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德大模大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垂頭喪氣的張子滕說道:“……張司令,不是我這個做手下的狂妄,實在是因爲你沒看清形勢,我不得不這樣提醒你。我現在有困難請你幫忙,實在是沒辦法可想了,否則的話我也不敢來驚動你。你確實沒有親手收過我的錢,可你妻子去年去京城旅遊空手去的,回來的時候大包小包,穿的吃的拿了一大堆,那都是錢啊。
每年過年過節,你餐桌上出現的鰣魚,藥酒裡面泡的人蔘這都是錢啊。請問你女兒結婚的時候所買的傢俱、自行車、縫紉機、手錶你花了一分錢嗎?你外孫的衣服玩具可都是高檔貨,這可不是憑空得來的。還有張老前年過世的時候……”
張子滕怒道:“可那些都是我侄兒送的,我是他叔叔,我收他一點禮物有什麼關係?這是人情往來。而且我當時堅決拒絕……”
馬修德冷笑道:“你侄兒送的?他哪裡來的錢?你會不知道他的經濟情況?這幾年他賺的錢賠償給那些被他戕害的女人都少了吧?上次他把一個公社女宣傳員的胸脯咬爛了,可是賠了一萬元,僅僅憑他兩口子的工資收入,他猴年馬月能湊得起這一萬?就算是他給你的,你受之無愧。那你插手縣裡的人事安排,要求縣裡違規提拔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你批給下面的條子,你打的招呼,你命令下面的人爲你侄兒編造假的檔案,你心裡肯定有數。很可惜,別人心裡也有數。”
張子滕知道馬修德嘴裡所說的別人就是馬修德自己。他想起自己所做的事,心裡的底氣越來越不足。
馬修德苦口婆心地說道:“張司令,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也恨不得現在把我撕碎了喂狗。這些我都知道,設身處地地想,我也會如你一樣難受。可是,我知道你不會這麼衝動,因爲你知道我這個人有一個愛好,那就是掌握別人的把柄,不論這個人是我仇人還是我的恩人。我這個人就是有這麼一個毛病,不掌握別人的把柄,我睡不着。
如果僅僅是掌握了你的把柄就來請你幫忙,我自感沒有這麼大的膽量,你真要捨得一身剮,拼着不當官了,願意回家種田,你完全可以不理我的話,我愛咋地就咋地。真到了要撕破臉的時候,我馬修德未必就真的敢拿出這些證據,未必真的就這麼冷血,置多年的上下級關係而不顧。再說,這些證據、這些把柄拿出來,我馬修德也一樣在官場無容身之地,官場的人最忌諱的就是有人搞這種下作的事情,我這種人的行爲一旦被大家知道,也就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俗話說殲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我馬修德而言,殲敵一千自損一千八。是的,就算我把你拿下馬,我的損失還遠遠超過你。當組織調查你的時候,只要你積極退贓,把從我這裡收錢收禮物的事老老實實地說出來,不隱瞞不狡辯,組織看在你坦白的份上也許只是撤你的職,讓你跟普通工人一樣提前退休,事後你還是有地方住、有退休工資飯吃。而我呢?出了這事還不被人往死裡整?就是阿狗阿貓都會朝我吐唾沫,會朝我踩一腳。我得罪的那些仇人或許暗地裡直接用刀將我砍了,就如我以前安排人砍別人一樣。”
張子滕擡起頭,譏諷地看着馬修德,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裡的意思明白無誤:“你也知道你的處境啊。”
看到馬修德臉上的陰笑,張子滕知道這個傢伙還有後話,雖然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他說的這麼坦然,肯定有自己沒有想到的後招,不由又低下了頭。
馬修德譏諷地笑道:“呵呵,我就知道張司令的意思,知道你心裡的想法。雖說我光腳的不怕你穿鞋的,但總的來說我還是虧。不過,如果張司令往深處想一想,往其他人身上想一想,事情很可能不是這樣。”
張子滕再次看向馬修德,只是這次眼神裡多了迷惑和不解。
馬修德說道:“首先,我掌握的把柄不僅僅是總司令,還有縣裡的幾位領導。人家雖然恨我恨得牙齒癢癢的,但他們正如你現在一樣,投鼠忌器,不敢對我直接出手。當我因爲舉報你而陷入險境時,他們肯定不會也不敢落井下石。因爲他們怕我破罐子破摔,怕我一氣之下把他們也連帶拱出來。因此他們不但不會幫你,反而會盡力幫我,幫我洗刷罪名,幫我早日逃出囚籠。
我掌握的把柄和我用錢建立的人際關係,可是一張嚴密的網,牽一處而動全身。
要真正整死我,必須是你的領導、或者縣裡領導的上級領導,必須是一個不顧及你們前途和命運的領導才行。真要有這麼一個包青天下來處理這件事,他就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你,不會僅僅讓你撤職了事,很可能窮追猛打將你打死,既可以防止你對他反咬一口,又可是獲得政績和清名,何樂而不爲?
