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的死在宮中並沒有掀起任何波瀾,內司廳的職位也快就被人頂上,他就像是從沒有出現在宮中一般。
倒是陳安當上掌事大公公之後,時常派人來尚宮局與我爲難。
我知道,他盯上了我,留給我的時間不多!
汪貴妃的寧芳宮在後宮最顯眼的位置,院子外頭都是一片奢華的景象。
門口四名太監站着,宮中燈火通明,我將圍脖拿在手心,卑躬屈膝的對着宮外的太監道:“公公,奴婢是尚宮局的宮女,來尋元秋姑娘,勞煩公公通報一聲。”
那公公鄙夷的打量我一番,甚是兇悍的把我一推:“去去去……什麼下等宮女也敢來找元秋姑娘,還不快滾開!”
我早就做好了被推搡的準備,可還是站不穩後退了好幾步,語氣越發的卑微:“公公您看,這是元秋姑娘給奴婢的,奴婢真的有要緊事兒來找元秋姑娘,還請公公行個方便,通報一聲!”
那公公欲動手打人,被旁邊的公公攔住,對我道:“姑娘,不是我們不幫你通報,只是元秋姑娘素來心善,送出去的貼身物件少說也有百來件,若是人人都來求見,衝撞了貴妃娘娘還有娘娘肚子裡的龍子,我們都得死!”
我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見另一邊也有一位小宮女拿着帕子求見元秋姑娘。
沒想到,竟是我一廂情願。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離去,就見寧芳宮的宮門從裡頭打開。
兩位宮女引着方家大小姐緩緩往外,我跪在地上,看着那雙精緻的繡鞋越走越遠,最終停在一雙官靴前頭。
“女兒見過爹爹。”
“嗯,走吧,跟爹爹一同回府。”
耳邊隱隱傳來方太師爽朗的笑聲,大小姐甜甜的迴應,如此和睦的一家人,那聲音聽着,多麼的諷刺啊!
我趁着公公們不注意,一溜煙跑的飛快,方太師身邊的護衛見我衝過去,斥責道:“什麼人!”
許是那聲音太過凌厲,元秋姑娘從寧芳宮內衝了出來,見我頓時大驚失色,忙對一旁的宮女道:“哪來的奴才,若是驚擾了太師,你們擔待的起嗎?!還不快趕了出去。”
我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沒有反抗,我站着,靜靜地望着元秋姑娘,元秋姑娘卻是不肯和我對視。
我早該想到,元秋姑娘若是真的心疼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陳安當上掌事大公公後有意爲難我之事?她既不知曉,便是沒有將我放在心上,又如何會幫我?
這皇宮啊,處處都是假模假樣的人,我還抱着那虛無縹緲的信任做什麼?難道真要等到沒了小命才懂得如何生存嗎?
不,命沒了,我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宮女太監壓着我的時候,我扯着嗓子大叫:“太師,方太師,我是方歡,您的女兒方歡啊!”
元秋姑娘剎那間臉若白紙:“都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這個胡言亂語的丫頭給拖出去!”
我冷笑的看了她一眼,都是方家的女兒,憑什麼大小姐便能如仙女一般在宮中來去自如,而我就要做下等宮女任人欺凌?
我掙扎着尖叫:“方太師,方……爹,我是方歡啊,爹!”
元秋姑娘嚇得按住我的腦袋,不肯讓人瞧清楚我的樣貌。可是她越把我的頭往下按,我就越是要擡得高高的,讓方太師知道我的存在。
就見方太師眉頭一皺,“把人放開。”
住在太師府下人房的時候,我曾經無比幻想着爹爹會把我接進大房子裡,也曾想過他會開心的把我抱在懷裡,甜甜的叫我一聲——歡兒……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在這第一次的相遇,他看着我,就像是看着街邊的乞丐,眼中全是嫌棄:“哪裡來的下賤宮女,竟敢冒充本官的女兒!”
我掙脫束縛,衝到他面前跪下:“爹爹,我是歡兒,四姨娘寧妍的女……”
“太師!”元秋姑娘突然跪在我面前,擋住了我所有的視線,“稟太師,這宮婢前陣子摔壞了腦袋,時常瘋瘋癲癲,今日驚擾太師,還請太師恕罪。”
我明明沒有瘋,元秋爲什麼要撒謊呢?難道,她就這麼不想我和爹爹相認嗎?
太師方應和開口道:“既已瘋了,就更要嚴加看守,若是再如今日這般衝撞,可要你們好看!”
“是。”
元秋將手背在身後衝宮人擺了擺,我的嘴便被捂上拖到一邊,再不能開口。
元秋恭敬的跪在地上,直到方太師離去。
而我清晰的看見,自那以後,方太師再未將目光落在我身上,本以爲他日常便是如此威嚴令人害怕,可一轉頭,他衝着方大小姐頷首,面上瞬間溢滿了溫柔。
許是元秋太久沒能回去,汪貴妃挺着肚子從寧芳宮走出來,一席牡丹花色錦服,脖中狐狸圍領更是襯的人嬌媚。
她眯着眼睛盯住早已遠去的方大小姐,聲音聽不出喜怒:“方家想借本宮的手把女兒送進宮來,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這本事。元秋,往後你多盯着點,皇上,可不是她方大小姐相見就能見的。”
我瞧見汪貴妃高傲的站在寧芳宮門口,目光仿似無意的從我身上劃過:“這是哪來的奴才,大冷的天快趕了去,若是在本宮這兒凍出個好歹,平白惹一身的晦氣!”
元秋身子一移,再次擋在我身前,“稟娘娘,這是尚宮局的奴婢,今日不知怎的跑到咱們宮裡來了。”
“尚宮局的?”汪貴妃施捨給我一個目光,“新進宮的宮女也教導了有些日子,若各個都似她這般莽撞,各宮還怎麼挑合心意的奴才?”
接着,大手一揮,“既是尚宮局,你替本宮遣回去就是,順便讓那兒的管事嬤嬤好好教導教導她們手底下的人!”
“是……”元秋姑娘聲音有些顫抖。
我望着汪貴妃高高在上的模樣,回想方太師的冷漠,心又硬上一分。
我相信,很快,我就能變得鐵石心腸。
“你可知,今個兒你差點就沒命了?”待汪貴妃回宮,元秋又變成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樣,挽着我的手,眼中全是心疼。
“元秋!”我大聲道:“陳公公早就等着取我性命,早一時晚一時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都是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