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邊曙色動危旌一
“想來此刻這大周皇妃成了西蜀王妃的消息已然傳遍了整個上京城吧”憑欄向東北望去。念語輕笑道,“夫君真是好計謀啊。”
“夫人謬讚了,顧大將軍計多謀廣,嶠亭豈敢不用心呢”她身後的諸葛嶠亭緩緩而道,說罷上前扶了念語,柔聲道:“夫人身懷六甲,可要小心身子,莫要再站在這風口處了。”
念語這才離了窗口,揚眉道:“看來夫君對這便宜兒子頗是上心啊。”
諸葛嶠亭故作傷心道:“這便宜兒子比我這便宜老爹可是有分量多了。”
念語怔了一怔,勉強笑道:“皇家血統不容混淆,既然他已姓了諸葛,斷然是再還不回去了。”
“這點娘子大可放心,十月懷胎,這日子要算總算的出來的。”
念語臉色倏白,有些緊張道:“諸葛嶠亭,你休想打這個主意”
諸葛嶠亭微微一笑,拍了拍念語道:“我像是那樣的人嗎不管此事成或敗,之後,我都會離開這裡”頓了一頓,又道:“念語,你真想這孩子一輩子都沒有爹”
念語沉吟了許久。輕輕吐出一口氣,道:“認那個爹太麻煩了,我只想他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他畢竟是孩子的生父”
“宮裡願爲他生孩子的怕是數都數不盡了,這一個,就當是對那段回憶的結束吧。”
諸葛嶠亭只得抱以苦笑,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只怕不是回憶的結束,而是一個開始吧”
“反正是賴定你這個便宜爹爹了。”念語狡黠一笑。
二人正說笑間,忽見有人來稟,說是雁滎關那裡有了消息,皇帝急着叫諸葛嶠亭前去議事。
一聽是雁滎關來的消息,念語收了笑容,急急上前細問。
諸葛嶠亭嘆了一口氣,道:“上京城裡可有什麼動靜”待聽得上京並無異動時,諸葛嶠亭卻是回了那人,只說讓皇帝自己決定便好,事情到了此刻,人事已盡,按着原本的計劃行事便可。
待那人一頭霧水地走了之後,諸葛嶠亭稟退了衆人,對念語道:“你可有什麼東西要收拾的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回江陵。”
念語不由愣住,過了一會纔回過神來,道:“爲何是出了什麼事”
“你爹投了突厥,京中寧相依約而反,韓將軍這幾日來連連調兵,一場大戰怕是在所難免,我擔心你留在這裡會有人對你不利。”諸葛嶠亭一臉擔憂。再過幾月她便可能要生產,是女兒尚還好,若是兒子,免不了會母子分離,當做是要挾楚澈的人質。
西蜀這幾年殫精竭慮地想要重振國威,自然不會在乎這一對母子,寧相一旦扶了大皇子上位,勢必不願屈居人下,還不若用顧念語之子,一來她在朝中無人可依仗,想要反抗也不是易事,二來顧清丞手握兵權,素有威望,又曾經叛過一次,於民心上有所缺失,怕是有些忠於大周的文武官員也不會同他一心,再者登基的是自己的外甥,顧靖祺與韓毓汀有情,若是顧韓兩家能再結親,這關係上便更近一步,也更好控制些。
“我在荊州對你們西蜀是百利而無一害之事。你爲何要放我走”稍稍一想,念語自然便能想清楚這其中的關竅,只是諸葛嶠亭此舉卻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諸葛嶠亭放柔了聲音道:“我答應過阿紀,要好好照顧你,”他眨了眨眼道,“對我諸葛嶠亭來說着國家大事生死大義是一概比不上兒女情長的。”
“紀師傅”想起彼時那個才絕驚豔的女西席,念語才微微放下了心,這諸葛嶠亭對紀師傅一見鍾情之事她也有所耳聞,只是卻想不到他竟能爲她做到這一步。
諸葛嶠亭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我爲蜀國出謀劃策這許多年,對於這個國家已是瞭然於心,日落西山暮,縱然有這次的機會,卻也不一定能翻了盤,該做的我都做了,我可不願向前輩那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念語卻是想到了自己與楚澈之間的過往,若是他也能拋下九五之尊的身份,與自己尋一無人識之處,曉看雲氣,暮看日落,過着男耕女織的生活,該是有多逍遙。
“他畢竟是一國之主,哪能說走就走”
