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張恆德失態的表現看,這事很有可能。一個沒有成績、工作能力並不出衆、又沒有羣衆口碑的普通公安幹部提拔到副局長本就有點讓人不服氣,現在只說先歷練一下,你就這麼着急,如果不是心裡有鬼,怎麼可能?
趙洛夫裝着很爲難的樣子,說道:“這事確實有點棘手。不管怎麼說,組織上還是考察了他,覺得他基本能勝任副局長的工作。”
張恆德連忙說道:“就是,就是。”
說出這些話,張恆德都有點鄙視自己: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膽小了?難道我的叔叔不支持我,我就一事無成了嗎?我是不是該強勢一些?
趙洛夫說道:“據此情況,我們縣委領導專門召開會議討論了這個問題。我們認爲我縣公安系統雖然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總的情況還是不錯的,不需要進行大的調整,穩定公安隊伍也是穩定我們全縣的治安。如果貿然插一個領導幹部進去,會讓某些領導、某些幹部以爲組織不信任你們公安局。”
聽到事情有轉機,本打算強勢一下,表明自己態度的張恆德立馬放棄了剛纔的打算,急忙說道:“是啊,如果突然安排一個新人進去,肯定會讓公安系統人心惶惶,讓大家不安心。現在又是春節來臨,正是治安案件高發期,最需要的就是穩定,最重要的上下一條心。目前根本不適合進行大的調整。”
趙洛夫給了一顆甜棗,馬上又打出了一根木棒,雖然這根木棒不是直接打,而是用警告的方式說的:“當然,我們不對公安系統進行大的調整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一個不能說出口的原因。那就是我們公安系統正因爲存在一些這樣那樣的問題,我們也不希望因爲安排人進去導致你們自改自糾工作不能順利進行。縣委不想把某些事情鬧得天下皆知,希望你們能自行解決。”
張恆德心裡一陣慌亂,也有一陣慶幸,但嘴裡卻說道:“趙書記,您這話就有點重了,我可不敢接您的話啊。我們長河縣公安局雖然說不上非常優秀,但也不是那麼不堪吧?我們縣重大案件的發案率可不高,治安案件的破案率也不低啊。當然,不管我們的成績如何,我們都會戒驕戒躁……”
雖然嘴裡說自己領導的部門優秀,但他嘴裡的那個敬稱“您”還是反映了他內心的慌亂:他自己當然清楚自己的事,不說其他,僅僅一個設計前縣委書記落入陷阱就存在不少的破綻,很多痕跡還需要他清理,幾個知情人還需要繼續安撫。如果新進來的人老老實實只做本職工作還好,如果這傢伙有後臺又到處插手,很可能有些知情人就會主動爆料,到時候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
趙洛夫看到昔日強勢的張恆德被自己牽着鼻子走,心裡不由動了一下。但他繼續順着原來的意思說道:“這位新來的同志是上級組織親自安排下來,要求我們安排一個很好的地方給他歷練,我們經過慎重考慮,認爲公安局和馬驛鎮是兩個最佳選擇。公安局,適合他軍人身份和特長;馬驛鎮,能夠歷練人。張局長,你的意見呢?當然,縣委還是偏重馬驛鎮的。”
張恆德脫口說道:“當然是馬驛鎮好!”
趙洛夫問道:“哦,那你說有哪些好呢?我們縣委還在斟酌選擇,你說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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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的張恆德吃驚地看着趙洛夫,問道:“爲什麼選擇馬驛鎮?”接着大聲說道,“趙書記,你們這是故意針對我張恆德!無論是公安局還是馬驛鎮,我都不答應!”
張恆德的聲音雖然很大,但趙洛夫還是聽出這傢伙底氣不足,如果真有底氣也不會如此大聲。他平靜而威嚴地問道:“請問你爲什麼不答應?你是質疑組織的決定還是否決組織的安排?你可不要忘了,這是上級的指示,不是我們縣委獨自決定的,而且也經過了省軍轉幹部辦公室、地區軍分區的同意。你覺得呢?”
