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幹部繼續威脅道:“對於她的事情,組織上已經做出了實事求是的結論。如果你們中間有人故意爲組織抹黑,給領導抹黑,無產階級的鐵拳就是爲你們而設的。她的屍體之所以現在埋掉,是因爲爲了減少細菌的感染,也是爲了不讓少數別有用心的人鬧事。公安人員已經對她進行了全面的屍檢,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也沒有任何他殺的痕跡。我希望你們認清形勢,不要以爲你們可以回城就無所欲爲……”
面對她赤裸裸的威逼利誘,很多人都猶豫了、動搖了。畢竟與自己的前途和命運比起來,爲一個無辜女子伸張正義還是輕了很多。再說,他們現在並沒有鐵證證明是某人逼死的她,都是隻是懷疑,只是從她身有傷而推斷。
雖然這個女幹部有幾分姿色,衣服穿着也比普通婦女得體,但在郭拙誠眼裡,這女人無異於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那個悲憤的男知青大聲說道:“可她爲什麼全身傷痕,她……”
“你這是煽風點火!不要以爲你和她談戀愛,組織就能不斷地理解你,同情你!”說到這裡,女幹部厲聲喝道,“馬營長,把破壞國家政策的壞分子給我抓起來!明天開他的批鬥會!”
“是!”一個男子大聲答應一聲,帶着四個民兵立即衝過來,將那個男青年如抓小雞似地拖進了辦公樓。
顯然這個女的很有解決羣體事件的經驗,或者說她曾經多次遇到過這種事,本已經猶豫和動搖的知青一下被這個行動嚇住了,一個個開始離開現場,個別膽小的甚至飛跑起來,膽大的也不過嘀咕了幾句重話而已,至於那個女幹部能不能聽到,他們不管。
對情況基本瞭解了的郭拙誠回到收藏行李包的地方,將衣服換回剛纔乘船的衣服,然後提着行李包朝汽車站走去。
因爲班車每次都是上午從縣城過來下午回到縣城去,並不在這裡過夜,所以這裡並沒有正規的車站候車室,只不過在鎮子外面那裡豎了一塊牌子,整理出一塊大約二百平米的平地。
郭拙誠過去的時候,那裡還三三兩兩散落着二十多個想回縣城的旅客。有幾個年輕人甚至坐在那輛班車上,幾個調皮的小孩車上車下奔跑着,玩得不亦樂乎。
郭拙誠提着行李走上車,看見駕駛室裡坐着一個人,就問道:“師傅,什麼時候開車?”
那人扭頭看了郭拙誠一眼,趾高氣揚地說道:“想進城?小子,你就死了這條心唄。下週!”
郭拙誠一下就認出這人的身份,絕對不是司機,肯定是被人派來看守汽車的,不知道他們把司機安排到哪裡去了。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裝着很委屈地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事情都解決好了。那個女的埋了,在鎮政府目前鬧事的人也回去了,那個女的男朋友也被抓進了鎮政府,一切都沒事了,幹嘛還不讓我們走?”
這人驚訝地打量了郭拙誠一眼,見郭拙誠一副不亢不卑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如果你騙了我,我扇死你!”
郭拙誠說道:“我騙你幹什麼?你隨便找一個從鎮裡出來的人問啊。師傅,什麼時候開車?”
那個傢伙笑道:“你是外地來的吧,我怎麼沒見過你?……雖然那裡的事情處理了,但我們還有很多善後工作要做。等下你得跟我回去,填寫一張表,在鎮上住幾天,沒事了才能走。老子不妨告訴你,這輛車的司機早已經騎自行車進城回家了,不說鎮裡沒有司機,就是有司機也沒有鑰匙。小子,是現在跟我過去,還是等下自己乖乖地來?到時候找不到招待所、沒有地方住可別怪哥哥沒提醒你。”
郭拙誠想不到這些人瘋狂如斯,竟然連住宿也能控制。他裝着有點累的樣子,說道:“我先休息一會,剛纔看熱鬧腳站痛了……要不,你幫我提袋子,我跟你一起走。這行李不重的。”
那傢伙眼睛一翻,很驚訝地打量着郭拙誠,說道:“你小子很牛啊,想讓老子提你的破袋子,沒睡醒吧?做你的春秋大夢,滾開!擋着老子下車的路了。”
看着那傢伙搖頭晃頭、罵罵咧咧都走開,郭拙誠將行李袋往引擎蓋上一扔,一屁股坐在駕駛員位置上。他先從後視鏡看了那個監視的傢伙離開後,雙手快速地在方向盤下一陣鼓掏了一陣。看到面板上的油料顯示錶指針開始偏轉並偏過了中線,輕輕地噓了一口氣。
等那個傢伙的身影消失在鎮裡後,郭拙誠推開窗戶,喊道:“誰去縣城的,馬上上車。免費!”
