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麟默默飲着酒,“誰要他是皇上呢。握有權柄,就不必管對錯了。對了,我還沒恭喜你。”
“恭喜我什麼?”她縮了縮鼻子,抱病在家休養,連上元節的燈都沒去看的人,喜從何來?
“太子妃啊。”他笑着,促狹地舉起酒杯,“未來的——皇后——”
仙珠鼓起腮幫子,擰他的臉,道:“誰說我要做太子妃!你嗎?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昊麟呵呵笑着,一點都不惱她的以下犯上,目無尊卑。
“我說的不是玩笑,大將軍在西北快一年了吧。糧草不知吃了多少,軍費不知用了多少。再這麼拖下去,非把朝廷拖垮不可。大夥都說大將軍是百戰百勝的戰神,這次爲什麼久攻不下,就是皇上沒有立馳睿爲太子。所以大將軍——”
“你別胡說!我爹爹不是那樣的人!”
昊麟大膽地說道:“什麼這樣的人,那樣的人!我是沒有這麼好的舅舅。如果有,我也鬧着要做太子啊!你不知道吧。我們和夷狄大大小小打了好幾次戰役,雖然是各有勝負,但再膠着下去。非議和不可。皇上都快急死,爲了激勵大將軍,馬上就要把你和馳睿送做堆。指婚的聖旨只差蓋上玉璽。哈哈,哈哈哈。”
昊麟的話恰恰剛好對應閔氏所說之話,也正中仙珠擔憂之事。
“怎的,你還不高興?如果換了你妹子,準高興得跳起來。你怎麼愁眉苦臉的?”
他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藉着盈盈的燭火,一顆眼淚正順着仙珠的眼角流在她光滑的臉蛋上。
她睨目,道:“如果皇上讓你娶莫冰芮,你能高興嗎?”
昊麟的手指一收,臉上的笑容像春日的冰雪消失得無影無蹤。馳睿和仙珠、昊麟和冰芮、弘毅和月眉。當初各宮所謂收的養女,都是皇子成年後婚配的人選。
昊麟對冰芮的討厭和煩膩,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事。然而,德貴妃對莫冰芮的偏愛,不止一次在皇上面前的擡舉也是不爭的事實。德貴妃的心思,昊麟比誰都清楚。仙珠一提冰芮,簡直是踩到他的痛處。
他像貓一樣伸出爪子,看到仙珠又不得不收回來。“好好的提她幹什麼?”
“不過是斷腸人對斷腸人罷了。”
仙珠奪過他的酒杯,惱火地說道:“別喝了。真喝醉了,看你怎麼辦?”
堂堂皇子喝醉在沈小姐的閨房,說出去可真是大笑話。
昊麟微薰雙眼,想到如果真發生那樣的事,他的母妃、皇后、聖上、馳睿、閔氏……都該是怎麼一副表情。是又痛又恨得殺了他吧?
他笑起來。“仙珠,不如……不如我們就在一起吧!這樣,你不用嫁給馳睿,我也不用娶冰芮。”
如果沒有喜歡仙珠,他和誰在一起都無所謂。偏偏有了她,那麼誰都不能和她相比。
哪怕她死了、燒了、化了、埋了,他的心裡最高的位置永遠給她,永遠是她。
“昊麟,你喝醉了!”
“沒有。”
他默默斟滿一杯太白釀,低着頭看着琥珀色的酒色。“如果……要是……要是你不想嫁給馳睿,我……我倒有一個辦法。”
她狐疑地看着他,看到他含着醉態的眼睛,道:“我是不願嫁給睿哥哥,但我也不想嫁給你!”
“不……不是嫁給我。唉,你就這麼討厭我嗎?枉費我對你一片心。”他抓起酒杯一飲而盡,氣呼呼地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竹筒。
仙珠睜大眼睛,看他將竹筒旋開,用手指輕敲筒壁。不一會兒,竹筒裡掉出幾隻小指甲長短的紅色蟲子。
紅蟲歪歪扭扭沿着桌面爬行,仙珠嚇得站起來。這種蟲子,她從未見過。和褪皮的蠶差不多,不同的是蠶乃白色,這種蟲鮮紅鮮紅如血一樣。
“這是什麼?”她盯着那些在桌上蠕動的小蟲,害怕地問。
“這叫做虹吸蟲,靠寄居在人體吸食血液爲生。人一旦感染虹吸蟲,輕者嘔血,便血。重則快速消瘦,看上去如同病入膏肓的重病之人一樣。許多庸醫常常會把虹吸蟲之病和癆病相混淆。”
“你拿它來幹什麼?”仙珠隱隱約約想到他要幹什麼,又不敢直接說出來。
他用手指撥着桌上亂爬的虹吸蟲,笑道:“仙珠,你想違抗皇命不嫁給馳睿,就只有兩條路。一是死,二是病。癆病是會傳染的。如果你被診爲癆病,馳睿縱然再喜歡你,皇后和皇上也不會同意……”今天的月娘很是盡責,十分不捨和人間再見。快到黎明,還有一片白色的月盤印在天上。
經過一晚的歡騰,御街上已經冷冷清清。
昨晚招人喝彩的華燈,今晨孤零零地懸掛廊下。
再過不久,就會來人將它取下。
屬於它的輝煌已經過去了,再美麗也只能靜待明年。
“咣噹”。
身後的動靜使得莫想回頭,昊麟醉醺醺的趴在馬背上,微閉着眼睛。一個古拙的小竹筒從他懷裡掉出來落在御街的青石板上。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晨光裡聽來,如爆竹一樣尖銳。
莫想彎腰把竹筒撿起來,遞到他面前。昊麟懶洋洋地伸出手,在空中撲騰。沒有視線指導的手像無影爪一樣猛地搭在莫想的肩膀上。
莫想簇了簇眉頭,不確定他是真醉還是假醉。
“呵呵……”馬上的昊麟笑起來,聲音古怪又尖刻。
“殿下?”
“莫想,你知不知道。她……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問也沒問我,得了虹吸蟲病的人有沒有救就吃了下去……呵呵,呵呵呵。她真的好勇敢……如果……如果……她的勇敢是爲我,該多好……”
莫想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殿下,你是說誰勇敢?”
昊麟沒有回答,他的手從莫想的肩膀上滑掉下來,在馬背上發出輕微的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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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狂風,呼嘯而過。河套的山谷之間,散在許多營帳。吹得彩旗呼呼作響。
沈祁陽端坐在王帳之內,悠閒地端着酒杯,吃着馬奶子和羊肉。他的周圍站着幾個夷狄男人,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