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頂上空格處已被他人寫滿,他只好在報告底下的空白處寫道:
“王、羅:‘217滅門案’在今天已經過去四月有餘。從此件批覆可以看出,上級對我們的支持力度之大。我們決不能辜負上級組織的期望,應該全力以赴拿下此案,這樣才能無愧於我們的職責,無愧於我們公安的稱號。
縱觀之前的行動,我們確實努力了,也確實辛苦了,但結果並不理想。這不僅是你們的責任,更是我這個主管政法系統的副書記的責任,希望大家不要背任何思想包袱,放手大幹。
經過昨晚通宵的思考,我本人有一個不成熟的建議,建議你們重新調整偵破方向,案由不定性爲尋仇、強姦和搶劫,而定性於一起突發案件,行兇之人很可能是某些領導幹部的子弟。因爲從案發現場的特徵看,兇犯具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膽大妄爲,這些都不是普通農民所具備的特點。而且從撤離現場的速度分析,兇犯很可能具有一般人所沒有的交通工具。
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希望能起一個拋磚引玉的作用,以開闊大家的思路。等我回來我們再開會討論。縣委縣政府將全力支持你們,最後祝你們勝利。”
最後落款“郭知言”,時間爲今天“6月19日星期日晨”。
顯然“星期日晨”四個字明顯多餘,有畫蛇添足的意味,但郭拙誠之所以這麼寫,就是要讓那些看批示的人明白父親是在匆忙而倉促中寫就的。一種靈感來臨而匆匆揮筆的情景躍然紙上,這就很好解釋了郭知言心裡有了想法而不同公安局的同志商量,而是寫在紙上的原因,因爲時間來不及。
收拾好現場,郭拙誠將這份一件和在家裡寫的那張紙放在一起揣進懷裡,然後拿着父親的衣服出了門,跟值班室的女人道別後大搖大擺地走出縣委大樓。在門樓處,他將父親的衣服交給傳達室的老頭,請他暫時保管一下,然後腳步堅定地朝公安局走去。
他決定自己動手,利用現在還沒有手機,這裡的通信手段極其落後,打一個時間差:假冒父親的名義,利用李建勇今天早上的小事將其抓進公安局。再利用腦海裡有關前世“217滅門案”的某些細節,恐嚇和逼迫李建勇吐露實情,從而一舉拿下此案。
他知道這些兇手並非視死如歸的人。他們平時只是仗着父輩的權力而橫行霸道。只要方法得當,從李建勇這傢伙身上打開缺口的可能性很大。
他之所以僞造信件和批示,目的只有兩個:其一,讓公安局的同志明白自己是遵照父命參與審理李建勇,讓警察不好因爲他不是警察、年紀太小而阻攔,也不會拒絕自己按照父親的思路向李建勇提問。其二,爲了塑造父親高瞻遠矚、能力出衆的形象,“他”的遠見和妥善的安排將讓他牢牢抓住偵破此案的首功。
今天,整個公安局人來人往,完全沒有今天是星期日而輕閒,反而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郭拙誠知道這只是一種假象,是做給別人看的,萬一有領導來檢查,他們就不會或者少矮領導的批評了。這種事郭拙誠在前世見得太多了,就如向領導彙報,幾十米的距離那些官員都能“跑出”一頭的汗珠,以顯示自己多麼地努力、多麼地尊重領導。
“忙乎了四個多月,毛線索都沒發現,用得着這麼忙?”郭拙誠心裡暗暗腹誹着。
走近大門,郭拙誠客氣而平靜地對站崗的警察說道:“你好。我是縣委副書記郭知言的兒子。我爸要我來找羅虎副局長,我有文件和信要交給他。”說着,他揚了揚手裡的文件和那張紙。
警察立馬放行還客氣地指點他怎麼走。在三樓找到了掛着副局長門牌的辦公室,郭拙誠輕輕地敲了敲門“篤!”、“篤!”、“篤!”
“誰啊,敲什麼鬼……”似乎發覺自己粗暴不對,裡面的人突然變得客氣,“請進!”
聽着聲音從高八度降到低八度,郭拙誠忍不住笑了一下,推開了房門:“您好,請問羅局長在嗎?”
