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宗政瑾聞聲便恢復了正常的臉色,剛纔的一切仿若夢中。
蘇靜翕在一旁看的咋舌,聳了聳肩,坦然自若的面對她們的打量以及嫉妒,順帶暗暗觀察宗政瑾的反應。
今日的俞浮衿身穿一件錦繡雙蝶鈿花衫,罩上一件鏤金百蝶穿花雲薄襖,淡淡的顏色在這滿園的紅梅映襯之下,更顯紅妝動人,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含羞帶怯,嬌嬌弱弱,一顰一動間皆是風情萬種。
宗政瑾自是知道她的那道掩飾得並不好的打量目光,勾了勾嘴角,心裡覺得好笑至極,亦當真認認真真的觀察了一下面前的美人。
確實如傳聞中一般,極爲貌美,弱柳扶風,嬌嬌弱弱的,雖是我見猶憐,楚楚動人,不過美則美矣,卻毫無特點可言,他本就是閱人無數,美人見過的從來不少。
比起身邊的這位自賣自誇的人而言,確實差之甚遠,先不論那張臉蛋的精緻程度,單單是一個清水芙蓉,一個是粉黛敷面,孰輸孰贏,便已知曉。
更遑論身邊女人的這雙眼睛呢,明眸善睞,烏黑清澈如溪水,顧盼撩人,豈是對面女人可以比擬的,如所有女人一般,眼底的貪念太明顯,不可見的染上幾分濁氣,平白損了這份好相貌。
俞浮衿察覺到對面人打量的目光,心裡暗喜,不着痕跡的將自己最爲動人最爲貌美的一面呈現在他的眼前,欲語還休,羞羞怯怯,低頭淺笑。
鬱洵美自然也察覺到了,心裡極其厭惡與嫉妒,對於皇上的忽視有些失落,好不容易見着他一面,他卻沒有給她一個眼神,心裡不甘,終是開口,“皇上可是來賞梅的?婢妾瞧着這梅花開的真好呢。”
宗政瑾聞言便收回目光,語氣淡淡,“是還不錯。”
如此淡然的態度讓鬱洵美不知該如何接下去,訥訥的站在那裡,有些尷尬。
“爹爹曾言,皇宮之中的梅園堪稱楚周國之最,許多稀奇真品皆收藏於此,是其他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的,今日有幸得以一見,果真如此,臣女長見識了,”俞浮衿福了福身子,適時的開口道。
聲音清脆悅耳,如同黃鸝,風風韻韻。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梅花所擁有的品格,本嬪觀之,俞姑娘也有呢,”蘇靜翕不等宗政瑾開口,便說道。
別人皆是披風罩身,或是厚襖裹身,畢竟是冬日,雖有陽光照耀,只是溫度依舊很低,卻單單她一個人,秋衣並薄襖,相比之下,只顯單薄,更顯女子妖嬈之美。
宗政瑾很配合的輕笑了一聲,隨即不自然的咳了咳,“你不能自比梅花,便來羨慕他人作甚?”
“羨慕”便“羨慕”,說出來作甚!
蘇靜翕眨了眨眼睛,不滿的嘟了嘟嘴,“嬪妾知錯,俞姑娘不要介意啊。”
俞浮衿本是被她的話氣的變了臉色,如此直白的諷刺,讓她心裡一堵,隨即聽到皇上的話,又有些釋然,緩了緩臉色,露出一抹笑容,“珍嬪不必介懷,臣女自小身子強健,是以這才並不覺得有多寒冷。”
蘇靜翕挑了挑眉,沒有接話,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尷尬。
不過這本就是蘇靜翕想要的效果,拉了拉他的袖子,“皇上,嬪妾想回去了。”
宗政瑾站在這裡也深覺無趣,點點頭,“朕同你一道。”
“皇上……”鬱洵美不甘的低聲想要挽留。
宗政瑾忽然回頭,“傳朕旨意,麗良媛晉爲小媛,皇后身子不適,你便代替皇后多加照顧照顧她妹妹吧。”
鬱洵美一愣,隨即笑開,款款行禮,“婢妾謝主隆恩,定當謹遵旨意。”
雖然只是一級,卻是對她的肯定,除了進宮之時初被封爲良媛,之後便再無晉封,雖然早知對她來說,比起別人,起點高些,之後必然晉封更加艱難,但好在,現在已經有了突破不是。
蘇靜翕回頭望了一眼她們二人的臉色,勾脣一笑,皇上這招玩的漂亮,明知鬱洵美與俞浮衿的關係,亦知俞浮衿入宮是爲了什麼,好一個離間計,只怕宰相和皇后心裡皆不好受吧。
宗政瑾將她送回了醉雲塢,便回了紫宸殿。
…………
今夜初一,幾乎人人都在觀望,這晚皇上會去往何處。
到底是歇在乾清宮,或是如上次一般宿在醉雲塢,或是按照慣例,去往坤寧宮。
戌時末,終於傳來皇上去了坤寧宮的消息,許多等着看皇后笑話的人不由得氣憤不已。
“皇后這又是何必?”宗政瑾走進來的時候,見皇后一直跪在地上,顯然已經有了一些時候,僵持了片刻,終是出聲道。
皇后強忍着心中苦澀,“臣妾有罪,求皇上責罰。”
宗政瑾無意識的轉動手裡的扳指,“皇后何罪之有?”
