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攻妻不備

那天喬夕顏沒有留下吃飯。媽媽的話讓她手足無措恐慌不已,一時間百感交集,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從小到大都困惑着自己的存在。她曾偷偷跟蹤過爸爸,他帶着那孩子逛超市,也不見多親暱,但和在她面前是完全不同的。他和他說話,會微微低頭,遷就小孩的身高。可是對她,他只會不停的給錢。

薛靈泉家裡也是兩個孩子,她爸媽和奶奶都重男輕女,她弟弟在家裡儼然是小霸王,而她,一直是那個多餘的人。每次薛靈泉和她說這些的時候,她都覺得心口像有一把錘子不停的敲,震得她五臟六腑俱碎。

她離開家的時候,喬爸正好回來,看到她像個見了老師的孩子一般緊張,磕磕巴巴的說:“怎麼不打招呼就回來了?吃,吃了嗎?”

尷尬的場面,喬夕顏不願多留,淡淡的說:“就回來看看媽媽。”

說完,喬夕顏看了他一眼,心中嘆息,這個男人終於還是老了,五十幾歲,鬢角花白,寬背微佝,早不復當年的意氣風發。

喬夕顏有些心軟,低低的說:“最近身體還好嗎?”

一句簡單客套式關懷,卻讓喬爸受寵若驚,他滄桑渾濁的眼裡閃爍着驚奇和感懷的光芒,忙不迭的說:“好着呢好着呢!還沒老!”

他笑眯眯的樣子讓喬夕顏覺得有點心酸。青春期的時候,喬夕顏想盡辦法的和他作對,什麼糟的亂的都幹過,甚至差點沾染毒品。那時候的喬爸正值壯年,在生意場上叱吒卻管不住家裡叛逆的女兒。他從夜店把喬夕顏領回家,他氣得渾身直髮抖,巴掌高高的揚起,喬夕顏卻不躲不閃,滿眼挑釁。

最後是喬媽上來抱着她,那是喬夕顏第一次看到柔弱的媽媽展開羽翼護雛,她狠狠的對喬爸說:“喬炳年,你要是敢動她一下,我們馬上離婚!”

那一刻,喬爸眼裡全是憤怒,他瞪着喬夕顏,眼神鋒利如刀刃,他冷冷甩下幾句話就走了。

他說:“周麗清,你慣吧,這孩子總有一天毀在你手上。”

那是喬夕顏從小到大唯一見過爸媽吵架。爸爸走後,媽媽徹底垮了,抱着她一直哭,一直撫着她的背說:“顏顏別怕,有媽在爸爸不敢打你的……”

媽媽不堪一擊的樣子徹底驚醒了喬夕顏。從那一天開始,她徹底和那些狐朋狗友斷了交往,她實在不忍心再去傷害可憐的媽媽。她是喬夕顏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抓住的人。她不想再讓她失望。

喬夕顏努力的學習,高考發揮良好,考上了國內首屈一指的學府,雖然是吊車尾的學生,卻還是讓喬媽臉上綻放了久違的驕傲笑容。

她就是在這樣畸形的家庭中長大的,記憶中就沒有什麼溫暖的回憶。她常常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如果沒有她,媽媽也許不用這樣忍耐,也許她可以選擇全新的生活。

她感到愧疚,可她什麼都不敢說,不敢鼓勵媽媽去過新的生活,因爲她害怕,害怕那個清冷的家裡會只剩她一個人。

坐在雙層公交的二層,從蒙了層灰的玻璃窗向外望去,盡收眼底的是悠遠如白練的江流,吊橋的鐵索一根一根將眼前的畫面隔斷,讓人不覺有另一番感懷。從雙層車的高度看過去,安然平靜的夕陽將江面染成橘紅的色澤,粼粼柔光。

喬夕顏發着呆,腦中全是媽媽溫柔的話語。

她不斷的質疑着,卻又忍不住有些高興。她真的是受祝福出生的孩子嗎?她可以嗎?她,配嗎?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腹部,那裡還很平坦,她的孩子此時還沒有心跳,她感覺不到她,可是有一種強烈的母xing原始本能在她心間流淌。她不敢確認這種感覺是從她身體裡流出的,可這一切就是真的。

手機震動起來,是徐巖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對她說:“在哪?我去接你。”

下班的時間,城市的交通已經一塌糊塗,電話那頭的背景聲音很是噪雜,他開了車載廣播,嘰裡呱啦的播報着交通路況。

“我在大橋上,坐的公交。”

徐巖“嗯”了一聲,淡淡說道:“你在下一個公交站點下車。我去接你。”

“不用……我可以……”

她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掛斷了。她吐了吐舌頭收起了手機,心想,徐老闆這次氣得挺久啊!

