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平靜地對氣憤的關應傑問道:“關主任真的這麼認爲嗎?你真的對完成這個任務沒有信心?……”見關應傑依然是一副暴怒的樣子,郭拙誠又笑着說道,“呵呵,關主任是不是認爲我說出這句話、透露這個底線的時候完全是無的放矢,故意畫了一根無法逾越的紅線?”
說完這句話,郭拙誠的嘴角微微上翹,臉上露出一絲譏諷。
關應傑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對啊,我急什麼?反正這個要求是他郭拙誠提出來的,我堅持這個底線,就算跟對方談崩了,那也是郭拙誠的責任,與我有什麼關係?一旦談成了,那可是我關應傑的功勞。地價比深圳特區的都還高,說出去多麼有面子?……嗨!我怎麼這麼沉不住氣呢?現在自己這麼一發怒這麼一問,不就全泄了底?將來就算成功了,其功勞也是郭拙誠的,是他做好了鋪墊,自己只是被迫按照郭拙誠的要求執行而已,還有狗屁功勞?”
一時間關應傑不知道是答應好還是拒絕好,只好用咳嗽來掩飾。
郭拙誠心裡戲謔地笑了一下,轉頭對剛纔發難的朱贊慰問道:“朱書記,你敢接這個任務嗎?如果因爲你堅持我定下的原則而導致談判破裂,這個責任不由你負責,由我負!……你敢上嗎?哼!”說到最後還冷哼了一聲。
本就對郭拙誠不爽的朱贊慰被最後那聲冷哼激怒了,脫口大聲道:“有什麼不敢的?”接着,他大聲說道,“就是上戰場,我姓朱的也敢赤膊上陣!”
郭拙誠笑道:“那好,就你了,由你代表瓊海行政公署負責這兩個大型項目的談判,等散會後我們再商量一下參與談判的人員。如果你談判成功了,到時候我建議你擔任項目總指揮,其他人都配合你!”
關應傑和朱贊慰面面相覷,張口結舌愣在那裡。
直到這個時候關應傑才知道郭拙誠挖的坑原來在這裡:“他的目的就是要將自己從談判負責人、工程總指揮上扯下來!而自己卻愚蠢地提出不幹,傻乎乎地幫他完成了這個心願,我怎麼這麼笨啊——”
達到將關應傑排擠出談判和工程指揮部目的的郭拙誠沒有任何高興的神色,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笑着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朱贊慰。
朱贊慰心裡很是惶恐,因爲他也明白了郭拙誠的意思。他本想向關應傑解釋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但內心卻有莫名產生一種壓抑不住的衝動:“三十億美元的項目真的交給我來負責談判?我夠資格嗎?如果我談下了這個項目,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再前進一步?要知道三十億美元的投資不說瓊海島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就是粵東省甚至全國也沒有幾個這麼大的項目啊……現在郭拙誠沒有幾個親信,我跟着他未必不是好事……”
他腦海快速地思考着,比較着離開關應傑的得與失。
關應傑知道郭拙誠這是在玩挑撥離間的把戲,可問題是自己失誤在前,自己拒絕了這個任務,郭拙誠再另選他人無可厚非,或者說無可奈何,只能找其他理由生氣了:“可是,我拒絕了之後,他應該選熊慧忠啊,選我的親信來代替我,你以爲你就能陰謀得逞?……哼,我就不信你這種小把戲就能把朱贊慰給拉過去,做夢吧!”
