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崇的話提醒了計錕,他把手收回來,抿緊着脣,沉思片刻:“韋卿,你立刻擬旨,朕要成立一個——營衛司,葉鋮任正都統,葉魁爲副都統。”
韋崇走筆如飛,邊寫邊問:“皇上,營衛司的權責——”
“和暗衛司一樣,暗衛司能做的,營衛司都可以做。不僅如此,營衛司還可以監察、調查暗衛。”
葉鋮和葉魁對視一眼,心想:皇上這個時候成立營衛司,不是明擺着要營衛司和暗衛司分庭抗禮?
“葉鋮,朕令你追查兇手。葉魁,你則馬上去西嶺寺,朕要見見這個無真!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大字不識一個,居然能做皇兒的師父。”
雪越落越大,白白一層在地上鋪了厚厚的毯子。葉鋮和葉魁從養心齋出來,正在商量籌辦營衛司的事。遠遠看到一抹倩影形單影隻站在雪地中,她的兜帽上露滿了雪花,孤寒清冷。
葉魁呆了一下,撇下叔叔跑了過去。
“孝純郡主。”
韋月眉笑着向他福了福身,她的嘴巴被凍得發烏,哆哆嗦嗦說道:“忽然想起妾……本家剛好有一處閒置的房產符合殿下的要求,既離生藥鋪子近,附近又有很好的醫館……大人如若不棄,只管給孫姑娘將用。”凍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從袖筒裡拿出一張疊成菱形的信箋,“這是房產地址。”
葉魁心想: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殿下,反而來告訴我?但心中遲疑,臉上卻堆着笑,接過紙箋,笑道:“那敢情好。正省得我到處去尋。”
韋月眉再次向他福了福,搭着侍女的手於大雪中緩緩離去。
葉魁展開信箋,把那地址在心中來回蕩了三四回,嘴角上盪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韋月眉走了,葉鋮和葉魁兵分兩路,一路去孫家村找線索、追兇手,一路去西嶺寺找無真、接孫茱。
葉魁直奔西嶺寺而去。今日大雪,香客寥落,他剛走到寺門之前,就看到一個瘋和尚拿着笤帚在大雪中開懷大笑,“落葉須掃雪不掃,等到春融冰雪消——”
此瘋和尚不是無真,還是哪個?但葉魁只知道找無真,並不認識無真,便叫住他問:“喂,和尚,向你打聽個事,你知道無真麼?”
無真眨巴眨巴眼睛,把睫毛上的雪粒子抖落下來,上下打量葉魁身上的官服,問:“你是差人,找一個和尚做甚?”
葉魁笑道:“你怎地那麼多廢話?我找他自然有他的好處。你既然知道他,定知道他在哪裡。快快說來——不然看打!”
葉魁作勢要揍他,無真把笤帚一扔,雙手把臉擋住,“你莫打我。無真就在裡面,他正和智覺在一起呢。”
葉魁笑着收回拳頭,往廟裡面走去。
禁庭有禁庭的規矩,西嶺寺又西嶺寺的規矩,又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等到葉魁見到智覺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智覺聽他說,是要見無真,還說無真就和他在一起時大吃一驚。忙讓大弟子了緣去找無真。了緣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只帶回來根笤帚,沒有無真。
葉魁看那根笤帚有點眼熟,便問了緣這根笤帚從何而來?
了緣道,這根笤帚乃是無真的,我在山廟門口撿的。
原來這無真硬要把孫茱留在西嶺寺犯了衆怒。智覺罰他一個人清掃全寺的落葉,如果他能不留一片落葉在地上,就把孫茱留下。哪知普降大雪,天地間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葉魁這才知道,那個叫着“落葉須掃雪不掃,等到春融冰雪消”的瘋和尚就是無真。可哪裡還找得到無真,找遍了全寺的犄角旮旯、邊邊角角,鬼影子都沒有。
葉魁懊喪不已,只能帶着孫茱回來覆命。計錕冷笑,“他跑得倒是挺快。”
“臣立刻派人——”
計錕大手一揮,“抓了他又怎麼樣?一個目不識丁的和尚做了皇子的師父,說出去也是丟人。”
皇上這麼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葉魁心裡七上八下,吃不準地問:“那孫姑娘,臣該如何安排?”
“孝純郡主不是給你一個地址麼,既離生藥鋪子近,又有好醫館。”
“但那裡——”
計錕冷道:“朕看那裡就好。”
“臣遵旨。”
葉魁不敢告訴弘毅,無真見到他就跑掉的事,只說他是雲遊去了。弘毅心中疑惑,無真從來只入山採藥,不曾雲遊,但又不好多問葉魁,也許是真的雲遊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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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寥靜。
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點點光就像太陽奪目,一點點聲響便引人注目。睿王府裡燈火通明,隔着幾條街都能聽到裡面傳來的歌舞聲。
突然,一輛馬車停在王府門前。奴僕忙上前迎接,一個奴子上前拉馬,一個奴子轉身往裡跑去,還未走兩步,就被沈祁陽一腳踹翻在地上。
睿王府正行歡宴,好酒好菜,還有特意請來助興的西域美人,與睿親王交好的皇孫貴族都來了。
西域美人,不同漢地風情,妖嬈豐美,舞衣上綴滿銀質鈴鐺,舞動一曲,滿室生輝,琳琅滿耳。
美人舞了一曲繡球舞,手裡的繡球拋出去抽回來,一會拋在這個懷裡,一會飄在那個臉上。衆人本來喝得暈暈乎乎,又多是血氣方剛的少年,被美人如此撩撥,早按耐不住喧騰起來。
沈祁陽進來時,馳睿正摟着一女的親嘴兒。好不容易把兩人分開,這位仁兄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斜吊着眼睛和沈祁陽吵架。
沈喻冷看他一眼,“沈祁陽,讓睿親王冷靜冷靜。”
“好咧!”
沈祁陽就等着沈喻這句話,直接把馳睿的頭壓在酒桌上,拿起一壺酒直接往他頭上淋了下去。
在座的公子哥們哪見過這陣仗,睿親王是誰?皇上的兒子,就這麼被人壓在桌上,酒水嘩嘩從頭倒下來。有膽小先跑得,也有想幫忙的,但一看沈喻,國字臉、橫平眉、不怒而威,紛紛落荒而逃。
沈喻算算時間,覺着差不多了,纔對沈祁陽道:“給他換身衣服,到書屋來見我!”
“是。”
沈祁陽住了手,馳睿終於喘過氣來。沈祁陽拱手道:“王爺,剛剛得罪了。還請趕快更衣。”
馳睿氣得發抖,但也無法。沈喻權勢滔天,還是他舅父和泰山大人。他換好衣服,來到書屋,甕聲甕氣地喊道:“舅……舅舅。”
沈喻揹着手站在北牆東西懸掛的《衡山圖》和《嵩山圖》前,冷哼道:“臣不敢當殿下的舅舅。”
馳睿漲紅了臉,明明他是皇子,親王,十有八九還是未來的太子,皇帝。但在舅父面前,不管長多大,他就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