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了一整天,的確是夠累的。
上山不易,下山更不易啊,讓我腳肚子直打顫着。
偏上官雩似還在嘲笑我一般,我不得不硬着頭皮,慢慢而來。
最後面的二公公更慘,還要背上那麼多的東西,一個還得扶住林珣,呵呵,我也想有人來扶着。不過,我只是一個宮女而已,而且讓上官雩扶,這光明正大的,還是不要了。公公們我並不熟,能不生事,最好就不要生事。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啊,這遠遠地望去,居高而下,那生出來的情懷,才叫一個俯身一看萬物小,世世之事皆是空。
沒有什麼很在乎的,精神上的飽滿,不是用物質來衡量,怪不得那麼多的智者,都喜愛遊歷這些名山深水,的確可以讓人見識到,天下之大,人之小。
也能讓人的情懷,陶冶的精光內斂。
在夜幕黑之前,回到了那悅來客棧,拜多金的上官雩所賜,就住個最好的。
他叫了一桌子的好菜,我們在一樓的大廳裡,狼吞虎嚥起來。
只是,林珣只是隨意用了一些,也不見得開心。
那小木子只道林珣是累了,也沒有問什麼。
林珣看了我一眼,站了起來:“我先回房去將今天的畫整理一下。”
小木子和那個公公趕緊跟了上去,將那畫板,和畫都抱進了林珣的房裡。
看着他上樓的影子,我垂下雙肩:“好累啊!”
不是什麼累,是心裡的嘆息啊,林珣,和他做朋友是極是好,我敏感的心卻是知道,他對我,有着另一層的意思。
我的情愫在上官雩的那些無奈中,在秦淮的小船上,還有他欲語還休的眼裡,我都開始明白了,那,大概就是一個男人所謂的喜歡。
不然,他不會說我笨,其實我逗他,我也不想去相信,因爲我怕失望。
所以,我裝作沒看見,我也沒有去理會心底別異的感覺。當他說了出來,心中的有些東西,就打得通透了。也就半明半暗的在跳動着,我又怕失望,就壓得好低好低。
上官雩瞧了我一眼,夾了一筷子的魚給我:“吃多些吧,再幾天累下來,就怕你受不住。”
我搖頭:“我不怕,我也經常出去畫的。上官雩,你說,這樣好嗎?本來是乘興而出,這樣子,有點怪怪的,我怎麼都覺得我很對不起他。”
他眼沉着:“倪初雪,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瞧不出他?”
“拜託,上官,不要說出來。”真的不要說,說了更加的不好面對。
他冷哼着臉,轉過一變。
滿桌的佳餚變得索然無味了,我支着額,輕輕地揉着:“他何苦呢?自討苦吃一般。”
“我也是何苦。”他大力地喝着湯,發出難聽的聲音。
我吐了一口氣:“上官雩。”
“別這樣叫,我也沒有辦法。”他看也不看我。
是不是生氣了,男人怎麼總是愛生氣啊:“算了,好女子不與男人計較。”
他笑出聲,差點沒有把湯噴出來,提高聲音叫:“好女子?我沒有聽錯吧,一個醜不拉幾的女子,自稱是好女子?”
他是什麼神色啊,像是在秦淮一般。
我挑挑眉:“看不慣啊,我本就如此,不是一道上的人,怎麼會一道看上呢。”
他笑着:“這種傲氣真是不要得,有些臉皮厚了。”
“對啊,我是跟某人學的,我有一個朋友,已經二十六了,唉,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他纔好,他很狂傲的,我覺得他這樣不好。”邊說,邊看着他。
上官雩臉一沉:“這小狐狸,開始拐着彎罵人了。”
我故作吃驚地睜大了眼:“啊,不會吧,上官,你有那麼老了?”
