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 上京的寒衣巷深處忽然就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之聲, 咳得就像是想要將自己的心肝脾肺腎全都咳出來才舒坦似的。
恰巧就在這時, 一個身着一身褐色布衣,面白無鬚的男子拎着一籃子菜, 和隔壁賣完豆腐回來的大姐笑着打了聲招呼便進了院子。
一擡頭就看見院中那身着一身象牙白長袍的男子正坐在院子正中央的位置練着字, 拎着一籃子菜的男子一見他這樣, 立馬就放下了手中的菜,“啊喲, 我的爺, 您怎麼又從屋子裡出來了?你身子骨都還沒好全, 現在可真的受不得凍, 上次的事兒你又忘了嗎?快進門,快快進門……”
“小路子你怎麼年紀越大越愛操心?”白衣男子擱下筆,就這一旁的清水洗了洗手,笑道。
“我呀,就是愛操心的命, 以前操心貴妃娘……”小路子剛剛起了話茬,見白衣男子表情一怔, 便立刻在心裡大呼了聲不妙, 隨即就立馬拎起一旁的菜籃子,興奮地說道,“爺,這個月上頭的月例發的格外的早,足足有二十兩呢, 除去給您買藥的錢,我倆省着點用還能剩下不少,到時候再給您做件冬衣,就街口的王記好了,他家的料子……”
穆元修看着面前的人一副努力想要將話題岔開的模樣,淡淡一笑,“好了,你現在就是真的跟我提容姒也沒什麼了,夫妻一場也沒什麼不能提的,。最近聽到外頭說書的都在說什麼睿王殿下愛美人不愛江山,我也實在沒有想到,她竟然與穆浥塵有些牽扯,更沒有想到穆浥塵爲了她甚至連唾手可得的江山也能放棄……”
“爺……”小路子一臉擔憂地喚了一聲。
畢竟到現在他都還記得當初聽聞曾經的景王殿下帶着貴妃娘娘去了冀州,意圖與她同歸於盡的消息的時候,自家爺當場就吐了口鮮血,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的事情。甚至清早清醒過來,也走路都站不穩,爬着也要去冀州的事情,天曉得他大早上起來看見曾經的皇帝身着裡衣用雙手在地上爬着的情形,可把他嚇得夠嗆,後來他將他扶起來的時候,穆元修的眼中一片血紅,發熱發的他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嘴裡還一直喃喃着姒兒兩個字。
唉,何苦呢?
小路子的心中當時便只閃過這樣幾個字,真是何苦啊!
之前過來照顧皇上的齊貴人、惠妃等等,一聽新皇離開了上京,收拾收拾東西早就全都走了個一乾二淨,最後竟然只剩下他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太監照顧這個落魄皇帝。
關鍵他給他熬了藥,他還喝不進去,始終唸叨着貴妃娘娘的名字,直到他看到容將軍在多日之後入了上京,又聽說睿王殿下救下了貴妃娘娘,皇上這才喝下了藥,可身子骨到底還是垮了,天氣一旦冷了下來,就咳嗽個不停,需要用藥養着,若不是容將軍,哦不,現在應該叫皇上了,若不是皇上仁慈,每月都撥下月例,恐怕他和穆元修都熬不過上一個冬。
自從之後他便很少字皇上面前提及貴妃娘娘了。
唉,不得不說,貴妃娘娘確實是厲害,聽聞宮裡的那位始終不納妃,不立後,就是在爲貴妃娘娘留下皇后的位置。
他那時候還傻乎乎地問了一句皇上不是貴妃娘娘的哥哥嗎?貴妃娘娘怎麼能做他的皇后呢?
