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下來的天色,天色連一絲亮光都視覺不到。
宮宇檐角,翹起的蜿蜒勾破天際,屋檐邊上懸掛着七彩琉璃宮燈。今夜無風,悶熱的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琉璃宮燈的七彩燈光從檐角流瀉下來,照在天青色的宮磚上,折射的讓人瀲灩的光華。
拉的於緋詩的影子極長極長。快速的腳步,宛如腳下生着風,恨不得立刻趕到昭元宮。點紅跟懷袖一路小跑着跟在於緋詩身後,連帶身後的兩排宮女太監,都是連奔帶跑着。
看的路上偶爾路過的巡夜侍衛,都覺得瞠目結舌。
好不容易,趕到昭元宮前。
暈黃色的淺光透過周圍裹着的明紙,搖盪出燈外,灑下一片淺色輝光。慕婉跪在宮前的身影單薄又倔強,拉長的影子中顯示出孱弱的慘白。
沒入於緋詩的眼裡,撥動心絃的心疼,一陣一陣在心裡唱響。疾步踏過去,走到慕婉身邊,蹲身下去扶着她的手肘,聲音裡瀰漫着酸楚的哭腔,
“慕婉,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仔細孩子。”
見的於緋詩的動作,站在昭元宮前玉階上的玉燕,邁着輕盈的步子走近。涼薄的目光注視過於緋詩跟慕婉,燈火中嫣紅的脣一翕一合的涌動,
“沒有娘娘的旨意,王妃若起來可是抗旨不尊。於妃娘娘莫非想讓王妃罪加一等?”紅脣勾勒出來的冷意,尖酸到刺的於緋詩雙眼發疼。
平生第一次,於緋詩覺得人生如此的無奈。緊抿雙脣,凝聚着眸光,定定的看過玉燕,
“你……,去傳話,本宮要見皇后娘娘!”
“不必傳話了,本宮在這兒呢。”於緋詩的話語剛剛落下,一襲明黃色的鳳袍傲然站立在玉階之上。本是在一旁監視着慕婉的宮人,齊齊跪倒在地。
皇后精緻的面容一絲不苟,落着不近人情的冷若冰霜。
蹲着的身子變成跪在地上,於緋詩看着皇后,咬着牙忍回淚磕下頭,
“芳華宮於妃參見皇后娘娘!”
“妹妹不必多禮!”皇后淡淡的答,清冷的面容沒有絲毫的醞色,冷漠足以將人凍結成冰。
看的於緋詩不由在心中起了怒意,
“縱然鄭家的女兒想入玉陽王府的門,臣妾的義姐,堂堂清平縣主還是玉陽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她肚子懷的還是玉陽王的骨血,此中淵源莫非娘娘不懂麼?”對於慕婉的擔憂,泯滅了於緋詩骨子所有的容忍,她看向皇后的眼神中,透露着不顧一切的當仁不讓。
“是麼。”皇后不以爲意,輕輕撇眉,掃視過於緋詩一眼,
“就算如此,此事也該讓玉陽王來講。怎麼,就憑着玉陽王妃的身份,還是憑着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就可以任意欺辱我們鄭家的女兒?她推媛兒下水的時候,又可想過本宮,又可曾將皇上放在眼裡。鄭怡媛再不濟,她也是本宮同胞親妹,也是皇上的妻妹。”
皇后此言,字字句句無不在置慕婉於死地。
瞧着於緋詩爲自己如此跟皇后叫囂,慕婉心中更加的不是滋味。急忙拉着於緋詩,
“我說過,我沒有推她。還有緋詩,此事與你無關,皇后娘娘仗勢欺人,我不過區區玉陽王妃自然無力違抗。但你,實在是無需要因爲我而去抗爭。”
“慕婉。”聽着慕婉心生倦意,於緋詩更加的心疼。知道皇后今日是鐵了心腸,索性也硬下心來,道,
“既然如此,那我陪你跪,如果要治罪,我是你的妹妹又是後宮妃嬪。是我將你帶進宮的,所有的一切皆是我教導不嚴,若是有罪我罪加一等,哪怕死都是我陪着你。”
“你……”沒想到於緋詩如此固執,皇后因於緋詩堅硬的言辭,震的微微鬆懈了眉眼。咬了咬脣,皇后甩過衣袖,轉身折回昭元宮內,
“既然妹妹想作陪,就陪着吧,別說本宮欺辱了妹妹。”
“緋詩,你何苦呢?”親手撫上於緋詩的手,慕婉蒙着淚看着於緋詩,
“我一個人被罰也就罷了,你何苦陪着?”
“不苦,一點都不苦。”於緋詩笑着回答,
“不能把你救出來,我就這樣陪着也是極好的。”
“傻瓜!”
