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衆人都各懷心思的散去時候,一直躲在棲鸞殿後的馮千才找到機會偷溜出去,飛快的向侍衛所那邊跑去,想到曾經一起值夜喝酒同起同住的兄弟將要被杖斃,馮千覺得像是做夢一樣,今夜的事情讓他覺得詭異非常,必須要找袁總領說明白。
風一樣的衝進了侍衛所,找到袁鶴房間,在門口努力平復着喘息,才推開門進去。袁鶴此時正挑燈讀書,見馮千進來,心裡一動,立刻想到了左俊偉。果然,馮千的第一句話便是:“袁總領快想想辦法,左俊偉要被杖斃了。”
袁鶴心裡一怔,雖然知道左俊偉心裡有事,卻不想這麼嚴重,忙起身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快說。”馮千才七七八八的將自己所見的說了個大概,又說道:“侍衛所裡就我與他最相熟,我相信他不會做出這類偷盜下作的事,袁總領再不去,怕是左俊偉性命難保了。”
袁鶴聽馮千說明白後,又坐回椅子上,看向一臉焦急的馮千,慢慢的說道:“不管用了,他這便是沒得救了,”說着又停了停,嚴肅的問道:“知道他爲什麼會有今天這下場麼?”馮千一看袁鶴的模樣,真的不管用了麼,左俊偉,與自己同屋的兄弟真的這樣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又聯想到袁鶴家中置宅的事情,口裡未加思索的便道:“難道他真的偷了永和宮的東西?可偷東西也不至於被杖斃啊,袁總領也沒有辦法嗎”他可真糊塗,居然偷上了永和宮,這句話馮千沒有說出口。
袁鶴清淡的笑了笑,“偷盜只是小事罷了,不過也可小可大,小則可以化了,大則可大做文章。在這宮裡做事,最忌的是插手主子們的事。”
說着看馮千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不願再多說勉強什麼了,一個左俊偉的死無法引起袁鶴的同情和憐憫,他卻隱隱感到心裡發痛,是想起了德懿仁皇后,多麼良善美麗的女子,自己曾發誓要效忠一輩子,保護一輩子的人,卻也敵不過這宮深欲孽,這宮裡的算計實在不堪。
馮千看袁鶴若有所思表情陰沉,知道事情已經無望,便起身告辭離去了,只覺得恍惚。
袁鶴送至門口,心內依然覺得煩躁不安,又走到窗邊打開窗,夜風徐徐,搖曳了燭火,外面林木深深如鬼魅,他知道德懿仁皇后是被人陷害,卻一直找不出那人,他與長樂未央不同,雖也從小在李府長大,卻是經歷過殘酷的訓練的,因此看人看事要比長樂未央二人深許多,他一直相信和嬪並不是那個陷害皇后娘娘的人,雖然就當時來講,她是最合適的那人。這些年看和嬪牽連此事形容憔悴袁鶴也是心痛無比,遙想那年,還是風箏時節,故人依舊,笑靨如花,皇后娘娘同和嬪一起玩心大起的放風箏,自己遙遙的看着二人心裡也是滿足無比,皇后娘娘身有哮喘不能過量的運動,那風箏便是由和嬪一人放起來的,那有些得意又快活的神情悄然觸動了一旁觀看的袁鶴的心絃。
“我叫沐荷,你就是一直跟着福晉的袁侍衛吧,真有趣,老是跟着我們福晉,喂,板着臉幹什麼,笑一笑啊。”那年太子府,二人生平第一次交談,袁鶴訥訥,赫然紅了臉。
“皇上說了,和靜和美,和是最美好的一個詞,用來做我的封號。”剛入宮的沐荷帶着對未來無限的喜悅和憧憬,這樣對自己說,自己心內雖然覺出了鈍痛,卻還是願意微笑的守護她,在宮裡,皇后娘娘和沐荷,便是自己全心的所牽。
“袁總領,我也懷上了皇上的孩子哦,不過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我要等皇后娘娘先把孩子生下來,再告訴皇上,讓他更加開心。”那時的女子,那樣美麗,只是看着,便讓自己有着無悔的感覺。
這些用念想堆積的巨大的樓閣,彷彿一陣風一般的,在那天都消散了,皇后娘娘薨逝了,最可疑的那人竟然是和嬪。那日便像是末日一般,分分秒秒都是煎熬,這兩個消息將他的心壓的透不過氣,他立刻去了坤寧宮,正看到她正在宮外受責,表情悽楚,汩汩鮮血自下體流出,染紅了自己眼底。再看坤寧宮內外宮人都是泣不成聲,自己一步步的將腳步挪進了主殿,長樂未央正在皇上面前哭成淚人,皇上的目光也悲愴無比,雙目赤紅。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噩夢而已,袁鶴他在心裡這樣說道,想到皇后娘娘已經不在,彷彿失去了全身力氣,腳底發軟跌坐在地,忽然又想起了殿外的那人,硬撐着站起來,向皇上說着:“皇上,和嬪有孕,不宜受責,事情究竟是不是和嬪所爲,言之過早,等事情查清楚了再下論斷吧。”皇上聽了袁鶴的話瞳孔忽然收縮了下,“有孕?朕怎麼不知道?”一面起身出了殿去看,和嬪已經沒了知覺在血泊之中,袁鶴恍惚覺得這個女子已經不在世上了,這情景也引起了皇上微薄的憐惜,命人傳了太醫送去救治。
在那以後,無論皇上還是自己,都再未踏足過沐荷的曲荷軒。但與皇上心底的漠然不同,自己卻依舊留意着她的舉動,知道長樂未央暗地裡使了不少絆子給她,也知道她一直深居簡出,原本活潑的性子變得沉默寡言,原本豐腴的身子卻瘦似黃花。他都知道,卻不能給與安慰,他自己原來也過不去心裡的那個坎,在聽了長樂的敘述以後,也恨了她,爲何偏要崴了腳,支走了皇后娘娘身邊唯一的人。
又一陣冷風吹來,袁鶴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也清醒了不少,收起萬千思緒,看向窗外的星空,眼神深邃又迷茫。
這一夜,註定又多了一個人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晨,永和宮內,美景服侍着樑貴妃起身,待潔面淨牙之後,坐到鏤花梳妝鏡前,看銅鏡裡自己明顯發青的眼圈,樑貴妃忽然問道:“良辰已經去通知了皇上吧。”美景一面慢慢梳通着樑貴妃的頭髮,一面回答:“是啊,約莫着這會子皇上已經下朝了,良辰該見到皇上了吧。”
按樑貴妃對皇上的瞭解,這宮裡任何一處出了這事,相信皇上都不會多加理會,但她總覺得皇上待秦諼有不同,至於有多不同,便看看皇上這次的反應情況。如果只爲了一支與德懿仁皇后喜好相符的簪子,樑貴妃不信皇上真的會對秦諼上心。那麼秦諼就永遠不會威脅自己,昨夜自己左思右想,不過一個常在罷了,不要再費心思了,她若好生安分了,自己何必非要置她於死地,陷自己不義?但若皇上因爲這事有了別的反應,那這秦諼,如今只是常在,日後可就說不準了,難不保不會越了自己去。自己絕不允許這類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