噓,小路子你是不是傻?這麼大聲地嚷嚷是怕羽林衛聽不見是吧?我跟你說啊,皇上他其實啊根本就不是容老將軍的兒子,貴妃娘娘她啊,又不是容老將軍原配所生,兩人毫無血緣關係,這怎麼就不能立她爲後了。
這個喊他小路子的張大娘經常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說人閒話,不過他從來不知道的是原來說人閒話還有銀子拿,他之前就曾碰到過一個身穿鎧甲的男人偷偷給了銀子給她,還鼓勵她繼續說。
後來他又在路上曾看到過一次那個身着鎧甲的男人,那次正是羽林衛出動捉人的時候,哦對了,羽林衛是容帝新建立的一對兵,專門捉人,聽聞他們無孔不入,不管你在家裡做過什麼事情他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手段極其血腥,大庭廣衆之下也敢取人性命,上京城的人也不知道目睹過多少回了,後來也逐漸都麻木了,倒是都知道了這位新登基的皇上手段凌厲,可他們的日子卻越過越好了,也就沒人再對他心生什麼抱怨了。啊,最近東街那邊新開的火鍋店味道是真好啊,玻璃杯用着也順手,肥皂洗起來也比胰子乾淨……
“唉,聽張大娘說,皇上最近好像去了泰山的方向,莫名其妙怎麼就去了泰山呢?大冬天的有什麼好看的……”
後面這一小段話,小路子想着想着一個沒留神竟然直接就說出了口。
“你說什麼?”
“啊?”
“我問你剛剛說了什麼?張大娘說皇上去了哪裡?”穆元修抓住了小路子的手臂急忙追問道。
“啊?泰……泰山……她說皇上去了泰山……”
“泰山……泰山……”
穆元修眼神一凝,據他了解,容飛舟從來不做無用的事情,這一年多的時間內,成功地給上京所有的人洗腦,認定了他以後的皇后之位只會是容姒的,那些反對的官員,甚至是想着以後攻殲容姒,爲難容姒的官員,通通被他用最血腥的手段弄死了,再加上他弄出的那許許多多的點子,一點一點改善百姓的生活,導致朝政裡外幾乎都是他的一言堂,出了那原先的滄海樓主齊滄海,現在鎮南候還擁有一點權力之外,朝堂內內外外都已被容飛舟洗刷的一乾二淨。關鍵就連能說得上話的鎮南候現在也是甩手掌櫃,完全不管事,天天帶着他那幫屬下喝酒吃火鍋,過的好不開心。
他選擇在現在這個時間去泰山?
姒兒……
穆元修心下一凜。
與此同時,容飛舟看了眼跪在他面前的屬下,“確定邵青薇走的這條路?”
“回陛下,確定。”
容飛舟見面前的男人回答完了之後便面露難色地看了他一眼。
“何事?”
“陛下,那邵青薇懂得這麼多東西,我們到現在連□□都沒從她的口中套出來,陛下您怎麼……”
“朕怎麼會放任她離開?”
“是……”
“呵,她現在不還是在我們的掌控下?”
“可那位老道士所說的九星連珠,邵青薇這女人又這麼詭異,如果……”
“沒有如果,不僅我不會讓她離開,小姒也同樣不會讓她離開……”
一聽皇上說起原貴妃娘娘的事情,這位說話的男人便立刻沉默了下去,聽到容飛舟說了下去兩字,他這才鬆了口氣,退了下去。
要知道他原本就是跟着皇上一起進兵營的士兵,算是被皇上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皇上什麼事情他都知道,也有很多事情都是他吩咐下去的,可近一年來,皇上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思越來越深,越來越叫人捉摸不透。
這樣的變化其實早就已經開始了,真要追溯起來,可能要追溯到當初那封信的頭上……
“吩咐下去,準備行軍,前往,冀州。”
第二日,思索了整整一夜,出了營帳,一臉憔悴的容飛舟這樣吩咐道。
“將軍!”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容飛舟,明明上京不日就將抵達,聽聞此刻的上京,穆連軒手頭上僅有二十萬兵,將軍怎麼……
