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受傷了?”
同一時間,這句話以無數種語氣無數種心態在無數間殿閣裡響起,陳述者的語氣也各有不同。
彩雲閣,如貴嬪正在取髮簪的手驀地一僵,猛地回過頭來看着紅映,嘴脣微微顫動着。
廷芳齋,蔣充儀訝然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握緊了手裡的杯子。
瑞喜宮,尚在牀上緊閉雙眼面色慘白的沈芳儀猛地睜開眼來,彷彿丟了魂似的瞪着前來報信的宮女,雙手無意識地拽進了身下的牀單,隨即頹然地笑了兩聲,鬆開了手,難道是天要亡她?
容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怔了怔,皇上……墜馬?
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別的事情可能不知,但關於當今皇上的歌功頌德之辭,她已經到了耳熟能詳的地步。
顧淵雖不能說是全才,達不到文能平天下、武可定乾坤的地步,但至少琴棋書畫、治國安邦,無一不精。雖說武的方面他不甚懂,但騎射卻是極少有人能及。
如今他墜馬?
不管怎麼說,身爲妃嬪,皇上受了傷,理應第一時間趕去探望。
容真趕到宣明殿時,已有妃嬪候在殿外。
蔣充儀見她來了,有些憂心地說,“如今皇后娘娘在裡面陪着皇上,太醫們也都到了,連院判也來了,不知皇上情況怎樣,但願莫要太嚴重纔好。”
“平日裡看着蔣充儀挺淡然的啊,本宮還以爲你也會臨危不懼,處變不驚呢。”如貴嬪雖然着急,但本性難移,這會兒了還不忘尖酸刻薄一番,好似後宮妃嬪沒一個讓她看得順眼,“皇上洪福齊天,乃天之驕子,受到上天庇護,自然不會有事。”
站在最前方的沐貴妃不耐地回頭喝道,“行了,都安靜點!如今皇上的情況尚未清楚,你們一個個都在這裡大聲喧譁,成何體統?”
於是衆人又都安靜下來,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才見到一襲明黃色長裙的皇后從殿裡出來,一臉疲憊的模樣。
見衆人躬身行禮,她揮了揮手,“都起來吧。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皇上在狩獵之時被受驚的馬摔了下來,撞上了道邊的亂石,幸得皇天庇佑,只是傷及右臂,胸口也受到了輕微撞擊。太醫說需要靜養半月,並無大礙,只除卻行動有些不便。大家無須太過擔憂,都回去吧。”
就在此時,走廊那邊又有兩人匆忙趕到,一是四王爺顧桓,一是六王爺顧知。
兩人皆是一臉擔憂的神色,見到皇后行了個禮,皇后也是剛纔那番說辭。
顧桓自責地拱手道,“我和六弟與皇兄同行,六弟在最後,而我離皇兄最近,卻眼睜睜看着皇兄墜馬,不能施以援手,實在是愧爲臣弟……”
“四皇叔莫要自責,此事並非你的錯,況且皇上如今也沒有大礙,還請四皇叔放寬心。”皇后柔聲勸慰他。
顧桓嘆口氣,方纔直起身來,“不知皇兄現下醒了沒?可否讓我兄弟二人進去探望?”
皇后沉吟片刻,才點點頭,“皇上剛纔已經醒了,雖說太醫說了皇上需要靜養,但想來二位皇叔關心皇上,他不會不見。”
於是顧桓和顧知都踏進了大殿,皇后陪同他們走了進去,卻在門合上的一剎那忽地頓住腳步,壓低了嗓音道,“此處只有自家人,我也就不瞞你們了。皇上的傷並非方纔我說的那樣輕鬆,只是二位皇叔也知道,皇上乃一國之君,若是受傷嚴重的消息傳了出去,只恐怕宮中上下都會惶惶不安。也請二位皇叔……”她略微停頓,面上流露出無奈的神色,“莫要將此事透露出去纔好。”
兩人俱是一怔,慎重地點了點頭,顧知道,“娘娘請放心,是非輕重,我們都明白。”
宣明殿內殿。
狻猊金獸,瑞腦沉香。
顧淵躺在偌大的龍牀之上,胸口和右臂被包紮得嚴嚴實實,仍有鮮血滲了出來,印在那纖塵不染的潔白紗布上,頗有些觸目驚心。
四王爺與六王爺在皇后的陪同下走進了內殿,就看見素來威儀沉靜的顧淵面色蒼白地倚在牀上。
正如方纔皇后所言,他的傷並沒有那麼輕鬆,那些言辭不過是爲了寬慰宮中衆人,以免人心惶惶。
