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錦棠哈哈大笑, 驚飛了一樹鳥雀。
付巧言這才反應過來, 略兇了些:“陛下且不要胡鬧。”
榮錦棠好半天才收了笑, 轉頭就看到沈聆正站在碧波宮宮門前,滿臉詫異地看着他。
“表哥久等。”榮錦棠斂了斂笑容。
沈聆忙上前幾步, 向他行了禮,轉頭再去看付巧言時就卡了殼。
他頓了頓,還是道:“給陛下、娘娘問安。”
聽他叫娘娘,付巧言就知道他誤會了自己身份,正想開口自報家門,就被榮錦棠握住了手:“這是母親孃家的侄子,鎮國侯沈聆。”
付巧言只好先同他問好:“侯爺大吉。”
沈聆側了側身,沒敢真接她這個禮。
榮錦棠從來都很有分寸, 哪怕在場有一個外人,他都不會叫淑太貴妃母親, 而是用母妃稱呼。
這位娘娘瞧着年紀不大位份不高,她在榮錦棠的心裡卻不一定不重要。
端看榮錦棠的迴護態度,又把她帶來碧波宮來, 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哪怕沈聆還是不知她是誰,一句“娘娘”卻也能自然叫出口。
“娘娘多禮了。”
榮錦棠領着付巧言,往碧波宮前行去:“這邊比下面人少, 安全一些。”
付巧言點了點頭。
榮錦棠又道:“今日可能要忙得晚些,將就在山上過夜,一會兒你去看看寢宮,有什麼不對就叫宮女重新佈置。”
“諾, 妾省得。”
榮錦棠滿意了。
一行人很快進了碧波宮宮門,這邊看上去比山下行宮要破舊一些,屋檐門窗好多都沒有修葺,瞧着有幾分悲涼。
碧波宮一共便只有兩處正殿和幾處偏殿閣樓,只有山下行宮十分之一大小,瞧着卻不過分逼仄。
宮室都遠遠排開,偏殿和閣樓都暗着,只有兩處正殿燃着燈,瞧着亮堂一些。
榮錦棠指了指最靠裡的正殿,對付巧言道:“你先去暖暢殿歇歇,一會在叫你過來。”
付巧言向他福了福,領着柳葉和陸叄就往那邊去。
等少女窈窕的身形消失在拐角,榮錦棠才板起了臉:“走吧。”
沈聆“諾”了一聲,跟在他身後進了前面的暖欣殿。
付巧言這會兒確實累了,柳葉扶着她走了最後一程路,等進了大殿她就撐不住了,一下子歪倒在榻上。
柳葉頓時緊張了:“小主您可還好?”
付巧言懶懶躺在榻上,好一會兒才說:“尚可,只許久沒走這麼多路,感覺腿都木了。”
柳葉打發陸叄去叫水,先把付巧言的小包袱在凳上放好,才湊到付巧言身邊給她腦後墊了軟墊:“小主且先歇歇,奴婢給您捏捏腿?”
付巧言閉着眼睛,覺得快睡過去了:“你倒是挺精神的,那就勞煩你了。”
“小主客氣了,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柳葉取來薄被,輕輕給她蓋在身上。
“奴婢以前在尚宮局是做跑腿傳話的活計,跑的多了就練出來了,可不會累。”
付巧言輕輕哼了一聲。
柳葉見她睡着了,手上的勁就小了些,依舊認真給她捏腿。
付巧言睡得很熟,這一路她撐着沒掉隊確實很辛苦。到底不是經年出門走路的人,能撐到現在也確實不容易。
不多時陸叄就回來了,他也沒咋咋呼呼,在門外往裡頭瞧了一眼,見柳葉丟給他個安靜的眼神,頓時不敢進來了。
柳葉停了手,過來取了水,小聲道:“你在外面守着,小主安置了,有人過來催你就這般回。”
陸叄有些猶豫:“要是陛下那邊……”
柳葉笑笑,一雙柳葉眉彎了彎:“不妨事,陛下不會生小主氣的。”
陸叄有些木訥,倒是很老實地沒多問,退出去守在門口。
柳葉端了熱水回來,溫熱的帕子輕輕給付巧言擦乾淨手臉,幫她去了鞋蓋好被子,這才鬆了口氣。
這位付小主說好伺候是真的好伺候,什麼多餘的事沒有,和和氣氣笑眯眯的,也沒見她生過氣。
越是這樣,柳葉越不敢輕慢她,哪怕只單獨伺候這一天半日的,也得把這差事當好。
付巧言這一覺睡得舒服極了,等她悠悠轉醒,才發現窗外已經暗了下來。
柳葉正歪在一旁打瞌睡,這麼困了也沒見她倒下去躺着。
付巧言輕輕坐起身,動了動雙腿,才發現一身的疲累去了不少,顯然在她睡時柳葉給按的仔細。
她剛一動,柳葉就醒了,她忙站起來道:“小主要用茶否?”
付巧言見她緊張,態度就更和善了些:“取溫水來吧。”
柳葉取了溫水給她,跪坐在她身後給她梳髮。
“剛陛下那有無人來?”