“穆連軒去了冀州,帶着小姒一起……我必須去救她。”
一聽到容姒的名字,底下的幾名副將全都沉默了下去,還有幾名想說話的人看到容飛舟的臉色也跟着默了下去。
出了營帳一羣人就開始發起火來了,他們認爲他們現在跟着容飛舟離了雍州那就是在造反,就是把頭拴在了褲腰上,踩着刀口過日子,這傢伙好,爲了個女人說不幹就不幹了,這不是在耍他們嗎?啊?一個妹妹罷了,得了皇位,要什麼樣的女人,什麼樣的東西沒有?聽聞那女人跟將軍還是異父異母的兄妹……
容飛舟不是不知道手底下人的怨氣與怒氣,可爲了容姒他別無選擇。
一日之後,大軍到了一個叫做邯林村的地方,大軍剛剛在鎮外頭的平原駐紮了下來,他們便發現了一個青衣書生的竟然直接就吊在了山坡後頭的一株大槐樹下,等他們將他救下來的時候,他都已經嚥氣了,幾乎同時,附近的村子裡跑過來一對年邁的老夫妻,一看見這書生的屍體,當初就哭成了淚人。
後來他們還是從跟着老夫妻後頭的村民們口中得知,這年輕書生本有一個情投意合的童養媳,只可惜那女子長得太過美貌,被隔壁鎮子上的員外看重,硬是將她搶奪了回去,並且買通了縣令,硬是以品行不端爲由剝奪了他的秀才身份,聽聞他那個貌美的童養媳現在好似也早就已經喜歡上了員外後宅的富貴生活,並沒有回頭的意思。
幾乎是同時,容飛舟派出去打聽的先鋒兵一連跑死了三匹馬,跪到了容飛舟的面前,“將軍,睿王殿下的大軍卻是一如將軍所料,大軍停滯不前,現今則由齊滄海掌控,睿王殿下則帶着一隊人馬直接就趕往了冀州,聽聞現在的睿王軍早已全部轉投了齊滄海的麾下,休整一日之後便已準備在此前往上京……”
這名先鋒兵早在他剛剛讀完穆連軒的急信之後便立刻派了出去,整整兩日的時間,不眠不休剛好可以從這裡到充州一整個來回。
至於容姒與穆浥塵的關係則是他在曾經注意到那幾名意欲保護容姒的御林軍時便已然反應出,出了明面上的穆連軒、穆元修,應該還有一方勢力一直在意着小姒的一舉一動,更別說她手中那枚梅花簪了。
離京之前他以那位御林軍的兒子相要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穆浥塵果然與小姒交情匪淺,而他能做出這樣連他都沒注意到的保護,可能還不僅僅是交情匪淺。
聽聞,現在由齊滄海帶領的睿王軍現在怕是已經往上京而去了。
容飛舟獨自一人坐在了那位青衣書生上吊的槐樹下,一夜未眠,最終啞着嗓子,帶着大軍從邯林村直逼上京,其實選擇了邯林村這樣一個距離上京更近的位置做落腳點,選擇了在收到急信的一瞬間他就派出先鋒軍,他想他或許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他清楚地知道穆連軒深愛着小姒,即便他們雙方大軍沒有一人去救小姒,他也依舊不會傷害小姒一分一毫。他清楚地知道憑着穆浥塵爲小姒思慮周全的架勢,再加上他了解到的穆浥塵的性格,根本就不會棄小姒與不顧。他更清楚地知道他和容姒之間隔着一條名爲兄妹的深深的溝壑,看清楚她的眼中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愫,他若是不借住外力,恐怕連留住她都不能,而以她的容貌,以後若是她另投其他權勢滔天之人的懷抱,他連拒絕都無法做到。
權力是個好東西,它總能帶給人以想要的,沒了權力,他就只是個窮酸書生的兒子,連給小姒優渥的生活都不能,連當初父親的死他都被人矇在鼓裡,玩弄於鼓掌之中,悔恨、痛苦、糾結、瘋狂卻又根本就控制不住心底深處莫名滋生的微小欣喜。
這樣的他多麼卑劣,多麼可怕,多麼清醒,又多麼悲哀。
只有那一條路了,他就只有那一條路了,可以留住小姒,可以掩蓋掉卑劣的自己。
對,只有這樣一條路了。
坐在樹下的容飛舟看了一眼天邊的朝陽,這樣想到。