顧知心裡一凜,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抿着脣沒有言語。
顧桓又是一番自責,情真意切,言辭痛心,簡直以假亂真。
若不是顧淵已經掌握了他意圖謀反的證據,恐怕也不容易分辨出來他這些關切之辭究竟是真是假。
他們同爲兄弟,自小生長在這個深宮之中,就連受到的教育、見過的鬥爭也都是差不多的,此番見招拆招,明明暗藏詭譎,卻字字句句如同家常便飯。
顧淵的聲音有些沙啞無力,“四弟莫要自責,是朕自己不小心,與你無關。”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他都說得十分艱難,眉頭緊皺,顯然是傷到了胸肺,以至於說話都會疼痛難耐。
院判趕腳站了出來勸道,“皇上,如今您傷及臟腑,不可多言,還望皇上保重龍體啊。”
顧知拉了拉顧桓,有些沉重地看了眼牀上的人,“既然三哥需要靜養,我們就不便在這兒影響了,待三哥傷好以後再來看。四哥,走吧。”
顧桓又看了眼還在緩緩滲血的紗布,眼裡閃過一點什麼難以辨認的情緒,終於又一次內疚地低下頭去,行過禮後便跟着顧桓走了。
顧淵躺在牀上,靜靜地看着兩個人離去的背影,前一刻痛苦難當的表情全然褪去,只剩下一些看不出痕跡的陰鬱。
鄭安猶豫片刻,走到牀邊跟他說了些什麼,就見他微微揚眉,反問了一句,“燙傷?”
“是,聽說沐貴妃已經對那宮女用刑了,皇后娘娘趕到以後,喝止了沐貴妃,說是沒有她的允許不得再濫用私刑。”
“那沈芳儀呢?”
“在瑞喜宮好生休養着的,只是……因着萬歲爺這邊的事情,李太醫也趕過來了,她那裡僅有幾名醫女伺候着。”
顧淵眼裡一片深幽,看不出什麼情緒,片刻之後,面無表情地說,“由她去。”
此番他受了重傷,若是還能分出太醫去她那裡,恐怕顧桓也會有所疑慮,恁地壞了自己的計劃。
鄭安點頭稱是,心知這沈芳儀真是會挑時間,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也合該她倒黴。
瑞喜宮,沈芳儀一直在不停地問身邊的宮女,“皇上醒了嗎?”
綠裘被問得都快哭了,最後出去了片刻,終於回來紅着眼回報說,“聽宣明殿那邊兒傳來消息,說是……說是皇上一早就醒了……”
這個答案彷彿在預料之中,卻仍然給了心內尚存一絲希望的沈芳儀莫大的打擊,彷彿天都塌下來了。
她懷着最後一點期待問道,“那,皇上是否傷得很重?”
綠裘支支吾吾地答道,“各位主子都回來了,聽說……聽說皇后娘娘告訴她們,皇上只是傷到了胳膊和胸口,並無……大礙。”
皇上醒了,並無大礙。
太醫走了,卻沒有一個再回來。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作爲一個主子,受傷了卻無人看護,這瑞喜宮裡一個太醫都沒有,她在皇上心裡根本連一丁點影子都沒留下。
她的肌膚仍是火燎火燎的疼,可是心底裡卻似是被人撒了把碎冰渣,冷得她嘴脣都在顫動。
她自打進宮以來,因着那點詩意才氣被皇上看中,天氣嚴寒之時,也只着單薄的白衣,只因帝王喜愛她的柔弱憐人,喜愛她的溫順乖巧。
可是前些日子,沈太傅派人傳話給她,要她想法子讓沐貴妃犯錯,只因他遞了摺子給皇上,皇上似是礙於沐青卓不好定罪,所以沒有動靜。他堅信皇上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所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壓倒沐家。
沈芳儀苦苦思索了好久,纔有瞭如今的計策,意欲傷害自己,以謀害沐貴妃。
可是她未曾料到,她的父親完全是自以爲是,皇上重視沐家遠勝於這個太傅,又豈會因爲一本彈劾的奏章就判了沐家的罪呢?
後宮不得參政,她卻以這樣拙劣的法子爲虎作倀,區區伎倆壓根不被顧淵放在眼裡。
想到那些剪燭西窗的時刻,想到他與她耳鬢廝磨細語溫存的時刻,她只覺得一切都可笑至極。身子止不住地顫起來,她放肆地笑着,形容狂妄得不似平常那個柔弱斯文的芳儀。
綠裘被嚇得不輕,忙抱着她的身子哭喊道,“主子,主子你怎麼了?”
