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偉確實在天津闖了禍,可這禍闖得到底有多大?當時無人知曉。不說牟月雯、陳夢熊不知道,就連孫成偉的母親鄒招娣也不知道。鄒招娣只記得,二月五日下午,老街坊劉巡長招呼都沒打,便帶着個法院的年輕法警騎着破自行車,沿着小嘴衚衕找到了她家門上。
當時,鄒招娣正在屋裡挖紅果仁做糖葫蘆,聽到敲門聲去開門,見了劉巡長和法警,嚇了一大跳——打從八年前丈夫過世,她和兩個女兒連螞蟻都沒踩死過一個,今天咋讓官府找上了門?卻還不敢問,帶着一臉驚訝,把劉巡長和法警請進了門:“劉巡長,來,來,你們屋裡坐,屋裡暖和!”
劉巡長和法警進了屋,在火爐上烤着手說:“我們給你家成偉送傳票來了!”
竟是兒子孫成偉惹的事!鄒招娣心裡一酸,哭哭啼啼抹起了淚:“劉巡長,你知道的,我家成偉一直在天津,天津被圍前兩月就沒了音訊,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呀!這都是咋回事呀?啊?”
劉巡長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孫大媽,你問法院吧!”
鄒招娣淚眼朦朧地看着法警:“我家成偉究竟犯啥事了?”
法警沒精打采地看了看傳票:“哦,天津衛來的傳票,嘛事俺也不知道!”說罷,兩隻眼睛在屋裡屋外看了看,沒發現孫成偉,“怎麼?姓孫的這主真沒影了?別是畏罪逃跑了吧?劉巡長,只要孫成偉回來,先抓起來再說!”
劉巡長和孫家一直處得不錯,馬上做起了和事佬:“行了,兄弟!您哪,別嚇唬人家婦道人家了!您放心,啥時孫成偉回來,我就把他送到法院去!這混小子,諒他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法警白跑一趟,心裡挺窩火的,磨磨蹭蹭不想走,劉巡長便自作主張,包了十幾串糖葫蘆硬塞到法警手裡,法警才罵罵咧咧地騎上破自行車回去了。
法警走後,劉巡長對鄒招娣說:“孫大媽,你叫你家孫成偉小心點!”
鄒招娣抹着淚直點頭:“是,是,劉巡長,今兒個多謝您關照!”
劉巡長想了想,又壓低聲音說:“捎個信,叫成偉在外面多躲幾天吧,先別急着回家,北平剛解放,共產黨要咋着咱也看不清。”
鄒招娣哽咽着點點頭:“劉巡長,回頭讓你家小六子來我這兒吃糖葫蘆!”
劉巡長應着:“好,好。”推着自行車,進了隔壁自家院裡。
這時,孫成蕙蹦蹦跳跳地回來了,臉上喜氣洋洋,進門就嚷:“媽,我見到小六叔了,小六叔現在是解放軍大幹部了!六叔說了,讓我去參軍……”發現母親臉色不對頭,才問,“怎麼了,媽?”
鄒招娣一聲長嘆:“你說你哥作的是什麼孽?犯了什麼事?劉巡長找上門了!”
孫成蕙先是一怔,繼而便說:“媽,你別怕,現在不是過去了!北平解放了,是共產黨的天下了,我哥不論犯啥事,都有共產黨做主!六叔也爲我哥擔心呢,怕我哥被國民黨特務暗殺,還說了,要讓天津軍管會幫着瞭解我哥的下落。”
鄒招娣心情好了一點:“有你六叔做主就好,當初你哥可是救過你六叔的。”
孫成蕙說:“六叔也提起這事了,說是要好好謝謝我哥呢。”
鄒招娣這纔想起問:“哎,成蕙,你……你六叔還好麼?”
孫成蕙說:“好着呢,人家都叫他政委,也不知是多大的個官,反正見他的人都給他敬禮——哦,對了,六叔還訛人家一個團長的花生給我吃呢!”
鄒招娣心裡惦記的仍是孫成偉:“你說,你哥會被國民黨特務暗殺麼?”
孫成蕙想了想,遲遲疑疑地看着母親說:“不會吧?我哥要真被國民黨特務暗殺了,人家法院還會來送傳票呀?”
鄒招娣搖搖頭:“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咋說得準?!”
這一來,孫成蕙也憂心起來:哥哥畢竟失蹤幾個月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咋說都有點不大對頭。就算哥哥早先替什麼涉共案辯護,得罪了國民黨,現在天津和北平都解放了,他也該露面了吧?偏就沒露面,這想必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