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東北軍、西北軍、晉軍願意送上門來,紅軍當然就沒有必要挪地方,沒有必要多走路。只要將繆徵流打痛就是,打得他多叫幾聲,敵人就會乖乖地往紅軍口袋裡鑽,多好!
就在紅軍等待南京方面派出部隊救援、信陽城裡的繆徵流催促手下官兵加強防守的時候,有一支誰也沒有想到的部隊卻逆大勢而行。
這支部隊就是奉繆徵流的命令前往東雙河鎮支援那裡守軍的那個師,但還沒有到達東雙河鎮就接到繆徵流的命令而停止前進,開始就地駐防,因爲東雙河鎮已經被紅軍佔領了。
就在他們停下腳步後不久,紅軍就開始了對信陽城的炮擊,不知道是因爲他們這裡人數少不是紅軍進攻的重點,還是因爲他們的運氣太好,反正在信陽城裡的守軍飽受炮火蹂躪的時候,他們卻沒有遭到任何打擊,成了一名看客。
可是,當看客也是需要心理素質的。看到信陽城在如雨的炮彈中顫抖,看到那些堅固的工事被重磅炮彈炸飛上天,看到藏在工事裡的同伴被爆炸的氣浪掀上高空時,當看客的他們實在當不下去了,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一個個面面相覷。
一個字眼在他們的心裡慢慢升起、強化:跑!
開始的時候,他們只能把這個“跑”字埋在心底裡,不敢付諸於行動,不敢明目張膽地說出來,最多就是在同僚或好友之間相互試探,相互套話,用各種方式摸同伴的底。
當大家從開始的“想跑”到慢慢地堅定爲“要跑”再進一步轉化爲“必須跑”的時候,當全體官兵相互之間達成了逃跑的默契的時候,當紅軍的炮火稍微減弱的時候,從城裡卻呼嘯着衝出來一支龐大的騎兵部隊,朝他們一路呼嘯而來。
騎兵部隊的到來讓這支上下剛剛達成了統一正準備逃跑的部隊大吃一驚,他們以爲自己這方要逃跑的動作被上級提前知道了,恐懼的他們不由自主地將槍口對準了飛奔而來的騎兵。步兵師的軍官們更是忐忑不安,他們既怕這支騎兵朝他們進攻,又怕自己的逃跑計劃被發現了,擔心這支部隊就是來抓他們的。
很慶幸的是,來的騎兵部隊指揮官與這個師師長的朋友,是師長昔日的部下,衝過來的騎兵也沒有做好要戰鬥的準備。
特別是騎兵指揮官一看到對面的步兵師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聰明的他立即就明白了爲什麼會這樣,他立即命令騎兵停止前進,同時馬上與步兵師的師長取得聯繫,聯繫上之後才知道大家的心意是一樣的。
騎兵指揮官甚至公開向步兵師師長表明了態度:“長官,我們要衝出去,不在這裡等死了。如果你們願意跟我們走,我們騎兵就爲你們打頭陣,帶你們一切衝出去,如果你們阻攔,那我們就開始衝鋒將你們視爲阻擋我們的敵人。”
步兵師長一聽,高興壞了,這不是瞌睡的時候送來了枕頭嗎?他立即迴應道:“我們隨你們衝出去!”
很快,兩支目的相同的部隊就集合在一起,志同道合的他們興奮極了,根本不用動員就衆志成城,很快,騎兵在前步兵在後開始了衝鋒。
只不過他們沒有從東雙河鎮直接過,而是繞過東雙河鎮朝東邊前進。
他們可不傻,東雙河鎮現在被紅軍佔領了,想奪回來可不是他們這支部隊能實現的。
馬蹄聲、吶喊聲驚天動地,近萬人的部隊如一股巨大的洪流衝向東邊。
他們的指揮官告訴他們,只要衝出去就能活命,大家可以自由地活動。現在紅軍的主要精力集中在信陽城,根本沒有力量攔截他們,也沒有精力放在他們身上,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逃跑。
得意的他們根本注意到前面突然冒出一股股青煙,誰也沒有發現前面已經擺設了幾十門迫擊炮、野炮,也沒有發現幾十挺重機槍在瞄準他們。
隨着一陣轟鳴聲,幾十發炮彈就落在衝鋒的隊伍中,隊伍一下子人仰馬翻、東倒西歪,傷兵的慘叫、戰馬的哀鳴此起彼伏,炮彈掀起的石塊向四面八方飛濺,就如彈片一般朝更大範圍的騎兵射出,收割一個又一個士兵的生命。
一顆顆迫擊炮彈帶着尖嘯劃出優美的拋物線,落在逃命的士兵羣中,騎兵不斷被掀落在地,無數的步兵也乘着氣浪飛上高空,變成了碎肢後再墜落地面。
但是,這突然而至的打擊並沒有讓已經衝擊起來的大部隊停下來,以爲能逃出生天的官兵依然主動或被迫地奔跑着,無數的官兵都以爲這只是紅軍的小部隊,只要能衝破中層阻擋,只要再加一把勁,就能衝過去,就能活命,或者還能消滅前面的敵人,會成爲英雄。
於是,馬匹在騎兵的驅使下再次提速、步兵在指揮官的逼迫下再次猛衝。他們的迫擊炮、輕重機槍也死命地還擊着,壓制前面紅軍的火力。
衝在最前面的騎兵團第三營營長李尚俊,他瞪着血紅的眼睛,高舉着明晃晃的馬刀,嘴裡一邊喊着衝啊一邊大聲咒罵着紅軍,他實在想不明白紅匪爲什麼在這裡還有這麼多火炮、迫擊炮,難道用於轟炸信陽城的炮還不多嗎?難道紅匪還有更多的火炮佈置在周圍,他們怎樣有這麼快的速度在這裡佈置了防線?這防線怎麼不是對準外面而是對準裡面的?
