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對微處理器的瞭解,讓他一個人設計、製造一款新的微處理器芯片固然不行,但讓他說出眼前這種8080芯片的邏輯圖,說出8080芯片各腳的參數、功能,讓他編寫相關應用程序,那完全可以說是手到擒來。
他看了大約十分鐘圖紙,就指着上面一個與非門的邏輯圖說道:“這個應該不是與非門,而應該是或門。否則的話,邏輯解釋不通,會進入死循環。”
在衆人譏諷、粟廣笙驚訝的目光中,郭拙誠又指着一處說道:“這個電壓取樣不應該在芯片內部,應該是通過外設電容來進行的,否則取出來的電壓波動大、運算錯誤的機率也大。”
剛纔發話的男子又一次忍不住了,怒道:“小子,你以爲你是誰啊。這是國家學部委員畫出來的圖紙,你狗屁不懂就在這裡指手畫腳……”
驚訝的粟廣笙卻連忙走過來,一把抓住郭拙誠的手,說道:“走!走!小郭,到我的辦公室去!”
衆人這才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相互打量着。等郭拙誠隨着粟廣笙走後,一個女人才小聲問道:“這孩子是誰啊?這麼厲害?我看他絕對不到十三歲!”
還沒有進辦公室,粟廣笙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小郭,你怎麼知道的?你真的是一眼看出這些問題的?”
郭拙誠也是一愣,問道:“這些問題你們早就知道?”
粟廣笙這下真正吃驚了,因爲他從郭拙誠這句話裡聽出他之前並不知知道這張圖紙只是一張在測繪過程中畫的草圖。
也就是說郭拙誠事先並不知道這張圖紙上有錯誤,能夠從一張“正確”的圖紙裡找出錯誤,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多麼地自信和多麼敏銳的目光。這跟明知道里面有錯誤再從裡面找錯誤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這些圖紙確實是粟廣笙利用自己是項目組主要研製人員的關係從項目組搞來的草稿,裡面自然有一些小問題。他拿過來是給自己的弟子做培訓教材的。
老頭激動了,雙手死死抓住郭拙誠的手,大聲問道:“真的是你自己看出來的?你能夠明白8080微處理器內部的邏輯電路,是不?”
郭拙誠想不到粟廣笙如此率真,堂堂的著名教授專家,竟然表現得如此失態。
他連忙小聲道:“別人看着呢,我們先進辦公室再說。”
粟廣笙看了一眼周圍聞聲止步的人,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呵呵,你比我還鎮定還穩重。行,我們進去談。小郭,你可要好好教我,我對這些邏輯圖還有不少疑問。”
郭拙誠故意加大聲音說道:“我就是來向粟教授你請教的,我好幾道習題都不會做。”
粟廣笙並沒有感激郭拙誠爲他遮羞,說道:“小郭,你就別給我臉上貼金了……嗨,怪不得趙啓東那傢伙對你如此讚不絕口,我一直以爲他是在氣我呢。現在我承認他終於做了一件好事了。”
粟廣笙將郭拙誠帶進他的辦公室之後,並沒有在這裡停留,而是經過辦公室後面一道小門進了另一棟小樓的走廊,經過一段陰暗的走道後,走進了一個入口有軍人把守的大廳。
郭拙誠和粟廣笙都以爲要好好解釋一番軍人才會讓郭拙誠進去,不想他們走到軍人面前時,那個軍人除了向粟廣笙敬禮外,還向郭拙誠也敬了禮。
粟廣笙驚訝地朝軍人問道:“你認識他?”
軍人微笑了一下,說道:“保衛處已經給我們看了他的相片。按照趙校長的指示,我校所有非特級機密場所,他都可以進。”
郭拙誠有點驚呆了,他自己都沒想到趙啓東竟然給自己這麼大的權限。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很多事情都是分級別的,不到那個級別你休想看到這個級別的資料,而且現在的大學跟很多國有企業一樣,都駐紮有軍隊,很多規定製定得非常死板,只要違反了可不是寫檢討就能過關,非得讓你脫一身皮不可。
看到郭拙誠吃驚的樣子,粟廣笙笑了,開心地說道:“小子你真牛啊。趙啓東總算又做了一件好事。走!我讓你看一樣好東西。”
粟廣笙拿出的東西是郭拙誠熟悉無比的芯片Z80。雖然多年不曾見過它,但拿在手裡有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心裡不免有點激動:這可是前世各理工科大學的當家菜啊,呵呵。
粟廣笙沒有注意到郭拙誠的神態,他親自給郭拙誠倒了一杯茶,又給自己的茶杯蓄滿水,笑問道:“小郭,你應該沒有見過這東西吧?這可是我最近才搞到手的,是一個華僑從美國帶到香港,然後轉進來。我爭取了好久才從他們手裡弄到了五塊。”
郭拙誠裝作第一次見得它的口氣,說道:“粟教授,這是什麼?做什麼用的?”