一絲絲感動,從慕婉的心底油然而生。晶瑩的淚光在漆黑的暗夜裡,顯得格外明亮。像是兩枝相互扶持的雙生花一般,於緋詩跟慕婉相互倚靠着,跪在昭元宮前悶熱的夜裡。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寂靜中猛然響過一記驚雷,一道明亮的閃電恍若一條銀色的小蛇,將濃厚的夜空撕成兩半。昭元宮的翹起的檐角在突如其來的明亮中,閃現出駭人的壓迫。
嘩啦啦的,電閃雷鳴之後,狂風驟雨傾盆倒下。
打在人的身上,沉穩穩的疼。生怕慕婉會有任何的閃失,於緋詩靠過去緊緊的抱着慕婉,想用自己瘦弱的身軀幫慕婉遮擋暴雨,
“慕婉,靠過來。”
看清於緋詩的動作,與兩人一同跪在身後的奴才也急急忙忙的靠過來,將慕婉護在身體下。
“不要這樣,你們不要這樣。”衆人的舉動,在慕婉早就極酸澀的心底生生撕開一道口子。疼的她眼淚噴涌而出,
“我不要你們這樣。”
“別鬧。”於緋詩不爲所動的答,
“我不是爲你,我是爲你的孩子。這麼大的雨,你是有身子的人呢。”
一句話堵過來,堵的慕婉啞口無言。
又是轟隆的一聲,在雨簾中吹起的狂風灌入昭元宮中,吹的雲帷胡亂飛竄,野蠻的掃滅幾盞鳳鳴燈。雨柱隨之飄進來,像一條被解放的怒龍,唬的宮裡的奴才們大驚,七手八腳的跑過去關上紗窗。
稍微看了一眼窗外的風雨,微弱的擔憂漫上玉燕的心頭,悄悄靠近到皇后身旁,小聲提醒着,
“娘娘,這樣的天氣,若不讓玉陽王妃跟於妃先回芳華宮吧。畢竟王妃懷着身孕,若真出了什麼事兒,那可是……”
玉燕所言,皇后當然知道在理,但心中的一抹盤算又沒有着落,實在不願意這個時候落了空。
憋着心中的一絲忐忑,皇后深深的擰着柳眉。
沒等的皇后做出任何的決定,宮外的奴才高喊一聲,
“玉陽王到!”
不過一聲話落,良鑰步伐匆匆的闖入昭元宮中。溼潤的雨意被宮門擋在宮外,雨滴淌在他的衣袍上,深色的朝服,在燈光下暈開一團水漬。像是剛剛研好的墨,烏沉沉的一團。
徑直走到皇后跟前,良鑰一把跪在地上,
“微臣叩見皇后娘娘!”
“王爺請起!”見到良鑰前來,皇后的心總算松下半分。散開的柳眉,鬆懈出一抹笑意,看着玉陽王,
“王爺前來,可是爲了王妃。”
也不跟皇后客氣,良鑰站起身後,直接就開口回答,
“正是。明人不說暗話,鄭家跟娘娘所求,本王應下便是,無非就是攀了親。娘娘也不必折騰這些個不堪的手段,來折辱微臣的妻子。”
“你……”過來的時候,看着慕婉雨幕下蒼白的臉龐,揪的良鑰的心攪成一團。看着冷若無情的皇后,良鑰做不出好的臉色來,極爲不敬的開口。一句話下來,堵的皇后非常的氣悶。
沒待的皇后把話說完整,玉燕先喝一聲,
“放肆,王爺再怎麼尊貴,還能對皇后娘娘無禮麼?”
“夠了。”良鑰本就是浪跡江湖,灑脫慣了,見着宮裡頭那些個齷蹉的手段甚爲不屑。特別是看着受苦的慕婉,還有自己的無可奈何。更加的輕視跟嘲諷,
“把你們那些裝腔作勢的架勢都收起來吧,不就是想逼的本王低頭麼,本王都答應你們了,本王能帶本王的王妃走了吧?”
“自然。”忍着心底的怒火,皇后冷聲答,
“只是,王爺空口無憑,本宮如何能相信王爺所言?若是本宮放過王妃,反而被王爺擺上一道,本宮豈不是得不償失?”
“皇上明日會下旨。”不想多費脣舌,良鑰輕飄飄一句。
聽聞良鑰說易無風會下旨,皇后安定下來,
“好,來人,送王妃王爺。”
“不必了。”直接拒絕了皇后的提議,良鑰轉過身子,背對着皇后就要擡步,
“本王自己會帶着本王的王妃離開。”說完,無視着皇后惱怒的眉眼,踏出昭元宮。
走到慕婉跟前,蹲下身子,把她扶起來。卻被慕婉滿臉的慘白,嚇愣眉眼,
“婉兒,你怎麼了?”
虛弱的幾乎站不起身,慕婉攀着良鑰的手臂,眸光漸漸開始渙散,
“王爺,王爺。”只能喊出“王爺”兩字,驀的雙眼一黑,整個人倒在良鑰的懷中。
“婉兒。”伸手接着慕婉倒下來的身軀,良鑰吼叫一聲。於緋詩也是一愣,起身扶過去,看着慕婉,
“慕婉,慕婉,你不要嚇我。”而後,也顧不得宮中的規矩,讓來撐來雨傘,轉頭跟良鑰道,
“快,趕緊將慕婉抱到芳華宮去。”
“是。”看着慕婉虛弱的模樣,良鑰也顧不了其他,抱起慕婉,跟上於緋詩。
一邊走着,於緋詩一邊轉頭跟身邊的點紅還有懷袖吩咐着,
“去,去太醫院請太醫。”
“是。”聽完於緋詩的吩咐,點紅趕忙朝着太醫院跑去。
夜越發的漆黑,雨也越發的急速,淅淅瀝瀝的雨聲恍若砸在人的心裡一般,砸的人心裡頭直直髮慌。一路跟着良鑰走到昭元宮門口的皇后,看着一羣人匆匆的腳步,心中一陣慌張。
又有一道閃電橫空劈過,印的皇后的臉,白紙一樣的白。
玉燕緩慢的靠近過來,
“娘娘?”
“去,派過人過去芳華宮,看看是什麼情況。”皇后咬着脣,吩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