思緒回神,容飛舟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手,薛玉秋於半年之前在家廟失蹤,聽羽林衛傳來的情報,她正是去了泰山的方向,而邵青薇嘴裡一直神神叨叨地說着什麼泰山,還說什麼九星連珠,就任由小姒一人留在這個古代自生自滅……
那女人雖然腦袋不清楚,可嘴裡說的卻都是真話。
容飛舟微微一笑。
大約十日後,容飛舟帶着數羽林衛到了泰山腳下,羽林衛一個個都是隱藏的高手,也不用他多話就全都隱藏了起來。
而邵青薇竟然也在鎮上的一個小客棧住了下來,好像在等着什麼似的。
當天晚上,天上就下起了小雪,後半夜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叫人猝不及防。
邵青薇幾乎是活生生在牀上被凍醒的,醒來一看外頭的銀裝素裹,不免一聲哀嚎。
但還是清早就起來在大街上買了許多保暖的衣物,甚至是乾糧,就連她之前在宮中偷拿的金銀首飾也包好了放在胸口,一副即將遠行的架勢。
大約在傍晚時分,這女人就開始往泰山上爬去。
儘管凍得小臉通紅,可還是難以剋制眼中的歡喜與興奮。
與此同時,泰山腳下的一個銀葉村,一戶人家的院門也跟着打開了。
直接就走出來了兩位臃腫不堪的村人,僅僅露出兩張小臉還在外頭。
一見他們兩人出門,外頭的村民們立刻熱情地衝着他們打招呼道,“喲,容先生,容家嫂子又上山啊?”
“是的!”回答他的是那個膚色極白的容家嫂子。
轉過來的那張臉除了薛玉秋還能是誰。
“娘子,走了!”伸手招呼她的那人回過頭來,赫然是土黑版容姒。
薛玉秋白了她一眼,容姒笑得越發的開心了。
最近半年她一直帶着薛玉秋住在這個小山村裡,努力向她灌輸着現代的知識,甚至還哄着系統給她辦了一張現代的身份證,免得她到了現代成了黑戶。
薛玉秋通通全盤接受,沒有任何疑問。
走到滿是積雪的山路上,她到底還是沒有忍耐住,“容姒,你那麼瞭解那邊,爲什麼你去那個地方?反而讓我……”
聽到薛玉秋這樣問的容姒,笑了下,“我跟你不一樣,我早晚都會去的……”不過有可能跟你不是一個位面了。
這麼想着,容姒又笑了笑。
薛玉秋不明白。
“反正與其你在這裡被所有人拋棄地對着佛書孤獨終老,不如換個不一樣的環境?你才二十一歲,太小了……”
“說的你好像很老一樣……”
容姒但笑不語。
“你……你是爲了睿王殿下嗎?”許久,薛玉秋又這樣問道,其實連她都不知道,容姒竟然同時招惹了四個男人,穆元修就不說了,那本來就是他們的夫君,可誰曾想到她竟然是爲了景王殿下入得宮,現在的新皇容飛舟是容姒的哥哥,卻又有消息泄露出來,他們並非親生兄妹,在她離開上京的時候,上京的人差不多都要接受容姒這個皇后了,更別說這一年多以來一直認認真真照顧她們的睿王殿下了。
其實要她說,還是睿王殿下好,穆家兄弟倆太渣,容飛舟到底是哥哥,有些彆扭。
這樣想着想着,薛玉秋就已經跟着容姒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跟着她進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山洞。
“你說今天還會有人來?到底是誰?你已經逗了我一年多了……”
薛玉秋的話都還沒說完,容姒卻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巴,山路那邊便立刻傳來一陣咔擦咔擦的踩雪之聲。
薛玉秋看着那由遠及近的女人,瞬間就瞪大了雙眼,又轉頭看了看容姒微揚的嘴角,竟然覺得她可能早就已經知道了邵青薇肯定會來。
想起這女人之前說的那麼多的驚豔衆人的詩詞,薛玉秋的眼睛不免瞪得更圓了,莫非……
她們看着這女人哆哆嗦嗦地擡頭看天,低低地罵了一句,因爲隔得太遠,根本就聽不清楚她罵了什麼。
再之後她隨地就坐了下來。
差不多到天空之中月亮快要升起的時候,薛玉秋驚訝地看着墨藍的天空之中那快要連成一線的九顆星星。
“走!”