就在他衝鋒的時候,感覺自己戰馬的馬蹄瘸了一下,似乎踩中了淺坑,但戰馬卻依然沒有停歇地前奔,就在他狐疑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接着一股巨大的衝力拍在他的背上,戰馬也痛苦地慘叫了一聲,馬身往下一栽,雖然沒有摔倒,但速度卻降了下來。
他不由自主地回頭一看,只見跟隨在自己後面的幾匹戰馬連同馬背上的騎兵,包括他的副營長和通信員全都飛了起來,都在空中張牙舞爪地飛着,一匹馬的前腿成了碎片,彈片將馬脖子、馬肚子劃開,噴出了一股熱血。
溫熱的馬血和馬肚子裡的贓物濺了李尚俊一臉一身,他知道這是敵人埋設的地雷,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地雷的威力這麼大。就在這時,他的左後方再次響起一聲巨響,兩匹戰馬連帶兩個騎兵再次被撕裂後拋向四周……
雖然李尚俊是勇敢的,當兵以來就沒有被嚇倒過,即使信陽城裡那些劇烈的炮彈也只是讓他心裡發虛而已,可是剛纔發生的兩幕卻讓他嚇得肝膽俱裂,他的手不知不覺間拉緊了繮繩,手裡高舉的馬刀慢慢地放下……
看着旁邊的騎兵一個個超越他,他不但沒有過去被超越後產生羞愧,反而心裡在暗暗慶幸:你們衝吧,你們衝在前面,我跟在你們後面跑。
就在這時,前面突然響起一陣沉悶而低吼的槍聲,只見不知什麼時候在前面的泥土裡出現了一挺挺輕重機器,此時它們正噴射着一條條火舌,無數的子彈尖嘯着,橫掃着衝鋒的馬隊,一匹匹駿馬栽倒,一個個騎士被攔腰掃斷,無頭的軀體或冒血的斷體在空中滾動、在馬背上跳躍,空中飛灑的是碎肢,是鮮血,人的血、馬的血飛濺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紅芒,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地詭異。
李尚俊知道重機槍是騎兵的剋星,心裡暗叫一聲不好,急忙將身子死死貼在馬背上,同時駕馭着戰馬緊隨其他戰馬之後,試圖躲開迎面而來的彈雨。
密集的子彈呼嘯着從他的頭頂、他的身邊劃過,他的身前和左右都傳來馬的哀鳴和士兵的慘叫聲,也傳來一聲聲沉悶的士兵墜地聲和馬匹撞擊地面的噗哧聲。
李尚俊的腦海裡現在一片空白,他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只是機械地緊貼着馬背,任由戰馬自行奔跑,他甚至閉上了眼睛。
跑了一會,他感覺槍聲小了,周圍也沒有了剛纔的慘叫聲、哀鳴聲。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戰馬已經衝進了一個凹地,起伏的地形正好提供了掩護,讓對方的子彈射不過來。
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感到一陣慶幸。
他沒有揮鞭驅馬奔馳,甚至還勒了一下馬繮讓戰馬更加放緩了步伐。
很快,有無數的戰馬朝這裡跑來,大家一窩蜂地擁擠在這個小小的安全地帶,但李尚俊隨即發現情況變得越來越糟,因爲這對方實在太小,十匹八匹戰馬也許能躲起來躲過尖嘯的子彈,但更多的戰馬涌進來之後,他就會被後來的騎兵給擠出去,或者被那些急於想擠進來的戰馬給踩死。
他看了看四周,心一橫,將戰刀高高舉起,大喊道:“兄弟們,我們離共匪不遠了,只要衝過這個凹坑就能砍死可惡的共匪,呆在這裡就是一樣是死,只要一發炮彈打過來,我們將屍骨無存。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