粟廣笙開心地說道:“這是另一款微處理器。是前年美國Zilog公司推出的,它的性能極好,有強大的輸入輸出接口能力,有快速的運算速度,是1974年Intel公司推出的8080改進型。”
郭拙誠對它自然清楚無比,可以說除了它的設計人員,這個時代這個世界就是他對它的功能最熟悉了。他還可以自信的說,他對它的應用瞭解還超過這款芯片的設計人員。
要知道Z80後來被廣泛應用於PC機接口及擴展和各種工業、控制領域。尤其是美國、日本有專門的研究機構潛心於它的市場開發。
郭拙誠前世爲了做好畢業設計,自然對它的歷史和應有領域都有涉獵。特別是擔任機牀廠設計所所長後,對單板機的研究就更多了。他所在的機牀廠所生產的數控機牀控制單元就有不少是借鑑Z80在國外的成熟應用經驗而開發出來的。
Zilog公司對Z80微處理器的設計定位是要求該微處理器既能象ASIC那樣儘可能利用硬件設計滿足應用對象的各種特殊要求,又能通過軟件代碼手段來適應各種應用場面。這個特點是它成爲了80年代最成功的8位CPU之一。
郭拙誠將手裡的芯片小心翼翼地放到辦公桌上,問道:“粟教授,你準備用它製造計算機嗎?”
粟廣笙連連搖頭道:“不,不,我的想法是仿製它!以我們滇南大學爲主,向國家申請項目,爭取用二年時間仿製出來。這款微型處理器肯定比他們滬海市仿製的8080更加出色。沒有看到你,我還心裡有點沒底,有了你,我的信心更足了。呵呵,真是幸運啊。真出了成果,你就可以憑藉項目領導者的身份直接升爲副教授。二十歲不到的副教授可是全世界都難以尋到幾個。”
郭拙誠對仿製沒什麼興趣,不想辛苦幾年就是在報紙上刊登一個豆腐塊,說中國CPU技術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況且他知道Z80芯片採用了NMOS的大規模IC工藝,中國沒有這方面的加工能力。沒有精密的光刻機,沒有先進的製版技術,仿製Z80完全不可能。
即使在實驗室裡製備出來,那也是天價,根本無法推廣使用。
如果要引進這些設備和技術,即使美國不搞政治歧視,不對中國禁運,花費的資金也絕對是海量,不是滇南大學所能承受。
他記得以國家爲主仿製8080,花費了無數的人力物力,最後也不過是變成了幾本科技檔案和報紙上的一則鼓舞人心的新聞而已。至於在這次仿製中培養出來的年輕科技人才,很多被後來的國外企業聘請打工了。
與國家巨大的投入而言,這些年輕人個人賺取的所謂高收入,根本不值一提。
郭拙誠不忍打擊粟教授的積極性,而是委婉地說道:“粟教授,我雖然知道一點點電子技術,可在您面前完全是門外漢,對這個項目可沒有一點幫助。”
粟廣笙聽到郭拙誠冷淡的話語不由一愣,在他想來郭拙誠這種年輕人最多是謙虛,可怎麼就這麼死氣沉沉呢,副教授難道還不能讓他動心?
他依然熱情地說道:“小郭,我相信你。憑我幾十年的識人經驗,你對電子電路的敏感性是超前的。我可以說,我所見得的電子專家,除了慶華大學的楊教授,就你的直覺能力最好。我可不相信你剛纔一下子就把那張圖紙吃透了,可你一眼就看出了兩個問題,這意味着什麼?你是聰明人,你肯定能想到意味着什麼。”
郭拙誠心裡哭笑不得,心道:我可愛的粟教授,那是因爲我前世對它瞭如指掌,所以一下就看出來了啊。
粟教授見郭拙誠沒有說話,以爲自己說動了他,又繼續說道:“你可不要太謙虛。年輕人謙虛是好事,但太謙虛的話就會失去勇氣和活力。你更不要小看你的這種直覺,在研究高精尖科技的時候,這種直覺有時候比豐富的經驗更有用。你不用擔心,今後你就不要去上那些基礎課了,你就跟着我學,我每天抽時間教你四個小時的課。怎麼樣?”
如果不是擁有前世的記憶,郭拙誠可能會感動得痛哭流涕,立馬跟着這個老頭幹了。可有了前世記憶,郭拙誠再感動也不想做這種花費巨資遠遠跟在美國佬後面跑的事。
郭拙誠頭痛了:“我又想學他的知識,又不想跟着他幹這種偉大的事業,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