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帶着無可預知的微涼,慢慢爬上每個人的心頭。離人心上秋,誰知箇中滋味。
離歌便是一刻不離的跟着葉貞,讓她緘口誠然是去了她半條命。她唯有小心翼翼的守着葉貞,在她發作的時候給予一定的輔助。
雀兒瘋癲無狀的從外頭跑進來,整張臉的漲得通紅,“娘……娘……”
“什麼娘?是娘娘?差輩分了。”離歌沒好聲好氣的回了一聲。
那雀兒這才狠狠吞了口口水,“娘娘,不好了,奴婢剛剛經過乾元殿那頭,說是皇上今兒個上朝,竟然……竟然要御駕親征。”
手中的繡花針一下子扎入指尖,葉貞下意識的身上一僵,指尖已經冒出了血點。離歌心驚,瞪了雀兒一眼,急忙拽過葉貞的手指,“出血了。”
“沒事。”葉貞將指尖含入口中,面色微白的望着雀兒,良久才道,“此話當真?”
雀兒煞有其事的點頭,“如今聖旨都下了。說是盈國公請戰,皇上便說一道去。如今天下民心動搖,也該收斂收斂。”
“這話是說給洛雲中聽的。”離歌冷道。
葉貞點了點頭,卻是若有所思,“事情只怕沒這麼簡單,皇上爲何突然改變主意要御駕親征?皇上不是不知道,一旦皇權抽離,這江山……”
皇權抽離,這江山便會易主。這樣淺顯的道理,皇帝不是不知道,只不過爲何忽然做這樣的決定?
“朝臣沒有異議?”葉貞凝了眉問,打量着手中的寢衣,如今還差那麼一點就能做好。
“說也奇怪,好似沒有聽到什麼反對。” 雀兒想了想而後搖着頭。
見狀,葉貞整張臉的顏色都不對,“看樣子……皇上到了絕境。”
“你說什麼?”離歌微怔。
輕嘆一聲,葉貞起了身,“雀兒,皇上現在何處?”
“在乾元殿。”雀兒忙道。
不容分說,葉貞拎着裙襬便往乾元殿奔去。一路上,她聽着秋日裡的風高奏這離
別的聲響,聲聲叩心絃。直接闖進了乾元殿,這是她頭一回無狀,頭一回有種不顧一切的狼狽,髮髻都散開,氣喘吁吁的衝進御書房。
御書房內的男子,依舊負手臨窗,見她狼狽而焦灼的站在門口,卻只是回頭清淺的笑着,眸光溢開點點辰光,“貞兒,過來。”
她迷了眼,痛了心。
深吸一口氣,葉貞儘量保持自身的平靜,卻無法抑制奔騰的血液翻滾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將微涼的手置於他的掌心,看他五指蜷握,將她的柔夷包裹在掌心。擡眼,卻迎上他一如往昔的平靜從容,幽暗深邃的眸子如今倒映着她的影子。
忽然將她攬入懷中狠狠擁着,軒轅墨閉上深沉的眸子,卻用一種幾近沙啞的嗓音,吞吐着屬於他們的低語,“朕一定活着回來。”
葉貞的手,攀上他的脊背。來的路上一直告訴自己,不許哭,至少不能讓他分心。就算出徵,也要笑着送他出宮,而後笑着等他回來。偏偏聲音已經哽咽得不成樣子,卻還要在他面前逞強,“連你自己都覺得心中無底,爲何還要去?你明知道,時至今日的皇朝,容不得君主離席。”
軒轅墨的指尖掠過她的眉,而後輕巧的將她散落的鬢髮撩撥至耳後,“朕自然有朕的理由,你莫擔心,朕一定會回來。”說着,便將一枚通體翠綠的牌子塞進葉貞的手裡,“拿好這個,朕不在宮裡,便不要出門。讓離歌留個心,這東西如朕親臨,朕雖算不得一言九鼎,但終歸還有個帝位在身。料他們,也不敢對你動手。”
低眉看着掌心那一枚雕刻精緻龍紋,指尖拂過上頭“如朕親臨”四個字,眼淚忽然就下來了。葉貞踮起腳尖迎上他的脣,卻在最後失聲哭了出來,“別走,那是戰場,刀劍無眼。你是君王,豈可以身犯險。”
“還有呢?”他吻上她的眉心。
“我捨不得你走。”她淚流滿面。
輕嘆一聲,他的指尖掠過她的眉心,輕輕的撫去她臉上淚,“記得朕說過,江山美人,朕還是選
江山。怎的這般健忘?如今這江山是朕的,自然要朕去金戈鐵馬,難道假手於人將江山拱手相讓嗎?”
她定定的迎上他深邃幽暗的眸子,眼中淚如雨下,“那皇上要記得自己說的話,金口玉言,活着回來。”
其實彼此都很清楚,朝廷上沒有一絲反對聲音,爲的是什麼?
因爲國公府與東輯事都想讓皇帝走出皇宮,走向戰場。這無疑是送皇帝去死!國公府爲何突然轉變了主意,那是因爲弒君的消息傳回國公府,洛雲中慌了神。而且洛丹青被禁足,這就意味着皇帝早晚要對國公府下手。
軍人,是爲先下手爲強,慣來廝殺沙場,豈會容忍旁人的鐵騎踐踏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便是皇帝,也是不允許的。
他凝着她的眸,面上的表情一如進來時的清淺而恬淡,半晌才從嘴角扯出一個字,“好!”
那一刻,那個字如同錘子狠狠敲在心頭,他的容色悉數烙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與靈魂同在。指尖撫上他的眉,彷彿在銘刻彼此的溫度,“願君沙場一身安,我會在宮裡等你回來。”
旁人不知兇險,她卻明白,此去風雨難料。軍營不比朝堂,軍心都在盈國公的手裡,他雖是君又能如何。軍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出了宮的皇帝,就像沒了爪子的老虎,誰會想到將來會怎樣?
他卻心繫着她,便是離開,也要留給她最後的保命符。
只是……留得住身,留不住心,有用嗎?
“三日後,大軍開拔,百官會在城門口相送,你……就不必去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只是抱緊了她,將自己的下顎抵在她的髮髻間,不叫她看清自己的眸色。
她只是抓緊了他的手,指甲幾乎嵌入他的肉裡。他的身子稍稍一震,卻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他說他會回來,這一句,此生足矣。
不管外頭如何風雨飄搖,只要握住他的手,她便覺得心安。不要榮華富貴,不要宮廷位份,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