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身爲戎國之君,能爲自己的臣子扶靈,可想而知,這是何等榮耀。多少人欣羨不已,多少人眼紅心熱。
那一幕的死後喧囂與繁華,葉貞棄如敝屣,遠遠的站着,看着那具棺木埋入黃土。
不管心裡怎麼樣疼,她只能遠遠的看着,就好像他死的時候,她什麼都做不了。那種無能爲力,無力嘶喊的感覺,她永遠都無法忘記。
等着所有人都離開,耶律楚回了石國,十九公主回了丞相府,空蕩蕩的墳地裡再不見方纔的熱鬧。
葉貞的馬車就停在角落裡,她撩開簾子,望着不遠處林子裡的墳墓,就好像在自己的心裡也做了一座墳。
“我陪你過去吧!”耶律辰扭頭看她。
葉貞搖了頭,“他要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言罷,顧自下了馬車。
黑色的長裙逶迤在地,漫天的冥幣被風捲上半空,紛紛揚揚的落下。葉貞的手,終於觸及了冰冷的墓碑。原本遺孀的位置該是她的,如今卻鐫刻着別人的名字。
“沒想到,我連刻在你墓碑上的資格都沒有。”她喃喃自語。
回答她的,是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的林子,如同響起的冥音。
輕輕吻上墓碑,葉貞合上雙目,便是冰冷的石碑,她好似能感覺到來自他的溫度,“明知道你不在裡頭,可是看見你的名字,便再也無法割捨,再也無法離開。墨軒,你可看見?我沒有哭,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全部可以做到,但你答應我的,卻次次都食言。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若你不能兌現諾言,我便殺了你最愛的我,作爲對你的懲罰。”
“我說到就一定會做到,不管你聽得見還是聽不見,我的話就放在這裡。我不要來世,我只要今生。”她緩緩直起身子,修長的手拂過墓碑上的名字,眼底沒有半分波瀾,“等我殺了他們,我就帶你回去。”
抓一把墓前的土,葉貞小心的用巾絹包裹,收入袖中。
拂袖轉身,她再也沒有回頭。
身後白綾翻飛,白色的冥幣飛旋半空,紛紛揚揚的落在她的眼角眉梢,似白雪吩咐,溫柔而刻骨。
來時成雙歸去單,誰懂其中悲涼?
與君離別日,是我斷腸時。
自軒轅墨下葬後,葉貞白日裡替虎師診治重患,到了夜裡則開始自己對弈。她感受着軒轅墨高處不勝寒的孤寂,一人左右對弈,各種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虎師內部還在不斷的查找毒源,葉貞也任由他們去查,這番從容在耶律辰看來,竟然有了軒轅墨的影子。
外頭再亂,也亂不了她的心。
當所有人都熬不住的時候,她便贏了先機。
眼見着下月初一降至,今兒個是葉貞最後一天待在虎師營地。耶律辰已經開始佈置新房,不管葉貞願不願意,他還是希望有一天能看見她風風光光的穿上嫁衣。嫁衣如火,紅顏如玉,他可望而不可求。
昨兒個下了雨,外頭溼溼漉漉的,但今日的陽光卻很好。
“王妃。”哲別終於如期出現在葉貞跟前。
葉貞眉目微揚,“有事嗎?”
“將軍有請!”哲別行了禮。
葉貞端坐案前,筆墨紙硯正當展開,嘴角微揚,“我這廂沒空,讓他自己來找我。”
這樣的傲慢,讓哲別稍稍一怔。除去太后娘娘,在虎師營地裡,便是耶律楚也要忌憚木塔其三分。沒想到葉貞只是個未過門的十三王妃,竟然會如此輕慢。
但……
見哲別沒有動靜,葉貞斜睨他一眼,“怎麼,聽不懂我的話?聽不懂就算了,稍瞬我便會離開虎師營地,以後你們是好是壞,都與我無關。”
哲別凝了眉,轉身走出營帳。
葉貞依舊是風雨不驚的模樣,拿筆慢慢在紙張寫着什麼東西。
她數着自己的心跳,如同在宮裡數着搖晃的宮燈。
不多時,她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便起了身。
葉貞剛剛起身,門外便走進了木塔其。
“十三王妃要走?”木塔其愣了一下。
葉貞眉目微涼,“將軍這話問得好生奇怪!十三爺已經備好成親物什,我這個十三王妃不到場,豈非好笑?”
說着,葉貞收拾了自己的藥箱子,準備離開。
“可是這軍中的重患……”木塔其猶豫了一下,到底要
他開口去求一個女人,委實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在戎國,女人的地位,始終是比較低下的。
“不過是影響軍心罷了,這解毒方子我已經放在桌案上,將軍來日吩咐下去,教人抓了藥煎着吃就是。這重患雖然是人爲,但只要毒性不發生變化,倒也沒有什麼大礙。”葉貞轉身便走。
木塔其一急,“王妃留步。”
“還有事?”葉貞轉身,眉目微挑。
“重患毒源未找到,這長久下去也不是個事。若然那人換了毒,豈非爲禍更大?如此一來,軍心不穩,萬一行軍打仗,又該如何自處?”木塔其冷了眉目。
葉貞冷笑,“這是將軍自己的事情,我只知道治病救人,其他的,將軍自行處置,無需與我交涉。”
掀開營帳簾子,葉貞大步流星走出營帳。
“慢着!”木塔其追出來,手一揚,便有軍士上前攔住了葉貞的去路。
葉貞眉目微沉,四下頓時涌出隨行護衛,雙方劍拔弩張,氣氛驟然緊張至極。葉貞眸色微冷,“將軍想要留我,也要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你就不怕強留於我,惹了十三爺,壞了太后娘娘的一副好棋局?”
木塔其一怔,倒不是怕惹了耶律辰,而是蕭太后……
沒有那場婚禮,蕭太后的計劃就會徹底落空。
故而,木塔其猶豫了一下,宛若將主動權直接交付在了葉貞的手裡。
衆目睽睽,葉貞傲然冷立,沒有半分迴旋的餘地。那份決絕,沒有人可以撼動。拂袖轉身,葉貞眸色銳利。
“等等!”木塔其喊了一聲。
不得不說,葉貞捏住了他的要害。如今虎師雖然重患得治,但葉貞卻心知肚明,仍然有人不斷的倒伏,甚至於藥性越發強烈。長此下去,只要她離開虎師,這虎師好不容易被壓制的重患,頃刻間就會徹底爆發。
是故若然不能找到毒源,虎師的有生力量很快就會被消耗殆盡。
一個無病可用的將軍,說到底也只能孤軍奮戰,下月初一的時候,拿什麼去抵抗耶律楚?拿什麼去完成蕭太后的計劃?
葉貞徐徐轉過身來,眸色清淺不一,教人無可捉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