容姒催促道的,帶着薛玉秋就從洞內衝了出來。
“容姒,你怎麼……是我的,這個機會是我的!”邵青薇驚恐莫名。
等到九顆星星徹底地連成一線的時候,地上此時卻忽然出現了個光圈,將邵青薇整個人都罩了進去。
容姒上前兩步就將她推到在地,這一年多跟着穆浥塵也不少白學的,直接就將大喊大叫的邵青薇壓制在地上。
“上啊!你發什麼呆!”容姒招呼薛玉秋道。
“哦!”
“容姒你個賤人,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這是我的機會,是我的!你憑什麼自己不回去還不讓我回去,賤人,賤人,我要殺了你……”
邵青薇被壓制得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用盡平生所學地破口大罵起來。
容姒掏了掏耳朵,一臉不耐。
恰巧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了一句小姒,轉頭剛好就看到了身穿一身白色貂皮大襖的容飛舟站在山路的盡頭默默地看着她。
容姒與他對視着,身旁的薛玉秋剛好就站在了光圈的中心。
“容姒……”她聽到她擔憂地喊了一聲,下一秒光圈大熾就不見了蹤影。
容姒被光刺得下意識地掩住了雙眼,身下的邵青薇卻發出了此生最爲絕望的一聲哀嚎,隨後怔怔地看着消失的無影無蹤的薛玉秋,眼神一狠,直接就將身上的容姒猛地掀翻在地。
“我殺了你!”她剛剛吼出聲,容飛舟上前就是一腳,直接就將她踢飛到一側的山崖上,一口氣沒喘上來就昏迷了過去。
容姒則快速地站了起來,往後退了退。
容飛舟見她這個舉動,眼神微暗,隨即笑道,“小姒,哥哥來接你回家……”
容姒皺着眉頭,又往後退了退。
“小姒,現在我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只要你跟我回家就好,嗯?過來……”
容飛舟又笑了笑。
“容飛舟你現在都已經得了皇位,得了權勢,要什麼沒有?我不喜歡皇宮,也不喜歡後宮,從此以後你做你的大魏帝,我做我的小村民,我們本就不是兄妹,不如井水不犯河水可好?”容姒同樣笑着建議道。
“小姒,你這是在怪我?”
“並沒有,只是我知道你只是選了你想要的東西罷了,就不要再用我作藉口了。”
“我並沒有用你作藉口,現在這大好河山已經是我容家的了,只要你跟我回去,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妻子,我們就像是從前那樣好好生活,穆浥塵能給你的,我能十倍百倍千倍地給你,只要你跟我回去。”
“我們本來是兄妹……”
“以後也會是,你要是不想做這個皇后也可以,就做長公主如何,你跟我回去,如今的穆浥塵乃是亂臣賊子,你跟着他除了顛沛流離他什麼都給不了你,你自小養尊處優,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只要你跟我回去,即便不做皇后也是這大魏最尊貴的女人……過來,小姒……”
“容飛舟,你……你太貪心了……”
“人本來就是貪心的。現在我的羽林衛已經將山上山下全都圍了個水泄不通,你除了跟我回去,別無選擇。”
“是嗎?”容姒又往後退了退。
容飛舟的瞳孔瞬間一縮,運起輕功快速地到了容姒的身邊,可手剛剛伸了出去,“容姒!”
卻不想竟然只抓到了她的一片衣角。
“姒兒!”
在他身後同樣傳來一聲撕心裂肺般地嘶吼。
隨後來人跌跌撞撞地飛奔了過來。
第二次,第二次他親眼看着容姒從他的面前落了下去。
“爺……”看着前頭,跟着他後頭的小路子一臉驚愕地喊了一聲。
隨即衆人擡頭,竟然直接就看到一片雪白的出現在了衆人面前,大大的滑翔翼徑直地往遠方飛去,上頭的那兩人不是容姒與穆浥塵還能是誰。
“追!”容飛舟死死地盯着那片雪白,驀地揮手道。
“爺,你沒事……爺……”
“下面太冷了,你讓我等得也太久了,薛玉秋走了?”