不知爲何,這諸葛嶠亭總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念及此,她笑道:“孔明先生神機妙算倒也罷了,只是如今的嶠亭先生卻能一眼看穿人心,未免令人覺得有些悚然了。”
嶠亭朗聲一笑:“女子所想者,不外乎情愛二字。便是聰明如夫人想來也逃不脫這點。”
念語莞爾笑道:“若是夫君心中無這二字,今日又怎會放爲妻離去”
諸葛嶠亭聽了一笑,有些惋惜道:“可惜,致遠的喜酒你是喝不上了。”
自慕容致遠親去江陵接了念語到蜀後,二人便再沒見過面,念語也只能零星從諸葛嶠亭那兒聽得一些消息,前些日子聽說慕容致遠去王爺府提親,王爺應了,念語還有些擔心他並非出自真心,直到被諸葛嶠亭小小嘲弄了一番後,方纔放下心來。
年幼時,或許只是羨慕那如桃花一般美好的感情罷了,因他一笑動了心或是因他皺眉傷了情,都不過只是一時之惑罷了,當那一日的桃花落去,看到在這棵桃樹之後的其他嘉木時,方纔明白過來,那日的情不過是被眼前的花迷了眼罷了。
於她,於他,都是這般。
“人不至,賀禮總是不能少的,只是卻不知要送些什麼好。”說着說着她便皺起了眉頭。
諸葛嶠亭笑道:“便是你今日想出來了,怕是也沒時間準備了。儘管放心吧,你的那份,我會一起預備的。”
念語倒有些過意不去了:“嶠亭,我真不知要如何謝你纔好。”
諸葛嶠亭想了一想,道:“你去了江陵勢必要尋處地住下,不若這樣,把我的也一起安排了,這樣也免得我後不知要往何處去,到時也方便照顧我寶貝兒子。”
二人之後又將明日出行路線細細商議了一遍之後,方纔故作無事地將下人們叫到了跟前,說着明日要去平嘉郡主府上一趟。命他們下去準備。
翌日,就在一輛馬車緩緩駛出荊州城的時候,有一個人默默站在荊州城的城牆上,目送她的離去。
“致遠,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之事。”諸葛嶠亭拾級而上,遠眺道。
慕容致遠輕輕點了點頭:“嶠亭,你一向不願勉強別人,爲何這次非要”
“致遠,你是當局者迷,我且問你,從周國回來,皇上要懲治陌顏的時候,站在前面,歷數種種來爲她辯解的那個人是誰”
“我只是不願她因我而受罰。”
“我再問你,回來之後”
諸葛嶠亭正欲往下說,忽然前面出了一陣騷動,繼而有大隊兵馬上前圍住了那輛駛了不遠的馬車,二人面色大變,急急了城樓,奪了守衛的兩匹馬便上前去了。
“且慢”就在一個守衛正要上前掀轎簾時,諸葛嶠亭大喊出聲,將馬腹一夾,抽了一鞭,趕了上去,到的馬車前一看,見到諸葛家的標誌,心中不由起疑,卻還是問道:“這是我家的馬車,可有什麼不妥麼”
那對守衛中有見過諸葛嶠亭的急忙下了馬來行禮,其餘人等亦是如此。
“這裡,誰是頭兒”諸葛嶠亭和慕容致遠齊齊站在馬車前,不讓他們靠近。
“卑職見過小王爺,見過慕容公子。”一個國字臉的守衛站了出來。
“你們爲何圍住這馬車”
“稟小王爺,卑職聽說城東出了樁劫案,那歹人不僅搶了銀子,還傷人性命,卑職聽人說。那歹人那歹人是上了諸葛王爺家的馬車,所以”
“放肆”轎內忽然傳來一陣嬌喝,一個黃衣女子掀簾下車,柳眉倒豎,頗是惱怒,“你的意思是說本郡主窩藏那歹徒了你好大膽子”
下來的人是平嘉郡主蘇陌顏。
一行衆人頓時楞在了哪裡,馬車上的難道不是顧念語麼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陌顏
“杏兒,把簾子掀起來叫他們瞧瞧,我平嘉生平最受不得冤枉”
侍女杏兒應聲掀了簾子,衆人往裡一看,空無一人。
“你們好大膽子,竟敢冒犯郡主”諸葛嶠亭雖然心中生疑,但是此刻卻是擲地有聲地訓起這幫守衛來。
“屬下一時不察,冒犯了郡主,還請郡主降罪。”
“不必了,”陌顏手一揮,她也知此刻諸葛嶠亭與慕容致遠定時一頭霧水,因此也不與這些城門守衛計較,“你們也是爲公,日後辦事仔細些就是了。”
“多謝郡主海涵。”方纔領頭那人又行了一禮後,方纔領着屬下離去。
“念語呢”那二人一走,慕容致遠便急急問道。
依着他們原本的計劃,念語去陌顏那兒,然後換了陌顏的衣服與蘇家的馬車出城去的,只是如今卻全然反了過來,不由得不讓人擔心。
“確實,我們在路上碰上了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