喬夕顏乖乖在下一站下了車,這是公交樞紐的一個大站,等車和轉車的人都很多,喬夕顏找不到地方站,只能擠到一旁的樹邊站着。

大約過了五分鐘,徐巖的車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他打了個轉停在她面前。她愕然看了他一眼,才遲鈍的往車裡鑽。大約是懷孕真的比較容易乏,她不過是站了一小會就覺得腰痠,下意識的揉了揉腰。

徐巖見狀,立刻從車裡下來,一手輕輕的扶着她,一手給她把車門打開。雖然沒有和她說話,卻是一如既往的照拂和體貼。

喬夕顏鑽進副駕駛座,徐巖低頭給她把安全帶扣上,怕她不舒服又用手上下滑了一下讓它能微微鬆一點點。

喬夕顏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專注的盯着徐巖頭頂的漩渦,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徐巖的體貼。

她偷偷的笑着,心說,小樣兒,讓你傲嬌,以爲我真的治不了你。

徐巖正要發動車子,喬夕顏就痛苦的皺起了眉頭,她捂着肚子嘶嘶的直抽涼氣,有氣無力的說:“徐巖,我肚子好疼啊……”

徐巖臉色唰的就白了,趕緊俯身去看,滿臉緊張,抓着她手臂的手都在囉嗦:“哪裡疼?肚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很疼嗎?”

她還是皺着眉,把徐巖的手抓過來,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摩挲了幾下,偷笑着說:“誒,好奇怪,又不疼了,剛纔大概是孩子胎動了,爸爸一摸她就老實了。”演技拙劣,卻挺好使的。

徐巖身子一僵,立刻反應過來是喬夕顏在耍他,臉色鐵青的抽回了手,橫眉冷目瞪她:“荒謬!”

喬夕顏也不反駁,完全展現出她的無賴本色,理直氣壯的說:“反正剛纔就真的很疼啊!可能是孩子爸爸一直生氣我急的吧!”

徐巖不再理他,自顧自發動了車子。他手心都是汗,掌心熨熱,剛纔他是真的緊張了。可是此刻那個肇事者卻滿臉狡黠的笑意。他無可奈何的輕嘆,這真是業障,上輩子作孽了,這輩子老天派了這小閻王來收拾他,還一來就一大一小。

徐巖搖搖頭,明明是想抱怨的,卻偏偏有幾分甘之如飴。

人的心情是多麼奇怪,明明氣得要命,可他對她就是沒辦法真的狠心。

徐巖接她一起回了徐家大宅。他們近來忙碌,喬夕顏也有兩週沒有回了。兩人一踏進門徐母就笑逐顏開的過來迎接。

正趕上飯點,徐母趕緊張羅保姆加餐,喬夕顏習慣的想去幫幫忙,徐巖一把拉住她,“廚房地滑。”

喬夕顏抿了抿脣,以往她也是作爲媳婦的本分去打打下手,不讓她去正好可以偷偷懶。徐母忙裡忙外,也沒在意喬夕顏進沒進廚房,她一歇下來就拉着徐巖噓寒問暖。徐母疼兒子一直是出名的,一直說他“瘦了瘦了”,喬夕顏撇嘴,上下打量着徐巖,瘦了嗎?她真的看不出來。他們母子倆熱絡極了,喬夕顏不好cha嘴,站在一旁自覺無趣,自發的坐到沙發上和徐父品茶去了。

吃飯的時候,徐巖不讓她吃辛辣和寒涼的東西,徐母詫異,隨口問了一句:“喬喬病了?”

徐巖給她夾了一筷子蒸魚,很平淡很不經意的說:“懷孕了,忌口。”

徐母一驚,手上的飯碗“啪”一聲掉到桌上,她太激動了,表情非常奇怪,想笑又好像想哭,她瞪大了眼睛問:“真的?確定了嗎?”她雙手一拍:“天吶!這一定是你姥姥姥爺在天保佑的!”她激動的語無倫次,說話都沒有邏輯了,一會兒又說:“喬喬!你真是咱家的福星!功臣!天吶!你這麼瘦怎麼行啊!你和徐巖趕緊搬回來!媽媽給你好好補補!”

喬夕顏正在喝湯,一聽這話,“噗”一聲差點沒把湯給吐出來。她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徐母:“媽媽……”

她求助的又看了一眼徐父。誰知一貫尊重他們生活的徐父也清了清嗓子說:“乖孩子,搬回來吧,你又不懂,第一胎一般都比較矜貴,媽媽照顧方便點。”

喬夕顏眼珠子直轉,又把目光抽回徐巖身上,求助於他,誰知徐巖一直低頭吃菜,看都不看她。

她一計不成再生一計,一腳踢在徐巖腿上,他沒反應。喬夕顏氣得直抖,只能卯足了勁,又踢他一腳。

這下他終於有反應了,放下飯碗,溫柔的看着喬夕顏,關切的說:“夕顏,怎麼了?是不是腿又抽筋了?”說完又轉頭對父母說:“她懷孕以後總是腿抽筋,不知道要不要緊。”

徐母趕緊說:“這是懷孕正常現象,我懷你的時候也這樣!”

“……”喬夕顏嘴角抽搐,無語的白眼直翻,徐巖這招借刀殺人夠狠!在老流氓老狐狸面前!她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