“嗯。”
“你是從那裡來的?”
“不是。”
“以後會走嗎?”
“不一定。”
“……若真的要走,希望你能提前跟我說一聲……”
“儘量。”
可惜這提前來的太快了,不過十年,清晨剛剛甦醒過來的穆浥塵忽然就感覺心口一陣悸動,睜開眼,就感覺不到了牽絲蠱母蠱的存在了。
“容姒……”他衝出了院子,聲音嘶啞地喊了一聲。
沒有,沒有,四處都沒有……
下一秒他便看到推開院門的容飛舟,四目相對之間,他看懂了他眼中的絕望。
“不可能!”容飛舟上前兩步一把將穆浥塵打翻在地,雙眼血紅一片。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住地這樣唸叨着。
他找了她十年,尋了她十年,唸了她十年,坐上了皇位爲的也不過就是她罷了,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他已經將一切都鋪墊好了啊,只要小姒跟他回去,只要跟他回去就好,他可以不要她做他的皇后,只要像以前那樣待在他的身邊,讓他一轉頭就能看見他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容姒!
容飛舟看着絲毫沒有還手之意的穆浥塵,赤紅着眼又擡起一拳,然後狠狠地砸在他臉頰一側的地面上,因爲用力實在太大,穆浥塵甚至都能聽到他手骨傳來的一聲脆響,隨後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瀰漫開來。
穆浥塵的眼中卻始終沒有絲毫波動。
容飛舟起身,聲音冷冽,“之前的十年就當是我施捨給你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論如何我都會找到小姒,不管你是故意做戲也好,還是小姒真的失蹤了,用盡我下半輩子的時間,我也要找到她,然後徹底地將她帶離你……”
無論千山萬水,荊棘滿路,他都將找到她。
聞言,穆浥塵低低一笑,並沒有回答的意思。
你若是能找到她真的太好了……現在他甚至連牽絲蠱都感覺不到了,容姒不見了,甚至極有可能是回去了,這個世界,天上地下都將不會再有她的身影了,那麼他呢?他該怎麼辦啊?
前半生他都活在了母后的死仇之中,裝瘋賣傻度日,爲的也不過就是活下去和報仇這兩件事罷了,是容姒賦予了他第三種意義。江山美人,江山美人,他之前多慶幸容飛舟選擇了和他完全不一樣的路,這江山他本來就不感興趣,他的師父曾評過他,仁計有餘,狠辣不足,換句話來說他根本就不是個做皇帝的料,容飛舟比他要適合太多太多,就連滄海也同樣這麼認爲,所以在當初他爲了容姒放棄入主上京的機會時,根本就沒多規勸他,甚至自己將底下的兵將收歸安排了一下,自己帶着他們上路了。
他曾多慶幸啊!
可惜太短了,短到他還有那麼那麼多話都沒有跟容姒說過,那麼多美景都沒帶着容姒一起去看過,最關鍵的是儘管他的心中可能早已熾若火海,卻始終都未曾跟容姒說過一句他心悅她,能不能爲了他不要離開,能不能爲了他留下來,久一些,再久一些……
但他卻不敢做任何越軌的試探,這十多年的時光,兩人一直相敬如賓,如朋友一樣會一起喝酒用餐,會一起購置家中物品,他以爲他會等到的,他以爲對方會看見他的,他以爲……
穆浥塵怔怔地看着灰濛濛的天空,許久又笑了出來,越笑聲音越大,在這空寂無邊的野外顯得格外淒涼、絕望。
容姒,你何其殘忍?何其無情?
