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真是氣過了頭,花娘本就是他心中深埋了十多年的芥蒂,如今被風陰一挑出,整個人都失去了理智,所有本該清醒對待的事情都變了模樣。
奶孃癱軟在地,風陰抱着小梧桐站在門口,所有的錦衣衛都拔刀相向,卻沒有人敢上前一步。早前就有人不知死活的用刀劍驚過小梧桐,而後被慕青碎屍萬段。
如今小梧桐就在風陰的懷裡,誰敢輕舉妄動。
“把孩子交出來!”慕青嗤冷。
風陰冷笑着,一大批的鬼衛從天而降,穩穩立於風陰的四周。若不是抱着小梧桐,他自然不會啓動鬼衛。否則這些人,還不夠慕青塞牙縫的,倒是白白犧牲。
望着懷中的小梧桐,風陰喜極而泣,“皇上與貴妃此前最希望的便是過普通人的生活,如今我不會把孩子交給你。他應該像個尋常的孩子,過最平常的生活。不復帝王無情事,只做扁舟隨風逝。”
“他纔是大彥朝之主,風陰,你敢!”慕青咬牙切齒。
風陰笑了笑,如同放下了心頭大石,“橫豎我也做膩了替身,以後……就恭祝千歲爺,江山在手,孤獨一生。”
音落,風陰忽然縱身輕躍,直接竄上了屋脊。
“小梧桐!”慕青殺紅了眼,誰知那鬼衛彷彿早就得了命令,只圍着他,以死相搏。他縱有功夫高深,也是雙拳難敵四手。雖然這些人傷不了他,卻生生拽住了他的行程。慕青自然也明白,錦衣衛是無法追上風陰的。
風陰一直不肯離宮,就是爲了小梧桐。
如今他帶走了小梧桐,一定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是慕青最後的希望……
“啊……”一聲嘶吼,慕青將最後一名鬼衛撕成兩截,渾身染血的千歲爺,如同惡魔臨世,驚悚得佈滿了殺氣,“全國緝捕,無論如何都要把小皇子追回來。小皇子,必須毫髮無損。”
許是所有人都不明白,爲何皇帝不動一兵一卒的抵抗,丟棄皇
位只要一個孩子?只是他們不曾明白,那早已不是原來的軒轅墨,只是替代了皇帝的風陰。他要的,從來也都是很簡單的,還了欠下的債,再隨風而去。
可惜,軒轅墨沒有給他機會。
他與葉貞這一走,便是訣別。
風陰根本不眷戀皇位,如今也無謂拉扯太多的人去死。既然慕青想要皇位,他給了就是,只是這孩子,他必須帶走。最是無情帝王家,何謂讓孩子也遭這份罪。反正軒轅墨與葉貞都沒了,那這個孩子,就該獲得最好的重生,便是自由。
慕青贏得毫無成就感,甚至於連他的錦衣衛大軍都不必出動,因爲風陰消失了。那就意味着皇位空懸,帝位無人,整個朝堂都任由慕青把持。
只是空寂寂的高閣,一人獨享,還有什麼意思?
雪兒在奶孃的懷裡揮動着稚嫩的小手,慕青站在東輯事的正殿門口,望着如今全局在握的大彥朝江山。以前他總覺得手握生殺是件如此美妙的事情,可是現在,江山孤寂,獨剩一人。竟然沒有當日的慾望,空落落的,就像一座孤墳。
握着雪兒稚嫩的手,慕青的臉色稍稍緩和少許,“若不是本座答應你娘,這江山早就易主了。她用你的命護着風陰的命,誰知風陰卻奪了本座的命,到底還是你娘心狠手辣。狼養出來的孩子,就是這般冷酷無情。”
雪兒瞪着美麗的眼睛,滴溜溜的望着慕青。
沒有小梧桐,雪兒忽然就沉寂了很多,不似先前的活潑。
輕輕抱起雪兒,時隔多日,他已經靜下了心。原先生澀的舉動,如今已經熟練不少。慕青輕嘆一聲,“不知當年她是如何帶大貞兒的。一個人,怕是不易吧!”
雪兒抓着慕青的手,讓慕青的眼眶紅了一下,“也許風陰是對的,只是教本座如何甘心?這大彥朝的江山,若是拱手讓人,本座這麼多年的苦豈非都白白吃盡?孤詣多年,一朝落空,又是什麼滋味?”
現在整個大彥朝
都在慕青的手中,這本該是他一心期盼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累了,十多年的折辱,從最低等的太監坐到今日的東輯事首座,位列九千歲。當中的苦楚又有幾人明白?
人人只見到今日的九千歲,嗜殺如命,卻不知當日的他也是命如草芥,幾番生死隱忍,如葉貞這般步步爲營,才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不過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
慕青揮手退去了奶孃與雪兒,袖中的白玉骨簪綻放着微弱的流光。略帶粗糙的指尖輕拂上頭的紋路,竟有種恍如隔世的疼痛。這種感覺沉寂了多少年,如今竟然重新歸來。便也是在得知葉貞的身世時,他才覺得自己終於像個人,像個正常的男人一般,真正的活了一回。
可惜夢太短,他還來不及爲他們謀劃一個安穩的江山,就已經付諸一炬。
他恨不能將自己的一切都掏給她,又唯恐讓她瞧不起他這個殘破不堪的父親,讓她置身險境,成爲諸多勢力的目標。於是他換了方式,用一種恨鐵成鋼的模式,逼着她往前走。他慣來隱忍,然她那性子,竟生得與他一副心腸。
說來也是孽,他到底是知道得太晚。
不遠處,白虎急匆匆的行來,“千歲爺,使團即將回朝,現如今已經到了皇城門外。”
慕青收了手中的白玉骨簪,“知道了。”
白虎也不問接下去要做什麼,只是跪在那裡,等着慕青最後的抉擇。慕青停頓了良久,這才幽幽的擡了眼皮子,“讓離歌與風兒來見本座。”
“屬下明白!”白虎領命而去。
該問清楚的就問清楚,該了結的就了結,橫豎這世上的事,越拖越不是個味。慕青一個人坐在赤金蟒椅上,環顧殿內被風吹得四下搖晃的人皮燈籠。
以前他覺得剝皮拆骨是件多麼痛快的事情,如今卻覺得一切都有循環報應。也許真的跟風陰說的那般,自己作孽太深,所以他的女兒,不曾有過一天好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