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濛中,天空又飄起了細細的雪。無論是值守太監還是巡視侍衛,也都懶懶散散的,各自聚在一起取暖吃酒,無瑕顧及巡視內城。
遠離內宮的西冷宮外,繾綣和龍懷庭就這樣站着。繾綣背向龍懷庭,擡眼望着漫天飄散的雪花,開口打破了沉默“你看,這雪落下來,竟是有聲音的呢……”
龍懷庭放開繾綣的衣袖,繞道繾綣身側,剛想開口斥責,卻發現繾綣的臉龐上掛了兩行清淺的淚痕。
繾綣仰頭,玉頸修長,嬌俏的下巴微微向上擡起,櫻脣輕抿,雙眸反射出一抹清淺的月光,顯得迷離而哀傷。飛舞的雪花會悄悄地停在繾綣的鼻尖上,停在密密的睫羽上,也不融化,就那樣停着,彷彿在歇腳一般,等會兒還會飛走似的。
看着月色下哀傷婉轉的繾綣,龍懷庭心中沒來由一陣抽痛,衝動之下,竟有種擡手爲她拭淚的衝動。
“你說,雪落下是有聲音的嗎?”仍舊擡望着夜空,繾綣卻又開口問了。
“有沒有,要在乎一個人的心。”龍懷庭竟也擡眼,望向漫天飛舞的細雪,答道。
“如若一個人的心是柔軟的,怕是聽不到雪的聲音罷。”繾綣喃喃道。
“一顆柔軟的心,不會裝上猜忌、狠毒、邪惡,它會一直軟軟的,猶如一團白雲,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會讓它感到不安和不解。雪花兒落下來,也只是淡淡的化了,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
吐氣如蘭,繾綣又輕呼了口氣,又道“而堅強的心,才能聽到雪落下的聲音罷。堅強的心會拒絕,會懷疑,會保護自己。它會一直把自己包圍的嚴嚴實實的,當有雪花落下的時候,它不會放開心胸來接納它,只會小心試探,這樣,纔會有聲音的罷……”
低頭,龍懷庭看着仍舊擡眼望向天空的繾綣,緩緩道“每個人都要學會堅強。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不可害人,卻同樣要保護自己不被人害。平日裡,你性子雖冷,卻也要接受現實,學會堅強。我知道真相都是殘忍的,但如若現在不對自己殘忍些,以後就會有人對你殘忍。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簡單生活着的,他們有自己的目標,也有自己的手段。在後宮的女人,可比那天下間大多數的男人都要厲害的多……”
不再望天,繾綣收起高揚的玉頸,轉頭,對龍懷庭道“俊王,你可也有目標,有手段,有秘密嗎?”
沒想到繾綣會這樣相問,龍懷庭略微一頓,卻也還是答道“我也是普通人,不過有時候我自己都看不清楚我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人活在世,總該是有目標的。不過秘密嘛,但凡是人,恐怕都會有罷。”
說完,龍懷庭竟直視着繾綣的眸子。
看着龍懷庭黑眸中映出的一彎淺月,繾綣覺得那樣的清澈眼神是不該有什麼秘密的吧。
“都說俊王是個世外逍遙之人。”繾綣道“卻不想,俊王您也會有秘密的。”
不等龍懷庭答話,繾綣又道“今日之事要多謝你了。還望俊王能保守秘密,並能抽身來爲陳舒蓮診治瘋病,讓她早日脫離苦海。”
聽到繾綣話裡流露的冷漠無奈,龍懷庭卻也無可奈何,道“其實,她什麼都想不起,或許纔是一種解脫吧。若恢復了神志,少不了又要哀怨嫉恨了。”
“糊塗的活,和清醒的死,俊王認爲,她會選擇哪樣呢?”繾綣反問道。
“唉——”龍懷庭嘆了口氣,道“好吧,我答應你,一定把陳舒蓮治好。”
繾綣點頭,低身福禮,便款款離開了。
望着繾綣離去的背影,龍懷庭有些失落。
或許剛纔陳舒蓮的事情,對她的打擊是有些大了。平時她是那樣的冷然清洌,如此直接地面對了後宮中最爲黑暗的現實,恐怕她一時半會兒也是接受不了的。
再次發出了淺淺的嘆氣之聲,龍懷庭轉身一提氣,便又飛縱出去,不見了蹤影。
這廂,踏着薄雪,繾綣心裡竟明瞭地記起了來時的路。疾疾而走,不一會兒,繾綣便繞回了婀娜宮。
走近了,發現紫兒和小升子還在宮外候着,兩人的神色都異常焦急。
“是娘娘,是娘娘回來了——”小升子眼尖,接着昏暗的月光竟也看到了遠遠而來的蘇繾綣。
擡眼,順着小升子的手指望去,紫兒也看到了遠遠的一彎淺淺身影,不是自家小姐又是誰呢,便趕忙匆匆上前去。
“娘娘你可回來了。”輕輕拽住繾綣的臂彎,紫兒急急道“上半夜末裡,皇后娘娘遣人來說,要娘娘你明兒一早就去鸞秀宮請安,說是有事相商呢。”
“既是明早的事兒,緣何如此心急火燎的站在雪天兒裡候着我呀。”繾綣話裡雖是埋怨,卻關心居多。
“奴婢看娘娘久去不回,心裡擔心麼~”紫兒委屈,撅着嘴兒道。
“主子,她就是膽兒小,生怕主子出了去,就回不來了。”一旁,小升子打趣兒道。
“好了,這外面怪冷的。大家都進去罷。”
說完,繾綣便帶着小升子和紫兒一同進了婀娜宮。
進了屋裡,卸了身上的服飾,散了頭上的髮髻。紫兒幫繾綣換了身尋常俐落的褥裙,便抽身退出去了。
不一會兒,紫兒又端了個炭盆進來,邊說道“這天兒也竟怪了。都初春了,半夜裡竟還飄起了雪,冷的慌。”
利索的放下了炭盆,紫兒拿出個小巧的絲竹團扇,在點着的炭盆邊輕輕扇了扇,又道“還好冬日裡勻下些銀炭,不然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斜臥在牀榻上,繾綣還是忍不住又想起了西冷宮裡陳舒蓮的慘樣兒,似是沒聽到紫兒說話似的,只是低頭呆呆地望着着地上。
“我說小姐”,四下無人時,紫兒還是喜歡稱呼繾綣爲小姐。
“您在發什麼神呀,是不是在想明日裡皇后召見是爲何事呀?”一邊扇着火,紫兒一邊問道。
“唔~”
偶然間聽到“皇后”兩個字,繾綣想突然醒過來似的,心下暗道明日皇后召見,又該所謂何事呢?
“我說小姐啊,你出去一趟,回來怎麼跟丟了魂兒似的,整個人傻了似的呀。”紫兒放下團扇,起身,來到繾綣牀側,聲調升高了不少。
說話間,翠娘進了屋。“鬼丫頭,沒大沒小的,小心娘娘剝了你的皮兒。”
“翠姨,您怎麼就愛寒磣紫兒呢。”紫兒不答應了,氣嘟嘟地道。
“好了,娘娘在外面一夜了,定是乏了。炭也燃着了,你就快些出去罷。”翠娘拉過紫兒的手臂,半推着將紫兒送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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