卻見身下的人笑着笑着,忽地雙眼緊閉,哭出一行淚來。
她不是沒有想過皇上不會罰沐貴妃,只是愚蠢地以爲皇上對自己心存憐惜,哪怕此舉拉不倒沐家,至少憑着這幾分憐惜也會心疼她身上的傷。
就當做是那宮女真的失手燙傷了她,派人盡心醫治,然後賞賜些珍品,這樣也不行麼?
這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各位宮妃耳裡。
沐貴妃含笑倚在窗邊,輕飄飄地“哦”了一聲,尾音上揚,顯然心情很是愉悅。
姓沈的以爲這樣就能拉倒她麼?殊不知只是以卵擊石,自討苦吃,眼下太醫一個也沒去瑞喜宮,也不知她的傷會不會留疤。若是留了疤,此人才算真的廢了。
“雖說皇上不重視她,但到底禮不可廢,既是本宮的人失手錯傷了她,本宮自然有義務去探望她。今後每日午後,都備車輦去她那兒走一趟吧,免得被有心編排一番,說本宮的不是。”
而這個有心人之一,也就是原本想看場好戲的如貴嬪倒是大失所望,明明可以藉此機會一睹沐貴妃吃虧的樣子,豈料那個沈芳儀到底是平庸了些,不得帝王心,自然難以傷及沐貴妃這種地位的人一絲一毫。
沈芳儀吃虧在技不如人,更吃虧在運勢上,若是此刻皇上沒有受傷,自然怎麼着也會派些太醫來,哪怕是面子上也要做做樣子。可誰知皇上偏偏在這個時候受傷,太醫們忙着照料皇上都來不及,哪裡還有閒心來理會這個不大不小的芳儀呢?
如貴嬪漫不經心地吩咐紅映,“去庫裡把那瓶皇上賞賜的祛瘀膏拿出來,送去瑞喜宮,就說本宮要她安心養傷,這點小傷小痛的沒什麼熬不過。”
就算是隻軟柿子,也有存在的價值,利用得當,也許會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皇上抱恙,後宮裡的人也就安靜了一段時間,皇后每日都去宣明殿照料着,又要忙着處理後宮的事情又要忙着照顧皇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而就在沈芳儀的事情叫衆人都看了個笑話時,這日清晨天還未亮,汀竹宮負責打掃的嬤嬤才走進偏殿,就忽地被殿裡的景象嚇得失聲尖叫起來。
只見偌大的空殿裡,一個女子身着單衣飄飄蕩蕩地掛在房樑之上,面目猙獰,雙目外凸。
此時天剛矇矇亮,那嬤嬤瞠目結舌地站在門口,看着掛在樑上的人就這麼直挺挺地在風裡輕輕搖晃,彷彿一場寂靜的啞劇,合着她面上的表情與灰白色的面容,卻是說不出的可怖。
那天上午,傳言似是長了腿一般迅速隨着那聲尖叫在宮裡傳開。
聽說汀竹宮裡的宮女錦裳因燙傷了沈芳儀,畏罪自殺,懸樑自盡。也有傳言說,錦裳是不堪沐貴妃的酷刑,所以被逼上絕路。
總之無論哪一種說辭,這件看似簡單的事情都隨着一條性命的消失變得錯綜複雜起來。
第四十章
錦裳的死訊只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就傳遍了宮裡每一個角落。
宮女們做事的時候會竊竊私語,太監們跑腿的時候會交頭接耳,就連後宮裡的妃嬪們也對此有了極大興趣,總有些份位低的宮妃們湊在一起談論着這件事。
反正此事與她們無關,不論是沈芳儀失寵還是沐貴妃遇上了麻煩,她們都樂觀其變。
“依我說,指不定是沐貴妃指使那宮女做的這事兒,誰叫沈太傅要在朝堂上參沐大人一本呢?皇上也沒表態,沐貴妃懷恨在心,會讓自己的宮女做出這種事情,也不稀奇。”
說話的是安良媛,選秀出身,父親是個小小芝麻官,她雖容顏秀麗,但擱在後宮裡就不算出衆了,因此至今也不過正六品的良媛。
和她一宮的鄭良儀與她關係一向不錯,也便附和道,“我看也是,事後沐貴妃對那宮女百般責罰,聽說是皇后及時趕到,那宮女才免去一死呢。我說這是要殺人滅口,狡兔死,走狗烹……誰知道那宮女最後是自盡的還是被人謀殺的呢?”
