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石首領捏緊手裡的刀,“路是你自己選的!就別怪我不客氣!”
明晃晃的大刀映着寒側側的冷月,也映着通紅的眼睛。就在一真心灰如燼的時候,聽得頭頂穿空傳來一聲吼聲,“一真,莫怕!師父來了?”
他擡頭一看,大喜過望,高喊一聲:“師父!”
無真飛檐走壁,雙腳踏在屋脊之上如亂流飛激。
“還搬救兵來了。”
石首領發出一聲冷笑,砍刀向着一真直劈下去。一真往後一閃,使個燕子翻身,刀鋒擦着他的臉頰。揮刀之人見一刀不成,馬上又撲過來。一真彎腰一滾,向着無真的方向奔去。
無真從屋頂躍下,向着就近的兩個忠勇軍的腰側就是一腳。歹人悶哼一聲,滾到旁邊。
一真踉踉蹌蹌走到他的身邊。兩師徒背靠背形成攻防之勢。
“你怎麼樣?”
“沒事!”
無真嘿嘿笑道:“你剛剛那招燕子翻身使得不錯。”
“都是師父教導有方。”
石首領看到來了一個老和尚助陣,與一真還有說有笑,怒道:“大家不要慌,我們人多,圍攏了,一起衝上去,全殺了!”
聽了號令,所有的忠勇軍都靠攏過來。無真三拳兩掌,先打下兩個,再揍四個。真是毫無懼色,來多少打多少。
漫天紅光,血腥沖天。
一真這才發現,他的師父真是奇人,一雙拳頭賽得過最厲害的刀,比得過最快的箭。他抓住敵人的手腕就能生生扯下一條胳膊,捏斷人的脖子就像捏死螞蟻。
在最強大的暴力面前,所有的技巧和招數都失去作用。
因爲力量就是絕對王道。
不到一會兒功夫,地上橫七豎八堆滿屍體。
許多人跌坐地上,怕到發抖。
如此殘暴,如此血腥,如此令人不能回擊和直面。許多忠勇軍被嚇破膽子,扔下財寶逃命。
寫在頭上的“勇”也不管用了,石首領見無真確實是個狠角色,第一個逃跑。接下來的烏合之衆一鬨而散。只留下孫昂、一真和無真。望着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來的無真,孫昂步步後退。
“孫昂,剛剛你也看到了,這些人就是打着劫富濟貧的幌子幹壞事!他們不配忠也不配勇。你和我回家去。”
“不!”孫昂退後兩步,緊緊握着手裡的箭,對準無真,“你不要再過來。我也不會與你回去。忠勇軍是不忠勇。但我跟着他們總比回去強。我不想日復一日過貧窮的生活,我們這些窮人是沒有人會來幫我們的,我們只有自己幫自己!”
一真怒道:“那你想怎麼自己幫自己?繼續和他們在一起——殺人?”
“我也不知道!”孫昂對着一真,同樣大聲吼了回去,“但有一天我會找到答案!”
說完,他轉身躍跑幾步,跳上屋檐,飛疾着如一道閃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孫昂、孫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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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廝殺,半壁凋零。
一真跟在無真身後,低頭趕路,悶聲不語。說什麼都是枉然。一真心情苦悶,不知該怎麼和孫大叔和孫大娘解釋孫昂加入忠勇軍的事。是扯一個善意的謊言,還是長痛不如短痛?
胡思亂想間,不覺走到村口。無真立定雙腳,一真也停下步子。他們站在山坡上,驚訝地發現山坳之中的孫家村的上空正燃起熊熊火光。
一真腦子轟然,喃喃道:“難道……是忠勇軍?”
無真沒有說話,運氣提步往孫大良家飛奔而去。他快如閃電,一真根本追攆不及。等到一真上氣不接下氣跑進孫家,無真悲痛欲絕地伏在孫大良的屍體上嚎啕大哭。
孫大良死狀極慘,身中數刀。一真也很傷心,眼淚止不住落下。但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還有孫大娘和孫茱。
“孫大娘!孫茱——”
一真忍痛四處尋找,發現孫大娘倒在廚房門口。一探鼻息,全無。
這個時候,孫家的幾間瓦屋已經火燒火燎起來。火勢從堂屋蔓延開來,四處是嗆鼻的濃煙。一真看看孫大娘倒下的方向,捂住口鼻衝到火海般的廚房中,邊咳邊喊,“孫茱、你在哪?”喊了半天,無人應答。他翻開水缸木蓋,孫茱正泡在水裡,張皇失措地看着他。
“孫茱。快出來!”
孫茱雙手環胸,緊緊抱着自己。不管一真如何勸她、如何拉她,就是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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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真,快出來!房子要塌了!”
無真在外頭撕心裂肺狂呼亂喊,好幾次想要衝進去,都被熱浪推了出來。大火面前,不怕你有千斤力氣,萬般本事。
就在無真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一真揹着孫茱衝火場中跑了出來。一真剛一跑出來,就撲在地上,無真立刻把井水倒在他和孫茱身上。
無真扔了水桶,像抱着珍貴瓷器一樣把一真翻轉扶起,小心翼翼撫摸着他的臉頰。無真大氣也不敢喘,直到一真長吸一口氣後,猛地咳起來。
無真抱着他大哭。
一真動了動手指,指向孫茱。
無真這才走過去察看孫茱。沒想到,孫茱張嘴就在他虎口咬了一口。無真驚疑,來不及反應,孫茱張牙舞爪在他臉上又抓又撓。
等到無真回過神,臉上全是血道子。他捂着臉叫道:“孫茱,是我。我是無真!”
孫茱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又踢又咬。這個時候,遠處的火場迸出火花。孫茱一個哆嗦,抱着頭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無真撓了撓頭,無奈地道:“孫茱,你是怎麼呢?難道連我都不認識了。唉——大良,如果你在天有靈,就來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真拼盡力氣向孫茱爬過去,他一遍遍呼喊孫茱的名字,試圖把她喚醒。
但沒用。一點用都沒有。
孫茱的軀殼還活在世上,她的靈魂卻已經同她的父母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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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無邊黑暗。
一夕之間,孫家遭受滅門之禍。
沉默,無盡沉默。
無真在山上挖出一個大坑,用一口薄棺將孫家夫婦入殮。
他們從深夜一直忙到黎明,渴了就喝一些山泉水,餓了吃一些野菜充飢。
忙完一切,一真已經精疲力盡,他跪在地上,狠狠用拳頭捶着鬆土,“孫昂,你這混蛋!你在哪兒啊?你知不知道忠勇軍殺了你的全家!”
“這不是忠勇軍乾的。”
一真憤怒地道:“不是忠勇軍,那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