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規矩,秀女們都是暫居內宮西處的玉漱宮。這玉漱宮的管事嬤嬤喚作月柔,看去也不過二十一二的樣子,比起這些豆蔻年華的秀女們自然是多了幾分老成持重的。
馬車只能停在皇宮貞運門外,念語下了馬車,看着此刻已近在眼前的大周皇宮,心中百感交集,一如宮門深似海,看着那高高的門檻,她忍不住再回頭看一眼宮外的天空,跨出一步,想來與宮外已是兩重天了吧。
正在遊思間,忽聞身後傳來一陣輕咳,那邱公公遞上念語的花籤,道:“時候不早了,還是請小姐邁步入宮吧,這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聽到他末一句話,念語纔回過神來,確然,往後的歲月恐怕都要在這紅牆中度過了,轉身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不露痕跡地塞入邱公公手中,笑道:“這一路多虧公公照顧了,小小心意還望公公笑納。”
話畢,便是頭也不回地入了宮去。
依着規矩,這新入宮的秀女都是住在內宮西面的玉漱宮內。這玉漱宮的管事姑姑,喚作月柔,看上去不過二十一二的模樣,比起正在豆蔻的少女們自是多了幾分持重。
入了內宮,分好屋子,雖也聽到有些仗着自己出身拿派做大的事兒,卻一個一個的被月柔壓了下去,如此過了兩三日,這玉漱宮內便也清淨了不少。
秀女入宮的首要之事便是要學那皇家禮儀,一言一行皆有一個尺度,萬萬不能越了規矩,饒是那些出身百年世家的名門淑女也是苦不堪言,倒是念語,因着一開始便抱着入宮不過爲奉旨,也不去想日後承寵與否,雖說學規矩的時候是枯燥的很,但是閒下來的時候,不必像別的秀女那般處心積慮地使些手段還讓自己儘早上位,只在閒暇時取幾本書看看,這日子過得倒也算是舒心。
這一日,學完了規矩,她又像往常一樣靠在美人靠上,取本書隨意看着。那分下來的丫鬟翠玉悄悄進來,輕輕附在她耳邊道:“邱公公有事想求見小姐。”
因着還未過大選,是以這些秀女們在這宮中也沒什麼位分,依舊以小姐稱之。
念語微一蹙眉,邱公公這般隱秘地來找她,雖說恐怕是些擺不到檯面上的事,但是兵來將擋,見了就知道了,只是這翠玉在宮中待的時日也不短了,今日行事倒頗有些奇怪,是以她也不回話,只看了翠玉一眼,便又繼續讀手中的書了。
那翠玉咬了一下脣,下跪道:“就請小姐過去一趟吧。這邱公公於奴婢有恩,奴婢的娘病重的時候,還是他給出的藥費,小姐這一進宮,邱公公就說小姐是個心善的,想來是不會爲難下面的人的,不忍奴婢再吃以前的苦,通了許多關節,才把奴婢掉到小姐身邊來的,就請小姐去一趟吧。”
念語心中微驚,覺得這邱公公也不是簡單的人,眼下若豎了邱公公這個敵,想來日後日子也未必會好過,只是她現在這玉漱宮內,若走一步,勢必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她略想了想,便問那翠玉:“你可知邱公公找我所爲何事”
翠玉搖了搖頭道:“奴婢只聽說他侄兒好似出了什麼事情,被押入京都府的大牢了,公公又說這事只有小姐能幫他,還請小姐發發善心”
念語嘆口氣道:“我這會子出門也是不便的很,你先去問清了事情原委,若是能幫的,我一定幫。”
翠玉得了這一話兒,重重向念語磕了個頭便想出去了,卻被念語一把叫住:“回來,擦了眼淚再出這門,這要是被人撞見了,可就要說我苛待下人了。”
翠玉掏出手絹,細細地擦了眼淚,深吸了一口氣,纔像沒事人一樣的出去了。
這書是看不進去了的,念語起身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翠竹叢叢,呆呆看了一會兒才發覺有人看着自己,可是目光所及,卻未見有人,只是被這麼一擾,也失了賞竹之心,轉身便想往裡走,卻被一柔柔之聲喚住:“顧小姐,且留步。”
轉身一看,乃是一個着了藕合色襦裙的女子,柳眉入鬢,雙眸含水,一股嫋嫋亭亭之意頓生,念語略點了點頭問道:“敢問小姐是”
那女子捂嘴一笑,道:“到底是出身將府,顧小姐不必如我等女子一般辛苦打聽其他人等的家世來盤算自己被選上的成算有幾何。”
念語聽她話中帶刺,微微不悅,卻也不表露出來,只淡淡道:“念語天性如此,與家世倒是並無相干。”
“想必顧小姐也是心知此番入宮是必定得以入選的吧,只是不知若是家世如我等,顧小姐還會不會有這閒情逸致在此賞竹看書呢”那女子卻是不依不饒,彷彿是定要說出個所以然來。
念語聽聞此言,心中不由失笑,若是家世如她,想來倒是不必入宮受這個罪的吧,卻也不想再與她爭辯,道:“家世大小又豈是你我能決定的若這位小姐來此只想與念語爭論家世的話,念語也就不再多留小姐了。”語中逐客之意頓現。
“那小女在此只盼着顧小姐能依仗將軍之勢平步青雲了,只是要切忌到時反被其勢所累纔好。”那女子略施一禮便顧自邁出了竹林。
念語聞言微微皺眉,這女子言談鋒利,隱隱似有勝數在握之意,只是卻不知她身份爲何,恰巧這時翠玉問明瞭原委進來了,念語也不急着問邱公公一事,反倒問起那女子:“你方纔可有見過一藕合色女子從我這出去”
“回小姐,方纔那位是莫家小姐單名一個菡字,好像是欽天監官正莫大人的女兒。”
一聽得那女子姓莫,念語便憶起了幾年前的一樁舊案,那時父親駐兵北關,以鎮突厥,軍中卻傳來譁變,好似是與武器糧餉有關,大米黴變,武器生鏽,導致將士心懷不滿,聖祖下令徹查,結果與兵部尚書有關,聖祖大怒,裁撤一切兵部官員,莫菡的父親也被牽連其中,被撤職查辦,後來雖查出與貪墨一事無關,也還是謫去了欽天監。
想來是她心中不平,是以纔會對念語如此不滿,說出如此尖刻之言。
心中不過微微感慨一番,便又轉回神來,問起了正事,官場起伏不定,縱然貴爲一國丞相亦有貶謫出京之先例,更何況這莫菡的父親彼時不過是一個兵部司下的小小官員而已。
“原來是她啊。那你去了邱公公那兒,可有問清事情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