他咬牙:“明知故問。”
直搖頭:“我真的不知道啊,好”老字含在嘴裡說不出來,沒有別的,他幾乎要冒火了。
心裡暗暗地笑,上官啊,上官,倪初雪氣死人的本事還是有的,有時候,還真是別得罪女子了。
“好什麼?”他眯着眼看。似乎我要是把那個字說了出來,他就會伸長手掐着我的脖子。
我低低地笑:“上官好有錢啊,天天大魚大肉的,只怕這二十天下來,會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
“白就免了,胖。”他上下打量着我,“倒是還看不出。”
這樣的事,就不要和他爭了,爭來爭卻吃虧的好像還是我纔是。反正,話已帶到,怎麼做,他自己心裡有數。
他就看着我手裡的天珠,笑得開懷,我臉一紅,拉長了一些衣袖遮住。
和他一起上樓的時候,在那走道上,正面迎上的那天在路上遇到的男子。
依舊很高大,讓人不敢正視。身後帶着幾個男子,我閃到一邊。
這人的身上帶着風沙的味道,是粗獷之人,倒也是愛景之人。我擡起頭,看到他高聳鼻子下薄脣帶着笑意,妖墨墨一般的眼珠看着我,神秘地一笑。
我和他並不認識啊,是不是我長得討喜,讓人看了都想笑。
摸摸這張臉,十多年了,從來沒有變過。
自嘲地笑笑,人家是禮貌性的吧,還真是想得太多了。看來沒有累到份上去啊。
第二天一早,又早早就上了黃山去畫。
和林珣相互討論着畫法,各自找了不同的地點和視角,也不會相隔得太遠,就畫了起來。
二個小太監累癱了,在一邊呼呼大睡着。
倒是真浪費了黃這好景,居然睡着,不過,也真是好夢啊,這般的美景相伴入眠,世間給得有幾多。
忽然聽到林珣一聲尖叫。
嚇得我看過去,天啊,心幾乎是停跳了,一條赫紅的蛇居然纏上了林珣的腳。
他手很快,一抓到,就往去海下一扔,但是,他的腳上,已是冒出了血跡。
上官雩趕緊跑過去,二個公公也嚇醒了,焦急地看着。
上官雩緊皺着眉頭:“你千萬別動,那是毒蛇。”
話一出口,讓我們幾個臉色都蒼白起來,尤其是林珣,連發抖也是不敢了。
我咬着脣看着,我們顧自在自己的世界裡畫,倒也沒有顧着這些了,好可怕啊,我最怕的就是蛇了。但是,我不會把這個恐懼告訴誰的,到時吃虧必是自己。
上官雩讓二個公公搬了個大石頭,讓林珣坐着,然後割開他的褲管。
腳上,那烏黑的印子口,還流着血,而且是血色的,染髒了他白色的衣袍。
林珣大概沒有看過這些,嚇得一張臉,灰白,脣色都難看極了。
如此讓人胸懷萬丈的美景中,也有小小的遺憾。我安慰地看着他:“林珣,別怕,上官雩是個厲害的大夫。”幸好啊,幸好他在,不然的話,我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
他緊緊地皺着眉頭,轉過臉朝我說:“初雪,背過臉去。”
我搖搖頭:“我不怕的。”
上官雩看了林珣一眼說:“別怕痛,也不能讓毒素往上發作。”解下腰間的衣帶,緊緊地繫着他的大腿,不讓那毒血往上流着。
然後,他用那刀子刺進了他的腳。
林珣痛得直咬着脣,咬破的脣,都有着血流了下來。
他沒有喊一聲,如此能忍,我真的佩服他,如果是換了我,我只會哭起來。
上官雩不斷地划着,在那傷口上,一刀一刀地劃下去,這種殘忍讓我心也割痛起來。
“上官。”我輕輕地叫,我實在不忍啊,林珣快受不了。
上官雩眉頭也不擡:“得把毒血放出來,不然的話,這毒會讓他連山下都到不了,就硬黑成死人了。”一句話,嚇得二個小公公腳也開始抖了。
我開始不忍心看了,我走近林珣,緊緊地抓着他一隻手:“你痛,你就抓着我,用力地抓着。”
