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聲,黎明前人累馬乏。坐在密林深處,望着撕破天際的魚肚白,離歌道,“休息一下吧,馬也累了。”
葉貞頷首,“只可惜了雀兒。”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雀兒的?”離歌鋪了些乾草在地上,就着樹幹,兩人背靠背坐着。宮外頭的空氣就是好,自由自在,清新得讓人忍不住多吸幾口。
深吸一口氣,葉貞笑了笑,“從東輯事出來的女子,哪有這樣簡單的。左不過彼時她臉上的清澈像極了月兒,我便當她是月兒,橫豎不是對付東輯事,慕青就算得了消息也不會拿我怎樣。只不過許是這樣,動了雀兒的心思。”
離歌低眉略帶生澀的笑着,“宮裡的女子,一個個都是熬出來的,何曾有過溫存。便是稍許的柔情,也足以讓她們感激涕零,以誠相待。這世上,心裡空蕩蕩的人太多。有時候,委實需要以柔克剛。只不過你這廂……太過冒險。”
“慕青的目的是盈國公府,只要我不是對付東輯事,他便奈何我不得。何況,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他所相見的結果,他自然是樂的成全我。便是雀兒將消息傳出去又能怎樣,我這廂睜一隻眼閉一隻,只消雀兒不對付我,便也罷了。”自打第一眼瞧着雀兒,她便知曉雀兒不簡單。
尋常的宮婢,如何能進得來東輯事,何況一來便是伺候她這個尚宮。
一則有什麼真本事,二則便是奉命而來。
這宮闈深深,尚宮局內,奉的當然是慕青的命令。
她不是不知道,左不過裝作不知道。自打知道自己吃了七星丹,雀兒便是一心跟着她的,葉貞心知肚明,纔會對她說那番掏心窩子的話。雀兒當時委實吃了一驚,也誠然對她更死心塌地。
到底這宮裡,人情味太冷,稍有點溫度,便捨不得丟棄。
這便是雀兒,這種飽受世間冷暖的人,所期盼的東西。溫情,真心相待,多少深宮之人可望而不可及。
長長吐出一口氣,離歌低眉苦笑,“只可惜東輯事的大牢,豈能活着出來。慕青那老妖精,哪裡容得下背叛。咱這闖宮,他那
裡便會馬上知道,而雀兒便是首當其衝。如今,也不知投胎到哪裡去了。”
聞言,葉貞不說話,只是目光定定的望着遠處,“我害了她,你會不會覺得我自私?”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與我也無關。橫豎人這一生都要死的,與其老死在宮闈,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活一場。”離歌望着頂上的陽光掠過樹梢,慢慢的溢滿整片林子,“你先睡一會,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葉貞頷首,“小心點,別走遠。”
離歌輕笑,“有你着價值連城的人待在此處,我豈敢走遠,來日還怕那黑麪神吃了我。”
聞言,葉貞搖着頭,“你當喚他一聲皇兄,怎的越發放肆,竟慣上外號了。若教他知道,活該吃了你。”
入了秋,野地裡便有不少的動物出來覓食,準備過冬的糧食。離歌便在草叢裡逮了一隻兔子,而後用隨身攜帶的牛皮袋裝了一些水。
吃點肉食能增加體力,策馬飛奔不比宮闈,體力尤爲消耗得快速。
回去的時候,葉貞靠在樹幹處小憩,微合着雙眸。
大軍路過的地方都是荒野,這方圓數十里除了幾個小鎮,基本上杳無人煙,必須自力更生纔好。所幸離歌也不放心上,隨手便生了火,將那兔子剝皮燒烤。
“你醒了?”望着雙目微微睜開的葉貞,離歌問了一句,視線落在自己受傷的烤兔子上頭,“一會就好,吃飽了趕緊走。那老妖精未必會作罷,保不齊就派人追我們。”
“追是一定會追的,咱們在他眼皮底下逃出來,面子裡子都沒了。何況,他還擔心着皇帝見了我,這廂反悔回朝,他這如意算盤都落了空。”葉貞倦怠的起身,長長吐出一口氣,“只是也不知大軍如今到了哪裡。”
“先別想那麼多,吃飽了便上路。大軍走得慢,你我輕身單騎跑得快,按腳程計算,不出意外的話大抵傍晚時分能趕得上。”離歌撕了條兔子腿遞給葉貞,而後起身環顧四周,這點準備還是需要的。
等到下個鎮,若還是沒能趕上大軍,就必須儲備必需品。
這廂坐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離歌陡然環顧四周,心頭隱隱有些異樣。二話不說便飛身樹梢,但見遠處有塵煙瀰漫,想來是有馬隊飛奔而來。以多年的江湖經驗判斷,這馬隊人數不下十數人。
快速落地,一把拽了葉貞,“我們走,有人來了。”
葉貞慌忙上了馬,二人即刻飛奔而去。
離歌的判斷沒有錯,後頭緊追而至的便是慕風華及身邊的暗衛。
馬聲嘶鳴,端坐馬背,身子微側,飛揚的眼線高挑着凝向地上的火堆。素白的手拂過自己垂落的鬢髮,眸色銳利如鷹隼。只聽得馬下的暗衛跪身來報,“大人,火未滅,這兔子肉尚有餘溫。”
說着,便將才吃了一半的兔子肉雙手託與頭頂奉與慕風華查看。
修剪得極爲美麗的指甲停駐在兔子的脖頸處,慕風華邪肆冷笑,“好手段,一擊斃命。”這石頭如今還嵌在兔子的脖頸動脈裡,可見獵手的快準狠,絲毫沒有留有餘地。
這,誠然就是離歌的手法。
“追。”慕風華一夾馬肚,既然尚有餘溫,那便沒有走遠。只要一路追下去,定能在她們趕上大軍之前截住。出了東輯事,他想怎樣便怎樣。死生不論!好一個死生不論!那他便貫徹到底,來一個死生不論。
身後馬蹄不斷,前方不遠處好似一個牌坊,大抵是什麼邊遠小鎮。都是小隱隱於林,大隱隱於市,離歌與葉貞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默契,徑直入了小鎮。時值晌午十分,葉貞便與離歌買了幾套男兒裝,找個僻靜處換去身上的衣服。
發冠高束,彼此戴着斗笠。
離歌將斗笠沿邊壓下,遮去了臉上的“囚”字刺青,到底太過明顯。買了柄劍,以備不時之需。
這鎮子不大,少有風吹草動便無法藏得住。所幸這邊遠小鎮,時常也有江湖人士出沒,有些新面孔倒也不足爲奇。
端坐在客棧包間內,打開窗便能看見街外頭的情況。二人倚窗而立,低眉望着不遠處快馬奔馳的慕風華等人。
葉貞眉心微凝,“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