“來了個黃門,三哥講您安置了,那黃門便走了。”
付巧言點了點頭,剛一起身就聽到肚子“咕咕”叫。
“天色已晚,是用晚膳的時候了。”
付巧言自言自語道,她重新披上斜襟及膝長衫,讓柳葉幫自己打理整齊,這纔出了房門。
夏日的夜裡,山中本應涼爽。
但站在院中她卻只覺暖風拂面而來,既不過冷,又不悶熱,實在是很舒服的。
想來這裡的熱泉名不虛傳。
付巧言遠遠張望,瞧見前頭暖欣殿依舊燈火通明,就知榮錦棠忙的忘記晚膳了。
她嘆了口氣,帶着兩個宮人往前頭走,邊走邊吩咐陸叄:“一會兒去問問張大伴,晚膳準備妥當沒有?”
陸叄面有難色,老實道:“張大伴這會兒定在陛下跟前,小的不敢去找。”
付巧言看了他一眼,還沒等說什麼,就看到柳葉掐了他一把:“笨死了,小主的意思是待會兒到了暖欣殿前再去尋,張大伴又不能吃了你,怕什麼。”
陸叄窘的臉都紅了。
他這高高大大的個子,倒是拿柳葉這小姑娘沒得辦法,付巧言瞧的有趣,邊走邊問:“你們原是認識的?”
柳葉頓了頓,眼睛暗了下來:“回小主話,我們原是同鄉,後來家裡發了水,爲了不餓死我們便賣身入了宮。”
一句話輕描淡寫,背後卻是家破人亡的苦痛。
付巧言嘆了口氣。
柳葉見她不講話了,又扯出笑來:“他從小就老實,被人欺負也不吭聲的,可就是心地好。
那會兒大家都吃不飽飯,他還存下口糧給了我。他說他妹子沒了,就把我當妹子養”
這句話說得慘,聽起來卻甜,柳葉眼裡閃着淚珠兒,陸叄也把頭偏了過去。
曾經兩小無猜,如今卻只能在宮中相伴,說苦也沒多苦,說甜也不很甜。
只道兩人都活着,便比什麼都強。
付巧言柔聲道:“往前頭看,兩個人還在一起,是能時時得見的。”
她也,許多年沒有見過弟弟了。
這一場話講的傷懷,後半程三人都未在多言,直到暖欣殿門前,氣氛才鬆了鬆。
張德寶正守在門口,見付巧言來了,可算鬆了口氣。
“付小主您可算到了,都這個時候了陛下還沒想起來用膳,得勞煩您進去提提醒。”
榮錦棠跟沈聆在殿裡一向都是談大事,張德寶輕易不敢打攪。
只下午時候榮錦棠已經派人請過付巧言一回,只不過那會兒這“付娘娘”歇息沒來,現在再進去興許陛下不會發火。
張德寶這看似恭恭敬敬的,實際上心裡頭憋着壞呢。
柳葉一下就聽出他下午沒請來人的不滿,就想替付巧言說句話,倒是付巧言沒很在意:“也是我不是,大伴且通報一聲。”
張德寶只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人付小主不往心裡去,他都覺得是自己心眼太小了。
他只好湊到殿門前,敲了敲門:“陛下,付才人求見。”
榮錦棠正和沈聆研究那五連火銃,聽了張德寶的敲門聲才從那圖紙裡□□:“進吧。”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是否生了氣。
張德寶這纔開了門,恭敬地請付巧言:“小主這邊走。”
付巧言衝他點頭笑笑,又瞧了一眼陸叄,這才進了大殿。
先進來都是正殿,付巧言瞧着東邊有光亮,便道:“陛下在東暖閣否?”
榮錦棠聲音裡有些笑意,顯然很是暢快:“快過來,給你瞧個好東西。”
沈聆同他也是從小認識,說是總角之交也不爲過,倒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孩這般寬和體貼的。
待聽到他竟要付巧言看這機密的五連火銃,更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榮錦棠見這一向四平八穩的表格眼睛都要瞪出來,心裡竟有些得意。
趁着付巧言還沒進來,他低聲道:“付才人是娘娘的人,無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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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巧巧的一句話,直接就給付巧言定了調子。她是可信的。
付巧言掀起紗簾探了個頭,見暖閣裡只他們兩人,這才小心翼翼進了門來。
“陛下瞧什麼呢?都不急着用膳了。”付巧言巧笑倩兮走到跟前,剛說了一句話就被榮錦棠手上的那把鐵玩意引了全部目光。
“這是……火銃?”付巧言吃驚道。
大越的火鳳衛赫赫聞名,百多年來就是靠着這一支神秘的隊伍稱霸四方,邊關的韃子們騎兵再是厲害,也跑不過火銃呼嘯的速度。
這一次狠狠栽在烏韃手裡,一個是因爲胡爾汗出其不意,再一個是他所締造的新鐵騎,比以前多了不知幾倍。
火鳳衛成立至今一直都維持在兩千人衆,這是第一次在人數上吃了大虧。
火銃製造昂貴,手藝一直被火鳳衛把控,傳承幾代都未出過任何差錯,可以說是大越最重新不二的一支勁旅了。
火鳳衛對於大越百姓是最神秘不過的存在,就連他們一直使用的熱武器火銃,百姓也只知其名,不知其貌。
如今這把神秘的武器,卻叫付巧言一語道破。
就連榮錦棠都忍不住驚訝了,聲音微微拔高:“你怎麼知道的?”
付巧言笑,目光還是紮在那火銃上:“一是因侯爺是火鳳營統領,此物又是他呈給陛下,有一半機率會是火銃。”
“另一半,則是因這器物硫磺味道很重。火銃需用□□,□□最核心的便是硫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卷卷的手榴彈*2,Amanda的地雷*2,:D的地雷麼麼噠~
八點十五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