他用力地抓着我,我也能感覺到他多痛。這才發現,我真是出了一個餿主意,我手好痛啊。
林珣似乎有些感覺,放開了手,再痛的時候,用力地抓着石頭。
烏黑的血,似乎有些變淡了。
上官雩丟下刀子:“好了,把毒血吸出來就沒有事了,一會我伸手,把水給我。”
他竟然一低頭,就吸了起來,我真的覺得不可思議。
明明這些事,可以讓公公們去做,他卻親自做了。我承認,我是自私,我怕上官雩這樣子,一個不懼,就連自己也受不了。
他伸出手,公公抖着手將水給他。
他漱口 ,吐出來,然後再吸,再吐再清口。
每一次,我都很怕。我真的不敢看了,我手指也發抖了。
我看着林珣,他用一種無言的眼光看上官雩,沒有料到,他會這般做吧,那是一種放棄,一種佩服的眼神。
好一會兒,流出來的血,是鮮紅色的。
上官將所有的水都細細地用來漱口,再從懷裡取出一顆藥丸吃了進去。
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又將一藥丸捏碎,細細地塗在他的傷處。
林珣的臉,慢慢變得沒有那麼蒼白了。
上官雩皺着眉頭:“你們趕緊將林畫師揹回去,馬上去藥鋪裡要一些,續隨子仁七粒、重臺六分,搗爛,篩過,製成散劑,酒送服一匙,另用唾液調藥末塗傷處。”他說得有條不亂的,那沉穩的聲音,如一抹定心丸,讓人心裡也安定下來。
“先揹回去,毒蛇之血流得太快,還有些餘毒沒清,必會體熱,好生地照顧着。我收拾一下,會去藥鋪再抓些藥回去。”
二個公公嚇得一楞一楞:“是,馬上回去。”一彎腰,要背起林珣。
林珣深深地嘆着氣,輕輕地說:“上官雩,上官雩。”眼神看着我,深深凝望一眼,就俯下身子,讓那公公背了起來。
這蛇之驚,必然不能再畫下去,我看着地上的黑血,心裡不舒服。
“上官,你這樣子,不會有事吧,要是一個不小心,吞了下去怎麼辦?”
他搖頭:“所以,我才親自吸啊,要是讓那二笨蛋的話,只怕,到時直接丟下山更快,我是大夫,別忘了。”
我虛弱地一笑:“真是大敗風景啊,趕緊收拾一下回去。”
他正在收拾着上官的畫,我去收拾着我的,可是,我也嚇怕了,四周看看,再去將東西收好。
回頭看看他:“上官,謝謝你。”
他看向我,臉上帶着一些得意的笑:“謝我幹什麼?這可是讓林畫師感激的一件事呢!你不是怕他會不高興嗎?如此,他不是欠我一個人情?”
我真想暈了,這上官,怎麼這樣啊。
明明是一件好事,他非得帶上他個人的色彩,雖然,這也許會有些關係。林珣最後連叫着二句上官雩,那是一種放棄,一種無奈,一種佩服。
他不會,再看上官雩不順眼了。
這痞子,狂歸狂,倒也是有真本事,不然,他必也傲不起來。
人無骨不能立,人無傲,則無性。
怎麼說,也不是一件好的事,這樣一來,我倒也害怕的。
如果上官雩真是出了什麼事,我們也不必回去了,看看那裡的樹比較好上吊。
“上官,林珣會好起來的哦。”
“當然。”他答得順口。
“上官,林珣會感謝你的。”
“不稀罕。”聲音變得沉了。
“上官,林珣的東西,要收好。”
他不耐了:“倪初雪,你有話就說啊,別顧左右而言他的,林珣,林珣,就圍着林珣轉。”
唉,到口的一些話,我又縮了回去,還是不敢說啊。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上官,下了山,等處理好了,我請你吃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