又是十年,穆浥塵與容飛舟又整整搜尋了她十年,可惜沒有,哪兒也沒有,容姒就像是根本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似的,徹底地消失不見了。
穆元修還是在容姒失蹤之後的半年才得知了這個消息,吐了口淤血之後,竟有些豁然開朗了,帶着小路子四處遊歷起來,聽聞容飛舟差不多已經將整個世界都翻了個遍,甚至都要去大洋的對面去了。
而穆浥塵則又回到了當初他與容姒居住過的小院子裡頭,從未離開過。
這一日,穆元修路過蘇州,因爲迷路進了個桃林,竟然聽到一羣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聲音。
“傻子,傻子,我要糖,還要糖……”
“傻子,傻子,你娘子有沒有回來找你啊?嘻嘻嘻……”
“就知道她不會回來的,她又不是傻子,纔不跟傻子在一起呢,而且你還是個瘸子,還是個要飯的……”
“嘻嘻,對呀對呀,你總說你娘子就像是仙女一樣,仙女纔看不上要飯的呢!”
穆元修轉過一個彎,恰好就看到了蓬頭垢面的一個男人正小聲地反駁些什麼,聲音嘶啞難聽,雙腿好似都有問題,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了糖,就聽到幾個小孩子笑嘻嘻地恭喜他與他娘子百年好合,然後就一鬨而散了。
“哥……”穆元修震驚地喊道,那張臉他認得,不是穆連軒還能是誰,他失蹤了這麼多年,他原以爲他已經死了。
那傻子卻好似被嚇了一跳似的,隨後轉頭衝着他傻呵呵的一笑,就從他的身邊快速地衝了過去,走出了老遠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哥……”
穆元修欲追,可那傻子雖然腿腳不便,路卻熟悉的厲害,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直到徹底甩脫了穆元修,穆連軒一瘸一拐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傻呵呵的表情也沒了,微微彎了彎嘴角,眼睛卻像是在哭。
看着面前的桃林,只感覺下一秒當年那個粉衣女子就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似的。
她會出現的,他這樣跟自己說。
所以一定不能離開。
而在他後頭,穆元修氣喘吁吁地停住了腳步,看着自家哥哥消失的方向,嘆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小路子,對着他溫和地笑了笑,“走吧,回吧……”
“爺,可……”
“隨他去吧。”
臨走之前,穆元修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報應的存在,他多年遊歷依舊放不下容姒,卻從來都沒有夢見過她一回。穆連軒半瘋半癲,僥倖活了下來,也只是淒涼地活着,看他那隻從城牆上摔下的腳已經壞死了,連骨頭都露在了外頭,他卻始終都沒有求醫的意思。
容飛舟抱着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幾乎要將全世界都翻了個個兒了,雖一無所獲,卻始終不肯放棄。穆浥塵應該算是最幸運的,容姒與他相處十年,可同時他又是最悲哀的,擁有過再失去,昨日種種時常冒出來啃噬他的心,抱着過去的回憶,醉生夢死,不願醒來。
十年,又十年,穆元修因爲身體緣故已經早早地去了,穆連軒則在某一日在桃花樹下被人發現他早就凍得僵硬的屍體,容飛舟終生都在尋找之中,倒是將大魏的疆土一直擴展到了海外,卻終生未娶。
穆浥塵則在一次雨後摔了一跤之後,便徹底地不能自理了。
彌留之際,他靠在院子裡那株瓊花樹下,那是他和容姒早前一起種下的,現在早已枝繁葉茂。
迷迷糊糊之中,竟然又看到了當年初見的容姒出現在了他面前,精緻的眉眼,年輕的容顏,對着他微微一笑。
“你,來接我了嗎?”
穆浥塵也跟着笑了笑,隨後徐徐合上雙眼,瓊花花瓣剎那間便落了他滿身滿臉。
——
系統空間之中,417從容姒的模樣又便變爲了之前虛化的狀態,心滿意足地看了一眼角落裡的小圓球,上前就呱唧一口吞了下去。
能量!!
系統,你是不是在偷懶?下個世界怎麼還不開始?
開啓位面任務——
你怎麼回事?佔了什麼便宜?你的聲音好像很開心?
[無辜臉]
還會玩小表情了真是!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尼瑪,字數太多了,玉妃現世行,我明天放在作者有話說啊~~字數太多了~~
會記得發紅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