就在這當頭,忽聽不遠處傳來一個隱隱含怒的聲音,“狡兔死,走狗烹,喲,你們幾個好雅興呀,如今皇上負傷在身,你們竟還有心思來御花園散步,當真是詩情畫意的場面呢。”
所有人的臉色齊齊一白,忙轉過身去,只見小道之上正立着個盛裝女子,身後僅跟了幾個宮女太監,語氣不怒自威,面容凜冽似冰,不是沐貴妃又是誰呢?
一羣人就這麼僵硬地福身行禮,“參見沐貴妃。”
沐貴妃沒說話,從容不迫地往前走了幾步,看了眼最後說話的鄭良儀一眼,“方纔本宮似是聽見你們在說什麼有趣的事情,什麼狡兔死,走狗烹,看你們說得這樣盡興,不如也說給本宮聽聽?”
鄭良儀神情尷尬地站在那裡,進退維谷。
反倒是安良媛站出來賠笑道,“貴妃娘娘,嬪妾幾個不過是在賣弄一點知識罷了,想到什麼說什麼,這才隨手拈了點書上的句子裝文化人,打腫了臉充胖子呢。”
其餘幾個妃嬪均點頭稱是,誰也不願攪進這趟渾水。
“隨手拈來?”沐貴妃微微一笑,原本就豔麗驚人的容顏顯得更加嬌媚,只是這笑容只維持了一瞬間,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寒着張臉直視着說謊的安良媛,冷冷道,“本宮在問鄭良儀,誰允許你插嘴了?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仍舊這麼沒規沒矩,口無遮攔,難怪至今仍是個良媛。不盡心盡力伺候皇上,盡在背後嚼舌根,當真是好教養。”
她的輕蔑與嘲諷盡顯其中,絲毫情面也不留。
在場的妃嬪品級都不高,頭數安良媛與鄭良儀的地位要高些了,可沐貴妃當着衆人的面就對安良媛數落一通,一下子叫她連勉強維持微笑都做不到。
“這些日子皇后照顧着皇上,本宮怕後宮有些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人專門挑在這時候惹是生非、煽風點火,特意來巡視巡視。”沐貴妃漫不經心地掃視一圈在場的人,然後儀態雍容地轉過身去準備離開,只留下一句,“待皇上傷好以後,本宮會把今日之事如實上報,後宮裡容不得這麼放肆的人。”
只一句話,叫所有人都暗暗叫苦。
後宮之事一向有皇后打理,但難免有忙不過來的時候,而沐貴妃身爲後宮第二個主子,自然會搭把手,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如今看這情形,若是沐貴妃被錦裳自盡之事拖累了倒還好,無暇再管這麼多;若是毫髮無傷,恐怕今後有傷的就是今日在背後嚼舌根的人了。
皇后連日照顧皇上,自己也累得夠嗆,如今忽然又得知錦裳自盡的消息,臉色一沉,仍是招來步輦朝汀竹宮去了。
錦裳的屍首已經被送去了內侍府檢查,沐貴妃坐在大殿裡一言不發,面色陰沉。
錦裳跟了她好些年,性子沉穩,做事謹慎,與她感情素來深厚。前些日子傷了沈芳儀,她本來就已經有所懷疑,只怕此事是沈芳儀自己一手造成的,只爲了誣陷她借朝堂之事在後宮一手遮天、解決私人恩怨。
她對錦裳處以私刑,也不過是爲了堵人之口,事情過了就算了,免得皇后治錦裳的罪。可如今錦裳忽地死了,這不是明擺着告訴衆人,她心裡有鬼,所以殺人滅口,以免皇后問出個所以然來麼?
正心煩意亂之際,皇后已然到了。
沐貴妃起身行禮,所有禮節一絲不苟,哪怕心裡再亂,她終究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沐貴妃,容不得絲毫差錯。
皇后也不含糊,開門見山就問她,“錦裳是怎麼死的,可查出個所以然了?”
