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到門口,園子裡站着一身喜服的慕風華,一夜未見他已滿臉滄桑,卻獨獨用那一雙冰冷銳利的眸子盯着她。繁華盡褪,一身荼蘼之色,她站在那裡,定定的看着不遠處幾近張狂的慕風華。
垂了一下眉眼,她一步一頓的走過去。
“別過去。”離歌一怔,扣住她的胳膊,“他現在是瘋的。”
葉貞不做聲,只是撣落離歌的手,一身絳紫色的廣袖流仙裙逶迤在地。她凝着慕風華的眸光,踩着他的視線,終於走到他的面前,“不管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誠然如你所見,我已經是皇帝女人,現在我站在這裡,你要怎樣都可以。”
慕風華通紅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臉,伸手的瞬間,葉貞卻是下意識的退後一步。他的手停駐在距離面頰一丈之處,眸中的光瞬時變得冷戾如鬼魅。
“你是我的妻子,如今卻要站在這裡,跟我說你是皇帝的女人。葉貞,你摸摸自己的心,可還有半點溫度?”他冷笑着,狠狠的垂下手。
葉貞低眉,卻見他的手裡,依舊握着那支白玉骨笛,手背上青筋暴起。
嘴角微揚,葉貞深吸一口氣,“到底我這身子也未曾踏入過你的府邸,未曾許你山盟海誓,也未曾與你有過天地見證。慕風華,我早就說過,彼此心有所屬,本就不該在一起。彼時是無奈,如今卻是大局已定。”
他忽然扣住她的胳膊,葉貞吃痛凝眉,身後的離歌稍稍一怔。慕風華的指甲本就修剪得極好,銳利的指甲徑直刺入她的胳膊,頓時溢出不少血色。
倒吸一口冷氣,葉貞咬着牙,直視慕風華憤怒至絕的眸子。
“聖旨已下,鸞轎已上,豈容你出爾反爾?現下你卻跟我說什麼大局已定?!試問,到底是誰的大局?我若不放手,皇帝又能奈我何?”慕風華咬牙切齒。
葉貞的羽睫輕輕煽動,冷笑了兩聲,“若是千歲爺,你也這般說嗎?能奈我何,並非人人都說得,哪日你做了人上人,再來指責我。否則你今日的話,會讓你萬劫不復。”
千歲爺?
慕風華
的手微微一鬆,葉貞卻轉身便往回走。
“你說什麼?”他凝着她的背影,眸色如血。
“這一切都是千歲爺的安排,若你真的想知道答案,便回東輯事去。你我不過是個傻子,掌控在別人手裡的牽線木偶,所有的答案總在最後才知道。”葉貞沒有轉身,卻是一步一頓的走回離歌的身邊。
深吸一口氣,葉貞轉身看他,目光清冷從容,“你素來知道,千歲爺是容不得你有半分兒女情長,此處許了你我,不過是一切折磨的開端。他要你斷情絕義,也要我與盈國公府平分秋色。所以……他與皇上許下了計謀,利用了我,傷了你。”
“爲什麼是你?”慕風華恨不能撕碎了這一切。
葉貞不說話,面上沒有分毫表情。
“爲什麼是你!”他嘶喊着,聲音卻冷冽淒厲。
“慕風華,你鬧夠沒有?”離歌深吸一口氣上前,再這樣鬧下去,估計慕青是不會放過他的。他昨夜的話不斷在離歌的腦子裡排旋不去,那個吻……這輩子她還沒被男人碰過,如今他算是第一個。
就像冤孽般,心裡泛起異樣的漣漪。
只不過……離歌冷了眉眼,“這是承歡宮,不是你的司樂監,要發瘋就回去發。如若有恨,只管去找你的千歲爺義父。這本是他一手炮製,你的喜怒哀樂慣來由不得自己,如今還要怪誰?”
慕風華緊握骨笛,陡然上前一步。
離歌眸色一沉,“要打你未必能贏我。”
“我既不得,旁人休想!”他忽然飛身,一掌逼向葉貞的面門。
說時遲那時快,離歌縱身輕躍,一腳便踢在他的腕上,他的掌風瞬時改了方向,卻讓一側的樹幹被生生拍斷。可見力道之大,誠然是要取葉貞性命的。
葉貞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着他們交手。
整個承歡宮,瀰漫着別樣的詭譎之氣,肅殺的蕭瑟,悲愴的憤怒。他曾以爲,以爲此生不再一人,卻原來只是空歡喜一場,只是另一場絕情絕愛的開始,一場被人設計的悲歡離合,一場早已預謀的笑話。
鬧得滿城風雨的笑話,讓他如同傻子般,被人操控掌心,還傻乎乎的去找了她一夜。
眼見着慕風華越來越狠,離歌冷了眉,一掌擊碎了他的肩胛骨,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慕風華連退數步,一個踉蹌跌跪在地。擡眼,還是那雙嗜殺的眸子。
“有我在,你休想動葉貞一根頭髮。”離歌站在那裡,傲然佇立。
慕風華笑着,嘴角不斷有鮮血涌出。
葉貞看着他握緊手中的白玉骨笛,而後輕顫着站起身子,左胳膊整個垂着,有一種鬼魅般冷戾的錯覺。他站在那裡,眸中血色漸漸褪去,終於化爲一片黯淡無光。
事成定局,任誰也無可更改。
何況那個決定他們宿命的,是他的千歲爺,是他的義父。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還是重蹈覆轍,只是這一次更痛。在他以爲已經握在手中的瞬間,忽然就煙消雲散,這比望而不得更爲慘烈。
“你就沒有話要對我說嗎?”慕風華站起身子,渾身的狼狽不堪,原本銳利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可怕。
葉貞搖着頭,“我對你,無所求。”
慕風華淒厲的笑着,鮮血沿着脣角止不住的墜落,“好!果然是極好的!”下一刻,他忽然深吸一口氣,身上的紅色喜服頃刻間凌空撕碎,化爲漫天紅色的綢緞雨,紛紛揚揚的落下,“好一句無所求。”
她看着他捂着肩胛處,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卻站在宮門口處發出一聲低語,“你可知我找了你一夜,卻原來,不過是夢一場。只是……我會讓你們爲此付出代價,無論生死,我都不會饒了你們。”
身後的葉貞愣住半晌,終於扯出一個字,“好。”
慕風華嘴角微揚,飛揚的眼線掠過詭譎而陰狠的光澤,終於消失在承歡宮的門口。一場鬧劇,留下滿地的紅色緞子,那是他的喜服。她想着慕風華穿上喜服時何等傾國之姿,如今卻是狼狽不堪的離開。
是命運弄人,還是宿命使然?
三年前他未能換的新嫁娘,等來了屠戮。三年後他丟了新嫁娘,等來了蓄謀已久的斷情絕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