其次,你還有一件事沒有想到。你應該知道你那個侄兒張恆德是一個什麼德性的人。我都不知道你爲什麼要把這麼一個人渣扶到縣公安局這麼高的位置上。這個位置位高權重,權力夠大,能做很多事。正因爲權力夠大,這個人一旦壞起來可是能做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的。上任長河縣縣委書記是如何出事的、是如何下臺的,我相信你清楚,否則的話你不會阻止你的侄兒張恆德進入常委。縣公安局局長進入縣委常委很正常,周圍的縣都這樣,不進常委反而很另類。
你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你發現你侄兒張恆德膽子太大了,不是常委就敢做出這種事情來,一旦權力大了,還不知道做出什麼事,不知道做出多少讓你心驚膽顫的事來,所以你害怕了,你膽怯了,不敢如以前那麼支持他了,這段時間肯定在考慮如何與他劃清界線了。
對於你的這個做法和心裡的想法,我只能說你太幼稚了,太婆婆媽媽了。如果是我,乾脆將他一拍到底,利用你長輩的身份、利用你領導的身份,直接將他打回原形,最多保留一個公職,最好是回到老家種田。這樣的話,他可能對你發發牢騷,當面罵你幾句,但他沒有能力再做傷天害理的事,別人也會對你們抱以同情,不再死盯着他。
但是你沒有,你還在顧忌他是你的侄兒,還在講親情。擔心他就此不理你,擔心你死後不敢在陰間見你的哥哥,不敢見你的祖宗,擔心他們會責問你何苦對張家的唯一傳人如此苛責,也擔心張恆德將來不再理你,叔侄反目爲仇,你的那個侄孫也會棄你而去,讓你成爲孤家寡人。
現在我老實向你彙報:一旦我和他這次出事,不但我和他只有吃槍子粒的下場,你的那個侄孫也會吃槍子粒,你就是捨出性命不要,也最多保他判無期徒刑。他這一輩子只能在監獄裡渡過。”
張子滕驚懼地看着馬修德,脫口道:“不可能!他年紀那麼小怎麼能做出什麼壞事來?”
馬修德冷笑了一聲,說道:“年紀小?他今年可是二十一歲了,比馬驛鎮那個纔來的鎮黨委書記可是大三歲。人家都已經成了一方諸侯,他大了三歲,怎麼就不能做出壞事?怎麼就不承擔殺人的罪責?”
張子滕用顫抖的手指指着馬修德道:“說——!是不是你設下的圈套?如果我查證是你做的,我饒不了你,饒不了你全家!”
馬修德搖頭道:“不是!我有了你的把柄,有了張恆德的把柄,已經足夠了,犯不着還去抓一個小孩子的把柄。再說,小孩子一般能有什麼把柄被我抓?多花錢?偷雞摸狗?還是亂玩女人?這些在官員看起來無比嚴重的事,放在他們小孩子身上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我抓他的這些把柄,人家只會嘲笑我。
但是你侄孫可不是一個安穩的人,他仗着有一個當軍分區司令的叔爺爺,仗着自己的父親是縣公安局局長,帶領一羣混混在縣城稱王稱霸。去年外地一輛運送雞蛋的卡車被人搶劫,司機被亂刀砍死,你知道是誰幹的不?就是他帶領一羣混混做的,他這麼做僅僅是爲了鍛鍊他手下混混們的膽量。
去年夏天縣二中一個年輕老師被人在廁所裡碎屍,你知道是乾的不?就是你侄孫子帶着兩個二愣子殺的,原因是這個年輕老師對你侄孫子看中的女學生要求太嚴了,做錯了題竟然罰她重做三遍,耽誤了你侄孫和她幽會。
至於強姦婦女、偷殺耕牛、打人致殘,那都是小事,估計你侄孫子自己都忘記做過多少件了。如果你不信,等張恆德到縣局後,你可以打電話問他,問他毀滅了多少舉報信,燒了多少喊冤的狀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