“臣妾已經命人在第一時間將她的屍首送去了內侍府,只等檢查完了,就會有人來回報。”
皇后“嗯”了一聲,坐上了主位,一邊揉着眉心,一邊推拒了宮女端來的茶水,“免了這些,本宮才從皇上那兒趕來,也坐不了多久。你也知道,眼下皇上受了傷,什麼事情都要往一旁擱一擱。只是本宮沒想到,你這兒竟出了這麼個岔子,若是單單沈芳儀受傷,那還好說,現如今犯事的宮女竟然還死了……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沐貴妃身處高位這麼些年,盛寵不減,也是個心思深的人,未曾做過什麼出格之事。再加上沐家在朝中的地位,皇后也是要敬她三分的。
沐貴妃略一停頓,才緩緩道,“皇后娘娘這麼說,就是相信臣妾,臣妾先在此謝過。只是此事,臣妾只覺得不是錦裳畏罪自殺這麼簡單,怕是有心人想要藉着臣妾的父親與沈太傅在朝堂上的過節大肆發揮,導致此事牽扯到了臣妾與沈芳儀身上。須知如今沈芳儀有傷在身,而臣妾的宮女又死無對證,稍微有點心眼的人都看得出,矛頭統統轉到了臣妾一人身上。”
皇后沒說話,思索了片刻,才說,“你是個伶俐人,做不出這麼明顯的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本宮也對這件事有所懷疑。只是懷疑歸懷疑,卻沒有證據能證明什麼。這些日子你就先待在汀竹宮裡,少出去走動,一切自有本宮做主。”
沐貴妃臉色一白,這不是變相地將她軟禁起來了麼?
她還欲說什麼,可是轉念一想,還是點了點頭,“一切聽憑皇后娘娘安排。”
既然對方衝着她來,哪怕明着去查,也查不出什麼線索。倒不如以退爲進,就悠閒地在這宮裡過着自己的安逸生活,叫對方放鬆警惕,而自己則一切私下進行。
中午的時候,內侍府傳來了消息,錦裳的脖子上有勒痕,但並非是繩子所致,而是被人活活掐死,然後掛在橫樑上的。
這個消息雖然應了沐貴妃的猜想,說明是有人想借錦裳之死徹底加害於她,但另一方面也讓其他的人認定了是沐貴妃殺人滅口,坐實了這個罪名。
如今就看皇后那邊怎麼處理。
容真一直聽着長順回來報告各種消息,自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畢竟是是非非不在其身,那便最好作壁上觀,以免惹火燒身。
只是傍晚的時候,她動了念頭,想着去宣明殿外看一看,不求面聖,至少也得做做樣子叫皇上知道她去過。
皇上如今傷重,連兩位王爺都沒見,自然不可能破例見她。她也沒求見,只是遠遠地在殿外站了一會兒,似是有些擔憂地望着大殿的方向,只可惜望眼欲穿,也穿不過這厚重的宮牆。
鄭安進去把這事兒告訴了顧淵,顧淵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又過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沒聽見外面有什麼動靜,他忽地側過頭來問了句,“她還在?”
鄭安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走到窗邊朝外看了看,又回到大殿裡,“回皇上,容嬪還在那兒,未曾離去。”
已是大冬天的了,且不說天氣有沒有冷到不能出戶的地步,單說她在外面站了那麼長時間,不受凍是不可能的。
這些天來過的妃嬪何止一兩個,明明都知道皇上不會見她們,卻仍是跑來通傳,表示自己時刻記掛着皇上。鄭安光是解釋皇上需要靜養不能接見她們都廢了不少脣舌。
可偏偏有這麼個傻姑娘,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跑過來,既不通傳也不出聲,就那麼遠遠看着。若不是鄭安進來告訴皇上,誰還會知道她來過呢?
顧淵想笑她傻,可是那抹笑意笑着笑着,就變了味。
“送件披風出去,叫她回去了,別凍着。”他低低地嘆口氣,也不知該笑她傻還是笑她癡。
鄭安領旨,抱着件皇上的狐裘披風就踏出了大殿,容真遠遠地站在長廊那邊,看見他似乎很吃驚。
“容主子,皇上已經歇下了,如今需要靜養,也無法接見您,您還是請回吧。”他把披風遞了過去,閒雲接着了,“這披風是皇上命奴才送來的,說是天寒地凍,主子要好生注意身體纔是。”
容真張了張口,眼睛似乎有些溼潤了,最後只點了點頭,咬脣又看了眼大殿,這才依依不捨地移開目光,“他受着苦,我挨點凍又算的了什麼呢……”
這句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話一出口,她就忽地閉上了嘴,神情頗爲尷尬地看着鄭安,“那就勞煩公公替我多謝皇上了,我先回宮了。”
她披着那雪白的狐裘,背影仍是單薄羸弱,彷彿風一吹就能折了腰。
鄭安搖了搖頭,也不知該同情她還是佩服她,自古帝王多薄情——尤其是他伺候幾十年的這一位,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卻能把整顆心都系在他身上,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
回去以後自然把容真的反應一五一十稟告給了皇上,顧淵坐在那裡閉目養神,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只是伺候他這麼多年的鄭安又豈會看不出,他的面目只有那麼輕微的變化,但確確實實變得柔和了些,多了些人情味,少了點疏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