地方政府一方諸侯而已,手裡的實權確實是小了很多,但級別還是不錯了,掌管的事務也是非常重要的,中央領導非常看重這一塊,特別是最高首長對這個部門充滿了厚望,自己還要求什麼呢?
官場上當官,不就是希望有上面的領導看着你、看重你嗎?上面的領導看到遠比下面的羣衆擁護要重要得多。
他之所以急於進京,是因爲他要向中央建議誰來接替他。雖然他知道中央肯定已經確定了人選,而且肯定確定的人選是他心目中滿意的,或者基本滿意的,至少中央領導心裡是這麼認爲的,否則的話中央領導多少會徵求他的意見,會和他討論哪一個人去瓊海省擔任一把手最好。
當然也不排除中央領導快刀斬亂麻,爲了防止各方伸手,就由最高首長拍板定案了。要知道現在都知道瓊海島是中國發展最快的地區,郭拙誠已經在那裡打好了堅實的基層,新的領導過去只要不瞎搞,不亂指揮,熬過前面一段適應期,瓊海島的經濟就會繼續朝前,在全國各省的排名將會一步步靠前,政績就會不斷地出現。誰都想來摘這個桃子,誰都想培養自己的親信。
郭拙誠先去虞罡秋的辦公室找虞罡秋瞭解情況,同時向他表態聽從和支持組織的決定。郭拙誠將主管的單位——對外大型項目合作協調辦公室——就屬於國家計委下屬的部門,受虞罡秋副總理的直接領導,他來京城自然要先拜訪這個已經變爲自己直接上司的老首長,要聽取他的指示。
看到郭拙誠風塵僕僕地進來,迎出來的虞罡秋握着他的手道:“小郭,沒想到吧?心裡有什麼想法沒有?”
郭拙誠微笑道:“說完全沒有想法,那是自欺欺人,可是要說有多大的想法,多麼地不願意,就有點矯情。你也知道,我已經習慣了,組織上能夠安排我的工作,能夠有位置讓我坐,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很知足了。”
“請坐吧。”虞罡秋沒有接着郭拙誠話說,而是感嘆道,“這時間過得真是快啊,一下子就是快夏天了。”
郭拙誠看着虞罡秋,說道:“虞副總理,你這開場白是啥意思,是針對自己的境遇還是針對工作?”
虞罡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這話是該你問的嗎?你說我老虞呆在這個位置了還會感嘆自己的境遇?你以爲都像你一樣是官迷?你說我這麼一個殘疾老頭,年紀又這麼老了,還能升到哪裡?你就是膽子再大,也不能把我往上擺吧?”
郭拙誠只好陪着笑了幾聲:現在最高首長對外的職務也僅僅是國務院總理,虞罡秋已經是副總理了,如果要上升的話就是當總理,那不就得讓最高首長下來?無論是從威望還是功勳或者是能力,虞罡秋雖然是人之人傑,但與最高首長相比還是低了一個層次。完全可以說,虞罡秋是沒有機會再上升了。
虞罡秋真誠地說道:“現在中央有關領導人退休制度已經出臺,我和其他老同志一樣將按照這個制度退下去,把崗位留給更年輕的同志。如果說以前我還有點懷疑年輕的同志能否有資格、有能力領導我國這個大國邁步向前,那麼看到你之後,我這個疑慮已經完全打消。我們這些人也該放手,也該回家享受自己的天倫之樂了。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很容易產生兩種思想,一種是戀權,直到老了也沒有看透權力的本質,臨死也不想放棄手中的權力,一直希望能享受那種大權在握的感受。另一種人則是認清形勢,知道貪權是一種毒藥,害人又害己,能夠主動放手。
我們不能奢望所有的老人都主動放權,不能奢望大家都高風亮節,但是,我們可以從制度上來逼迫這些不想放權的人,用制度來斷絕他們的念想。讓他們在中年的時候,或者說在剛走上領導崗位的時候就明白,職位到了一定的程度,年齡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就得下。
不管你過去的功勞有多大,職位有多高,也不管你曾經爲國家、爲人民做出過多大的貢獻,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過去的功勞國家和人民給了你回報。我們只考慮今後,考慮到你一直工作下去的話,會不會因爲年紀太大而思維遲鈍、思想固化,會不會因爲你呆在主要領導崗位而形成自己的集團、自己的幫派,這對國家的發展是不利的,對幹部的團結是不利,發展到極端情況,我們有可能亡黨亡國。與其冒這麼大的風險,我們不如重新選擇一個新人來當領導,選一個大家信任的即使能力差一點的也行。
世界上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比其他人永遠聰明、聰明無數倍的人,地球少了誰並不會停止運轉,同樣國家少了某一個人當領導就一定會衰敗,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一個人身上,這麼做幾乎就是幫助他獨裁,就是公器私用培養個人勢力。
我們希望我們以身作則加上政策的約束能夠開創一個幹部制度的新局面,真正形成幹部能上能下的慣例。”
說到這裡,虞罡秋看着郭拙誠問道:“小郭,你說我們這個慣例能形成嗎?”
精明的郭拙誠聽虞罡秋長篇大論時心裡就明白他的意思:這即使組織上找自己談話,也是長輩對一個晚輩的希望和期許,更是以最高首長、虞罡秋等老一輩革命家對年輕一代的希望。他們希望年輕的一代不但要擔負起帶領全國人民奮勇前進,還要年輕的一代形成一套優秀的、可以流傳下去的先進制度,特別是人事幹部制度。
看到虞罡秋看着自己,郭拙誠也認真地說道:“廢除領導幹部終身制、幹部能上能下是歷史的必然,無論是誰都不可能阻擋這個歷史潮流。你們老一輩革命家已經在這裡做出了表率,我相信年輕一代領導人更會努力遵守。任何人將沒有權力也沒有機會長久地霸佔領導崗位。我會因此而做出自己的努力,不但自己保證做到,還要督促其他人一起做到。黨和國家的高級幹部,必須在規定的年限裡離開,這一條不容妥協也不能更改。正如你剛纔所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
對於郭拙誠的表態,虞罡秋很是欣慰,雖然一個人的表態未必就表示今後就是這樣,“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僞復誰知?”,但有了一個完美的開頭總比開始就遇到阻力好。更何況他們這些老人還會觀看一段時間,會將一些破壞制度的人慢慢清除,會利用政策、法律和輿論來爲培養進步的、正確的力量。
他高興地說道:“有你這個表態我們就放心了。剛纔你說完全沒有想法,那是自欺欺人,可是要說有多大的想法,多麼地不願意,就有點矯情。這話很誠實,你確實有不滿意的理由,但你確實也有滿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