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他撇嘴無聲的笑,笑得薄涼,笑得悲哀。
蘇珝錯定定的望着蘇聞,由她兒時起她就從未見過蘇聞這般笑,一時之間竟被他的情緒所染,不知該說什麼。
直至一聲清晰的關門聲後她才猛然驚醒,定睛望去之時,殿內除卻她早已沒了人跡。
“娘娘,您可有吩咐?”一直守在殿門外十步遠的元香聽聞裡面時不時傳來低笑,心有不安的出聲詢問。
“沒事。”蘇珝錯的聲音極淡的傳來,彷彿真是沒事一樣。
元香的目光卻變得深邃,她很清楚裡面有兩個人,只是那個人已經從另一扇門離開而已。
殿內再無聲息,元香往前走了兩步,望着已經灑滿一地的銀輝,她舉起了自己的手臂,上方有着一條極長極深的傷痕,由手腕一直延到肩膀。
當初爲了放幹毒血,她命懸一線,險些便再度窒息。
透過手臂,她望着殿門的方向,眼底漸漸蒙上了一層白紗。
整整一宿,蘇珝錯都處於渾噩之間,連連夢魘之後她連睡着都很難,只能起身坐在牀上,沉默的望着昏天黑地的大殿。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元香按照往常她起牀的時辰來到門前,敲了敲門,她便讓元香進去了。
元香領着一干宮女進去的時候,見到蘇珝錯已經坐在了梳妝鏡前了,不由驚訝:“娘娘今日怎麼這麼早就起了?”
“沒事便早起了。”蘇珝錯淡聲回答。
目光望着鏡中那個最爲熟悉同時也最爲陌生的女子,彎眉似的眉,寒霜般的眸,山峭般的鼻,月色般的脣。
這個自己跟以前從水中倒影出的那個樣子差了好多。
“娘娘昨夜沒休息好嗎?”元香見她的臉色蒼白,眼底盡是血絲,關切的問道。
蘇珝錯只是挪開了投在鏡中的目光,答:“嗯,快給本宮梳妝吧,待會兒乾和殿的人該來催了。”
“是。”元香點頭福身。
一番張羅之後,在元香還正爲她染脣脂時,乾和殿的人果然來催了。不過看到蘇珝錯已近尾聲便沒有出聲,而是站在殿外默聲候着。
蘇珝錯不改往昔,依然一套大紅色衣袍加披風走了出來,清豔無塵的五官加上這一襲奪目的燦紅,氣質高雅得如寒冬臘澀中傲然盛放的紅梅,絕麗又無雙。
“娘娘,若是收拾妥當了,那奴才就領您去宮門口了。”公公弓着身走上前,一臉的諂笑。
“走吧。”
蘇珝錯被元香扶着走出殿,外間的軟轎已在等候。元香爲她撩起轎簾,她彎腰就走了進去。
一炷香的時間便來到了宮門口,剛下轎就見到蘇蔓吟也剛好趕到。
她側目一望本打算轉身便走的,哪知身後卻適時的響起蘇蔓吟那酥媚入骨的聲音。
“陛下,到了。”
蘇珝錯震驚回首,那轎中還有溫陌君!
“好。”轎中的人謙和的聲音自撩開的轎簾絲絲縷縷的泄了出來,格外潤耳。
然而這絲絲縷縷滲出來的聲音卻如洪水猛獸衝擊着蘇珝錯。那一抹象徵着尊貴與天威的金黃色身影從那轎簾
下一點一點的挪出,她的心就彷彿被幼蠶一口接一口的啃噬。
“陛下,當心。”蘇蔓吟親自將他扶出,還細心的爲他撥開那阻人視線的錦須。
溫陌君沒有答話,只是輕輕拍了拍蘇蔓吟的手。
蘇蔓吟嬌羞一笑,那嬌容堪比着瑟瑟寒冬中最嬌麗的一朵花靨。
溫陌君站直後擡眼,便見到了不遠處呆若木雞的蘇珝錯,目光觸及她眼中的難以置信以及那藏不住的痛楚時,倏的就放開了蘇蔓吟的手。
蘇蔓吟措不及防,臉上的笑容都凝在了嘴角處,舉目望去,便見到了幾米開外的蘇珝錯。
蘇珝錯見溫陌君發現她,心虛的放開了蘇蔓吟,冷諷的勾了勾脣,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昨日蘇蔓吟耀武揚武的指責自己不是想發泄,而是想讓她看到如今的她並非只有蘇聞這個儀仗,她是想讓自己認識到哪怕知道自己被爲難,卻不會再有人爲自己出頭的事實。
“阿錯……”溫陌君見蘇珝錯的目光在與他對視之後,寸寸冰封,忍不住出聲喚道,想解釋自己並非與蘇曼吟親近,只是因爲愧疚。
“陛下真是好興致,臣妾好像出現得早了點,還望陛下諒解臣妾的不識時務。”蘇珝錯出聲阻止了他的話,聲音堪比寒冬中最冷厲的風。
溫陌君欲出口的話再次止在了嘴間,如她這般已非第一次,之前的自己也想過好生解釋,可是哪一次不是被她冷言冷語刺回來的。
這一次她眼見爲實,怕是更聽不進自己的話了。
若是自己再說下去,反而顯得多此一舉了。
蘇蔓吟見溫陌君沒有開口,上前主動攀住了他的手,望着蘇珝錯笑得明媚:“今日真是個好日子,連素日裡午後才起的莊妃妹妹都來得這般早,這說明神明面前容不得虛僞,妹妹你說是嗎?”