喊了兩聲,見很多人不相信,知道他們以爲自己在開玩笑,郭拙誠也懶得再喊,而是迅速地啓動了發動機!
隨着發動機轟的一聲啓動,衆人都驚訝了。車上玩耍的孩子迅速逃離,那些急於進城的雖然懷疑,但還是激動地衝了上去,那些不着急的或者膽小的則依然觀望,不時看看坐在駕駛室的郭拙誠、不時看看那個傢伙消失的方向。
郭拙誠動作嫺熟地啓動了汽車,先是慢慢地前行了十幾米,等幾個遲疑的旅客追上來後,他將車門一關,汽車鳴了三下喇叭,揚長而去,留下一道漫天的塵灰帶和目瞪口呆的人們。
當班車只剩下一個指甲大的背影時,剛纔那個守車的傢伙這才氣急敗壞地從鎮子裡狂奔着追出來,嘴裡一邊狂罵不已……
一個傢伙想討好他,連忙迎上去說道:“……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他就是那個年輕人……那個要你提行李的……”
回答他的是一個重重的耳光:“你他瑪的瞎說什麼?老子看見他了嗎?沒有!……是有人趁老子上廁所偷走的車,對不對?!說,是不是壞分子趁我上廁所偷車的?”
“是,是……”告密者慌忙不迭地說道。他害怕且後悔的同時,也發現打他的傢伙一樣害怕了。想到失職的傢伙肯定回去不好有好果子吃,告密者心裡一陣快慰,立即忘記了臉上的痛疼,腦海裡快速思考如何向鎮裡的領導告密才能使自己得到好處,才能使這個打人的傢伙受到更重的處罰。他悄悄地退後,然後轉身離開,悄無聲息地朝鎮裡疾走……
雖然郭拙誠駕駛客車第一次走在這條路上,但因爲現在的馬路很少,根本不用選路,只順着前面的路往前開就是。
隨着汽車離馬驛鎮遠來越遠,除了少數不是馬驛鎮的乘客和幾個孩子,其他乘客的心情卻越來越複雜,有不少膽小的人開始後悔自己坐上這輛車,後悔趟了這趟渾水。他們對郭拙誠的心情開始從感激轉變爲埋怨,他們不時交換着眼神,眼睛不時看看前面,又不時看看後面:他們擔心害怕後面有人追來,又擔心前面有人堵截……
旅客的表情變化郭拙誠通過車裡的反光鏡看得清清楚楚,他沒有怨恨這種膽小而樸實的農民,也理解他們情緒的變化,知道他們在馬修德等人的淫威下生活實在是膽顫心驚。他一路上只是認真地開着車,對旅客們的反應視而不見。
在馬驛鎮鎮政府裡,一個魁梧的老者憤怒地甩了那個守車男子好幾個耳光。男子哭喪着臉,膽怯地看着地板,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硬挺着接受了這個幾個響亮的耳光,連嘴角和鼻子裡噴出的鮮血都不敢擦。
老者指着倒黴蛋的鼻子吼道:“你狗日的倒是說話啊,老子安排你守車,你是怎麼守的?就是一條狗也能守住……撒尿?你從你娘那爛逼裡滾出來起,什麼時候老老實實找茅坑撒過尿?前天不還在街上對着人家新媳婦撒尿,炫耀你的雞霸大嗎?瑪的,鎮外哪裡不是你撒尿的地方,哼!”老者說到這裡,氣憤地提起腳,對着男子的襠部就是一腳。
不知是出於本能還是因爲擔心這一腳把自己的寶貝給踹了,男子這次動了,一邊扭轉身子一邊求饒道:“馬鎮長饒命,哎呦……馬鎮長饒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
馬修德這一腳踹偏了,只是踹中了對方的大腿,那傢伙負痛倒在地上。他也沒有再補一腳,而是提腳狠狠地踢了對方的大腿一下,說道:“說!他是哪裡來的?他怎麼知道開車?沒有鑰匙,車的保險都拔了,怎麼還能啓動?”
倒在地上的男子連忙吐出一口鮮血,說道:“我不知道啊。那傢伙太年輕了,就像十五六歲的樣子,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要他到鎮上來登記,他說……他說休息一會就來,我因爲尿急……因爲他是一個孩子就沒放在心上,哪裡知道他會開車啊。車的鑰匙真的被司機拿走了,我看着他還拔掉了一個保險。誰知道……誰知道……”
這時,剛纔在鎮政府門口帶民兵抓捕男知青的民兵營長快速走了進來,正準備彙報,見有人被打倒在地,他放慢了腳步,眼睛看着馬修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