“臣妾求子心切,罔顧皇后身份,行不恥之事,險些損害龍體,是爲罪一,臣妾有負皇上所託,未以身作則,統率好六宮諸人,是爲罪二,臣妾未能恪守內人之責,未能爲皇上綿延子嗣,香火得以相傳,是爲罪三。”
良久,宗政瑾涼涼開口,“你的罪豈止只有這麼一點?你做的那些事,早就可以死下百次了。”
“皇上……”他真的都知道了?
“朕不動你,不代表朕不清楚,不要自以爲是,“宗政瑾寒氣逼人,想到什麼,終究只是說了一句。
皇后之前還抱有僥倖心理,以爲自己做的許多事都是天衣無縫,人鬼不知,可是如今看來,雖然不知道他爲何不動她,但是他是真的知道了。
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他纔不願意給她一個孩子麼?
“皇上,家父讓臣妾的庶妹進宮,是爲了……”
“她不配,”冷冷的吐出三個字。
皇后苦笑一聲,“臣妾明白。”
只怕他對俞家人是避之不及吧。
“臣妾會退居坤寧宮,茹素禮佛,後宮諸事便由舒妹妹處理吧,臣妾亦相信她可以……”
“不必,你還是做你的皇后吧,”畢竟時日無多,他亦需要她營造一種假象。
皇后明顯愣了愣,訥訥,“謹遵皇上旨意。”
宗政瑾卻沒有再和她多說話,起身擡腿走了出去,這晚,皇上終是宿在了乾清宮。
慈寧宮
“哀家是越來越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太后聽着宮人傳來的消息,由衷的感慨道。
劉麼麼亦嘆了一口氣,她早就覺得皇上非池中物,當年那麼小的一個孩子,能夠平安長大,韜光養晦,在最後一舉得到皇位,雖然太后出了一份力,但是到底靠的人還是他自己。
她亦早就勸過太后,反正自己無子,那倒不如真的認認真真的將他養育長大,生恩到底不如養育恩,皇上是個明白人,他會承這份情的。
“皇上到底是皇上,長大了有些心思也是難免的。”
太后冷哼一聲,“只怕是長大了膽子便也大了,心思更是歪了。”
他不碰上官湄,她可以理解,只當他過不了這道坎,她可以給他時間,讓他適應,這也是她一直縱容皇后,殘害皇嗣而袖手旁觀的原因,男嗣,必須是從他們袁家人的肚子裡爬出來。
她“同情”杜婉如,暫時的收爲己用,也是爲了給自己多留一步後路,若是她肚子裡是個男孩,即使不健全,即使癡傻,但若是最後迫不得已只有這一個,別無選擇,那便只能用這個孩子。
她親手將俞浮衿送到他面前,給他這個機會,但他還是置之不理,俞家人對他來說,到底還是有一些排斥的,不枉她從小派人給他灌輸了這麼久的觀念。
“太后娘娘預備如何?侯爺難道真的打算再送一位袁家姑娘進宮?”
太后皺了皺眉,她雖然是袁家人,但若是比起來,她寧願這個人是上官湄,畢竟是與她有着親生血脈的親外孫女,這份血脈和袁家人不同,她自己的女兒生下來的孩子自然不是別人可以相比的。
“哀家不會答應的,”太后搖了搖頭,決定道。
不管如何,她都得爲自己的外孫女着想,她只有這麼一個親外孫女兒,若是再有一個袁家姑娘入宮,那她哥哥必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全心支持上官湄,到時候上官湄的處境就艱難了。
“當初和俞家合作的時候說好了,這個人由俞家出,如今俞浮衿已經進宮,不管如何,他們都不會有理由再送人進來了,只要哀家不答應,他們就沒有法子。”
“可是侯爺若是知道太后如何想的,必然會生氣的,”劉麼麼亦是從袁家出來的,自然知道當初的少爺,如今的靖康侯是個什麼樣的人。
太后嘆了口氣,眼神清明,“哀家爲袁家活了這麼久,最後的這幾年,哀家卻得爲自己活一把,哀家不能讓湄兒她娘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她的女兒在生產之時難產,虧了身子,之後再怎麼補終究是傷了元氣補不回來,終是拖了幾年便去了,這也是她當初堅持讓湄兒進宮的原因,她若是不在,湄兒必定受盡委屈,在宮裡便不一樣。
登上高位,主宰的是他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