羅虎有點吃驚地看着郭拙誠,似乎認識又似乎與心目中的印象不同,他問道:“你……”
郭拙誠立即笑道:“羅叔叔,你好,我是郭拙誠,是郭知言副書記的兒子。”
羅虎笑了起來:“是你這小崽子,嚇了我一跳。我以爲上級來檢查呢。你今天怎麼到這裡來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郭拙誠裝出痛苦的樣子,說道:“我想去打球,可爸爸非得讓我做事。你先看看這兩樣東西。”
羅虎狐疑地接過郭拙誠遞給他的紙張,先掃了一眼,然後仔細看了起來。他先看的是那種印有“中共水甸縣縣委辦公用箋”的信:
“羅局長,我和王局長已在前往地區彙報工作的路上,聽聞今天凌晨在八一路上發生惡性流氓事件,造成不好的社會影響,增添了縣城的恐慌氣氛。在此非常時刻,請你們嚴加處理,儘快地消除不良影響,同時給予其他各種違法亂紀者以嚴厲警告。
另請你安排郭拙誠同學參加有關該案的審訊工作。案情明瞭後,由他赴地區與我碰面,彙報有關情況。此致。”
然後是落款和日期。
看完此信,羅虎勃然大怒,猛地站起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句國罵隨之噴出:“我草他老孃!這些王八蛋不讓老子有好日子過,老子就讓你們過不了好日子。”說着,他怒氣衝衝地拿起桌上電話的話筒,捏着搖柄猛搖,接通後厲聲說道,“馬上給我接城關鎮派出所!”
在等待那邊所長接電話的時候,郭拙誠簡單地將早上發生的事說了:“……他們一共五個人,當衆調戲一個女孩子,說那個女的漂亮,要搶她去做嫂子。有一個人不讓他們調戲,他們就打他,打得全身都是血。爲首的叫李建勇,一個光上身的叫周……周安保。還有什麼猴子、疤子什麼的。”
等那邊所長喂一聲,羅虎立即破口大罵,然後命令他半小時內將那五個流氓抓捕歸案。直接帶到縣局來審訊。最後說道:“你給我盯緊點,不要以爲我們縣局的領導捱罵,你就可以在旁邊看熱鬧,就給我們起幺蛾子。‘217滅門案’不破,大家一起倒黴,哼!”
羅虎之所以發這麼大的火,除了內心煩躁外,還有就是對郭知言安排兒子來坐鎮有點不滿,好像縣局的公安幹警會糊弄他這個縣委副書記似的。
郭拙誠看出了羅虎內心的想法,笑着說道:“羅叔,下午我準備去看爺爺,到宜貢市正好順路。如果不是那個小姑娘是我家遠方親戚的熟人,哭哭啼啼地到我家說這些,我爸也不會讓我來。我爸見我記性好,就讓我聽了之後過去跟他說一聲,好應付一下那個親戚。”
聽郭拙誠這麼一解釋,羅虎心情好了許多,反而覺得自己太斤斤計較了。他也理解了堂堂的縣委副書記爲什麼會關心這麼一件小事,更何況涉及副縣長的兒子。
這種耍小流氓的事情,縣城裡幾乎每天都有,很多時候只不過是混混嘴裡說說而已,有的女人還喜歡混混說這種下流話,甚至相互打情罵俏一番。遇到個別做的過分,或者遇到有人報案,警察也不是不抓,只是抓進去問一下,關上幾個小時或者一天就放出來。
羅虎心裡以爲郭知言爲了應付親戚而小題大做,被他狂罵了一頓的那個派出所所長更是鬱悶和委屈:“草,我哪裡敢看熱鬧?這段時間還不是累得脫了一層皮,還不是跟你們一樣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委屈歸委屈,他還是動作迅速地召集手下抓捕那些王八蛋。
兩個人都不知道這些事都是一個孩子自作主張安排的。
羅虎重新坐下後,拿起寫有“郭知言批示”的文件看了起來。看完批示,他皺着眉頭說道:“領導幹部子弟?這有點先入……”說到這裡他沒有再說,“先入爲主”這個成語只說了一半。
他擔心郭拙誠把自己的話傳到他父親耳朵裡,到時候又得罪了領導。他笑着說道:“小郭,謝謝你。你爸爸的思路很對頭,我會認真地領會……你等下參與審訊嗎?”
現在的制度還不十分完備,領導安排下來讓小孩參與旁聽,羅虎並沒有太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