接着,他又仔細思考郭拙誠如此擡高地價的原因,越想越覺得奇怪,越想越想不明白。
確實,郭拙誠的所作所爲完全不被他所理解,他感覺太矛盾了。
實際上,郭拙誠之所以自己將瓊海島的地價人爲地擡得很高,是有他的目的:
目前除了深圳特區和滇南開發區,其他地方的官員對土地沒有價值的概念,即使在滬海市這種地方,官員們不認爲土地能賣錢,而且是賣大錢,只是認爲土地是國家的,誰都可用。土地之所以變得金貴,是直到十幾年之後進行全面房改後纔有的事,那時候地產商拿出重金爭買土地,地價才一路飆升,直到讓人咂舌的地步。
現在郭拙誠就如此擡升土地價格,最明顯的目的當然是爲了增加公署政府的收入,現在公署一貧如洗,郭拙誠想辦點事也不可能,巧媳婦也難爲無米之炊。
雖然這其中有關應傑、熊慧忠在玩名堂的結果,但即使他們不把公署賬上的錢轉走發到下面的單位,賬面上也剩不了幾個錢。再說,賬上的那些錢也該發下去,下面的人等待這些錢已經等了好久了。郭拙誠可不想一來就被人看成是周扒皮,專門剋扣下面幹部職工工資的傢伙。
郭拙誠提高地價的第二個目的就是防止國有資產的流失。前世很多貧困企業因爲經營不善、產銷不對路而破產,工廠的工人只能拿着可憐的生活費被掃地出門,而那些接手破產企業的人卻賺得盆滿鉢滿。雖然不排除有部門接盤的人確實經營有方,把工廠企業弄得風生水起,但更多的接盤者完全是靠賣地皮賺錢,一畝地幾百上千元就能拿到手,而賣給開發商卻是上十萬甚至上百萬元。
他們利用權勢或賄賂官員、企業領導而低價拿下面積巨大的廠區,倒手之後就能賺別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鉅款。
郭拙誠希望自己這一世儘可能減少這些齷齪事的發生。如果有了瓊海島這裡做樣板,在利用自己的優勢在報紙上、媒體上廣泛宣傳,那麼就很可能能讓世人知道:地皮是非常值錢的。有了土地,破產下崗的工人也能多得一些養家餬口的錢。
只要大家都明白地皮也是值錢的商品,某些與官員勾結的人就很難免費或者以極低的價格拿到土地了,企業也會更加珍惜土地。
郭拙誠這麼做的第三個目的就是爲了提高自己的名聲。中央大佬派他下來執掌一地,就是爲了看他的本事,如果他能夠讓其他人都沒注意的土地賣出了黃金價,他能幹的名聲就會更加深入大佬的心裡,老百姓和下面的官員也一樣會認可他的能力,即使將來有人知道了參與高速公路和鐵路建設的投資商與他有關,也會增加他在衆人心目中大公無私的印象。
當然,擡升地價會增加投資商的成本,也增加談判的難度,但郭拙誠認爲這點增加的成本相對與整個投資來說不值一提。就算按深圳特區三倍的價格,也與十幾年以後高昂的地價根本不能比。
談判因此而增加的一點點困難與仕途上得到的巨大好處而言,實在不值得一提,郭拙誠自信能擺平這件事。更何況有了出賣土地使用權的這筆鉅款入賬,他在公署的工作就好開展了,至少沒有人再想在資金上卡他的脖子。
關應傑心裡雖然自信郭拙誠不可能鼓動朱贊慰背叛自己,但看到朱贊慰喜不自禁而又刻意壓抑自己的樣子,心理非常不爽,忍不住“提醒”道:“朱書記,這事看起來前景很好,但責任重大啊,你做什麼可是要三思而後行。”
聽了關應傑一語雙關的話,朱贊慰一愣,臉上熱切的神情一下消失了很多。
關應傑的話幾乎是明着點明:“你朱贊慰是我關應傑的部下,如果現在反過來跟着郭拙誠的屁股後面跑,你可要想想後果。”
郭拙誠兩世爲官,哪裡不知道關應傑話裡的潛臺詞,他接着對方的話笑着對朱贊慰說道:“朱書記,關主任說的對,你可要想清楚。負責這兩個項目的責任非常重大,也意義非凡。它的成敗不但關係到我們瓊海島的經濟發展,關係到瓊海島老百姓的發家致富,還關係到我們粵東省、我們中國在招商引資、外資建立企業的政策方針問題,如果搞好了,我們就是全國的樣板,就是全國學習的對象。
相反,如果搞砸了,我們就是全國的反面典型,作爲爲這事負總責的我郭拙誠固然會被人譏笑,你朱贊慰作爲談判的負責人以及今後的工程總指揮也可能被批評得擡不起頭來。”
郭拙誠的話讓所有人再次驚訝地擡擡起頭,極大多數人包括朱贊慰都露出了驚喜而熱切的目光:我的乖乖,全國的樣板?世人注目的對象?真有這麼大的影響?
雖然失敗了也有風險,但與收益相比,這風險算得了什麼?郭拙誠說的沒錯,這個工程的前期工作、最難的工作都被郭拙誠做完了,剩下的其實就是將沉甸甸的果實從樹上摘下來而已,最多也就是被樹上墜下的果實打一下而已,並不傷筋動骨,因爲最大的責任都被你郭拙誠承擔了。
就在衆人躍躍欲試的時候,郭拙誠又說道:“這件事不但我們瓊海島的老百姓在看着,粵東省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在看着,中央領導同志也在看着。這是一個重大的政治任務,可以說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朱贊慰同志,你怕了嗎?怕承擔責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