如果說張恆德敢於蔑視縣領導,但對地區軍分區卻一點也不敢違抗,雖然他不能確定在軍分區當司令的叔叔是不是真的對這個新來年輕人的工作崗位有什麼具體指示,但現在失去對方信任的他不敢去詢問、不敢對質。
最主要的是在他心目中認爲無論是他當司令的叔叔還是縣委領導,都希望將新來的軍官安插到公安局:當司令的叔叔希望這個新來的人能監督自己,不讓自己繼續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到時候讓他下不了臺。而縣委想將新來的人安插進公安局則更好理解,就是爲了摻沙子,讓自己控制的、鐵板一塊的公安局裂開一條縫,好讓他們安排親信進來。就是那個新來的人也肯定希望到公安局工作,因爲他是軍官,只要是軍人,肯定喜歡軍事化生活,公安局本身就是一個半軍事化單位,還有槍支彈藥給他把玩,這種誘惑絕對是很大的。
想明白這些,張恆德心裡基本放棄了抵抗,但依然反問道:“趙書記,爲什麼一定要安排到馬驛鎮?洪家鋪鎮、清潭公社不都是條件艱苦,能歷練人的地方嗎?……我也不說假話,現在馬驛鎮的鎮長馬修德是我的連襟,我現在不只是爲他說話,也是想和您說說心裡的話,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扶正當鎮書記的事,如果現在突然說不讓他上了,他一個快六十歲的老人該如何想?我們也應該考慮一個老人的感受吧?”
洪家鋪鎮、清潭公社都是縣長馬慶豪的地盤,那裡的領導都是馬慶豪的親信。張恆德這麼挑撥,哪裡知道縣委書記、縣長和趙洛夫三方勢力已經達成了臨時聯盟?
趙洛夫心裡好笑,嘴裡卻說道:“既然你說私下話,那我也說說私下話。你說洪家鋪鎮、清潭公社這兩個地方還有位置嗎?人家一把手、副手都配置齊全,你準備拉下哪一個?你說無緣無故地調整這些人,馬縣長會同意嗎?馬修德現在不還沒有上位嗎?人家小年輕過來,能在哪裡窩多久?馬修德都等了這麼多年了,難道他就不能再等待一年半載的?更何況這次全縣副科級以上幹部的調整,一共七個位置,你一個人佔了兩個位置,就算我沒有意見,難道別人沒意見?”
張恆德急忙說道:“如果馬修德不上來,那我就只有一個位置。這也太……”
趙洛夫冷笑道:“七個位置就佔了一個位置,你還不滿足?……老弟,我不得不說你幾句。你是想往前走,還是想往後退?”
張恆德狐疑地問道:“你什麼意思?”
趙洛夫說道:“如果你想往後退,那我什麼都不說,你就這麼繼續幹。如果你想往前走,那你得聽我老兄的肺腑之言。你自己也知道,張司令的年紀大了,用不了幾年就會退休。按照一般人的估計,如果他真的關心你,應該在上次討論提升你的時候力挺你上來,因爲你的機會並不多,等他一退休,你外部的助力就沒有了。
上次他卻沒有力挺你,說明什麼?說明他現在猶豫了,我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麼,但至少一點就是,他知道你和縣裡幾個主要領導的關係並不好。你總以爲你是地頭蛇,總以爲在長河縣這塊地盤上老子天下第一。連上任縣委書記……算了,我也不說這些沒有影子的事,反正一句俗話說得好,‘一個籬笆三道樁,一個好漢三人幫’。你一個公安局局長,能夠左右七分之一的名額,你竟然還不滿足,真讓我這個縣委副書記無話可說。按照你的邏輯,我和譚縣長都得找根繩子上吊。”
張恆德以前確實是瞧不起趙洛夫等人,感覺這些傢伙白白浪費了自己的位置,自己都敢與袁興思、馬慶豪等人面對面地要好處,他們身爲縣領導卻一點膽量也沒有,總是做牆頭草。
不過,現在的他不敢再輕視他們。他想了一下,說道:“既然趙書記如此說,那我同意這個人去馬驛鎮。”
趙洛夫說道:“不但你同意,你還要做馬修德同志的思想工作。你們是親戚,有些話好說。”
張恆德鬱悶地說道:“這傢伙真是王八蛋,他不來,大家都過的安穩日子。他一來,到處都是雞飛狗跳。馬修德那個土蠻子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說。”
趙洛夫說道:“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說服他,那就是你了。你可以跟他說清楚,那個年輕人只是下來過渡的,是地區沈專員讓人打電話給袁書記,指示他安排還這個人的工作。如何對待他,你和馬修德可得好好想想……對了,我還有一件小事,我有一個朋友的兒子小周在清潭公社治安室工作,你能不能想辦法調到縣城來,隨便乾點什麼都可以。我朋友年紀大了,想兒子在身邊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