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巧見郭拙誠一動不動,如往常一樣休息,忍不住問道:“你怎麼這麼老神在在的?他們都去看熱鬧了,你怎麼不去?”
郭拙誠反問道:“你怎麼不去?”
舒巧白了他一眼,說道:“我是女的。”
郭拙誠倒是“老實”地回答了她:“我雖然是男的,但我是好學生。老師不組織去,我就不去,我要認真學習呢。”
舒巧一陣抓狂,說道:“老師沒有叫你請假,你怎麼請假?”
郭拙誠沒有再理她,站起來筆直上廁所去了。
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柳刀把恭謹地站在校門口外面,看見郭拙誠從學校裡出來,就不急不慢地跟着,等離開校門很遠了才走過來,說道:“郭哥,事情辦好了。”
郭拙誠嗯了一聲,說道:“我知道。是誰指使的李麻鬼?”眼睛卻看着遠處的天空。
柳刀把對於郭拙誠的裝逼已經有了適應力,而且他覺得只有這樣才顯得出郭拙誠的身份。他越發恭謹地說道:“是鍾達言。筆架山派出所的副所長。他是張懷威的親戚。”
郭拙誠又問道:“確切嗎?”
柳刀把連忙說道:“絕對是真的。姓鐘的本來也是混混,後來找上了張懷威就招工當了警察,後來還升了副所長。他和熊哥的關係也不錯。”
郭拙誠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你告訴熊哥,這次我感謝他。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柳刀把連忙說道:“那是,那是,我走了。郭哥,還有事要吩咐的嗎?”
……
鬧事工人隊伍方向的突然改變讓洪傑心頭怒火一冒萬丈,也徹底激化了他對張懷威的不滿,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去分析爲什麼以前辦事能幹很少出錯的張懷威現在卻頻頻失誤,爲什麼一次又一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等不及喊張懷威到自己辦公室,等他低聲哈腰地掛了從地區打來的電話後,就鐵青着臉衝到了張懷威的辦公室。
猛地一腳踢開辦公室的門,不顧張懷威的驚訝,上去抓住張懷威的衣領,狠狠地掃了一巴掌——
巴掌紮紮實實扇在張懷威汗津津的瘦臉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張懷威羞怒地問道:“你?”眼睛裡怒火直冒!
洪傑憤怒地咆哮道:“張懷威,我草你媽!你他瑪就不能幹一件人事嗎?”說着,他揪着張懷威的衣領用力推搡了幾下,另一隻手又舉了起來,巴掌即將落下。
張懷威嚇得連忙低頭,同時大罵道:“洪傑,你烏龜王八蛋!”隨着他的罵聲,右腳狠狠地踢出,一下踢在洪傑左腿膝蓋上。洪傑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張懷威,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你……你竟敢……”
張懷威怒道:“就許你打老子,老子就不能打你?你他瑪的算什麼東西,不要以爲老子對你說了幾句好話,對你客氣一點,就以爲老子是你下屬,就以爲老子怕了你。哼!”
是人都有幾分火氣,更何況自認忠心耿耿替洪傑辦事的張懷威?在行政級別上兩人可是平起平坐的,並沒有上下級關係。
他之所以甘居人後,僅僅是因爲考慮到洪傑背後的靠山是地區行署專員湯和春,他們有了十多年的交情。而自己的靠山只是一個排名靠後的副專員,還是去年才巴結上的。他之所以坐上縣委組織部長,洪傑是出了力的。
但是,被他如此暴打,將自己的付出完全不看在眼裡,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兩人的動靜很大,驚動了這一層的所有人。辦公室外、走廊裡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現在這個時代官員的等級觀念遠沒有後來的森嚴。試想一下,一年前隨便幾個羣衆就可以批鬥他們的領導,給領導帶高帽子,逼領導做深刻的反省,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等級觀念怎麼可能森嚴起來?
洪傑這麼一摔倒,倒是給了兩人緩衝和冷靜的時間。兩人都知道如果繼續吵下去,自己的形象會破壞殆盡,不說組織上會處分他們,就是他們自己也很難有臉皮呆下去:威信盡失後誰會尊重他們、誰會聽出他們的指揮?到時候就是孤家寡人,就會成爲被同僚排擠、作踐的對象。
洪傑爬起來,狠狠地瞪了張懷威一眼,然後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對那些看熱鬧的人吼道:“滾!沒事做嗎?”
等衆人做鳥獸散,洪傑狼狽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端着一杯水一邊喝着一邊思考對策。
剛纔他之所以發這麼大的火,這麼不計後果地衝過去,實在是被上級罵昏了頭。上面的領導之所以這麼急,是因爲水泥廠的事情遠不是表面所看到的簡單,並不僅僅是因爲水泥廠的效益不好才引起工人不滿的:
筆架山地區有很優質的石灰石、硅石、鋁礬土,附近不遠處還有一個大型煤礦,是生產水泥的最佳場所。地方政府在那裡籌建了一所大型水泥廠,行政級別副縣級,後面乾脆高配到正縣級。歸地區行署直接管轄,大家都期望這裡出現一家效益好、稅收高的工廠。
但是,事與願違,因爲體制問題,工廠管理吃的是大鍋飯,加上交通不便,以及周邊地區對水泥的需求量不大,這個工廠遠遠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開工嚴重不足。根據設計規模招收來的工人很多都閒着無事,工人的工資更是從來沒有按足按時發放過。
水泥廠不但沒有成爲地區的香餑餑反而成了地方政府的一個沉重負擔。
以前廠裡的領導對周圍區、公社、大隊幹部視若無物,到現在區、公社、大隊幹部視他們爲無物。以前在村民面前趾高氣揚的工人,現在被村民視爲流氓混混。
但是,就這麼一個破工廠在某些官員的眼裡卻是一塊風水寶地:如果想快速提拔某人,可以先將這個人調進水泥廠當領導。在這個經營困難但行政級別高的工廠裡面可以噌噌噌地往上升官,而不用擔心別人眼紅,擔心別人注意。
除了組織部門的幾個人,哪個領導會關心這麼一個破工廠的人事變動?等到他的級別混夠了,再將他調出來,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地區、縣裡不少幹部就是這麼暗渡陳倉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