蘇珝錯睨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蘇妃娘娘這句話倒是問住了妹妹,今日是不是個好日子妹妹不知,但是今日一定不會是個不好日子。”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的目光輕輕的飄過了溫陌君,今日到底他又在暗暗策劃着什麼。
但是溫陌君卻將目光定格在別處,彷彿入定般。
蘇蔓吟見蘇珝錯話中有話,也不細問,被她壓制了那麼些年,今日終於能趾高氣昂的吐氣了,她一定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陛下昨夜沒休息好,今日還是和臣妾共乘吧,這樣臣妾也要照顧你,而莊妃妹妹也可和多日不見的蕙妃妹妹閒聊。陛下以爲如何呢?”
蘇珝錯的目光不自覺的又投了過去,昨夜沒休息好!
昨夜他竟然在福澤宮住下了!
一種背叛之感瞬間充斥了心間,之前他跟蘇蔓吟之間如何她不管,但是她回來了他還是和蘇蔓吟糾纏不休,還共睡一榻,她就受不了。
她的目光含怨帶恨的望着溫陌君,不明白爲何他還是那般心狠,依然可以這樣毫無顧忌的傷害她。
溫陌君顯然也沒料到蘇蔓吟會這樣說,心線瞬間緊繃,昨夜他的確沒休息好,但是他也只不過因她的請求而留在福澤殿,徹夜看着書籍而已。
可是下一刻
想到蘇珝錯再不互信的眼神他又覺得自己這般撇清也了無作用,她根本不會在意。想着他便沒有轉動目光,也不知蘇珝錯此刻對他的怨恨。
“蕙妃可來了。”等他鎮定之後擡頭,蘇珝錯已經收回了目光。
“臣妾已經在車輦之上,因爲是待罪之身臣妾不敢面聖,想着待經神明洗禮後再來面聖,還望陛下體諒。”第二輛馬車中一道溫婉柔和的聲音傳了出來。
溫陌君的目光往那邊看了去,“如此也好,那可以出發了。”
“是。”一旁候着的宮人開始忙碌。
蘇珝錯在他話音落定後就轉身往蕙妃那邊走去,讓蘇蔓吟心頭得意了起來,不管再怎麼厲害,最終依靠的也不過是陛下,如今陛下不待見她,她自然也就沒了資本。
“陛下,我們也上去吧。”
“嗯。”
當所有人上車之後,整個馬車隊伍開始往宮外走去,因爲是御駕出行,御林軍早早就街外隔出了道,所以他們走得十分坦蕩。
兩邊圍着的百姓卻十分興奮,側着眼想要看清簾子下的人是誰,有的人甚至開始呼着“萬歲萬歲萬萬歲”,人多勢衆,聲音由開始的一個拓寬爲一片,片刻之後聲勢浩大的呼聲在整個街道迴盪。
蘇珝錯輕輕撩起了一角,見前方的馬車沒有迴應很快便放下,面對這樣深得民心的溫陌君,她的心頭卻很不是滋味。
“妹妹怎麼了?”鍾諾涵聽着外面恢宏的高呼聲,有些驕傲,畢竟這是自己的夫君,他能得到這樣的齊齊衆聲,自己難免有些激動,也算是一榮俱榮。
但是見蘇珝錯十分不開心,不由疑惑。
蘇珝錯輕輕搖頭,轉而想到昨夜蘇聞的話,湊近了鍾諾涵幾分,“只是一個祭拜而已,爲何陛下卻這樣大費周章,而且還將姐姐都赦免了,姐姐沒覺得有問題?”
聽蘇珝錯這麼說,鍾諾涵壓制了那份不屬於自己的驕傲,斂容正色道:“起初本宮也是懷疑的,也捎書給了家父,但是家父說一切平靜,沒有不妥,本宮也就沒在意。”
見蘇珝錯愁眉不展,她試探道:“難道妹妹得到了什麼消息?”
在她眼中,蘇珝錯是白玉容歸的人,他的手段遠遠比她們厲害,故而蘇珝錯也一定能得到比他們更嚴密的消息。
蘇珝錯沉默了片刻,才答:“不知道,妹妹只是感覺不對而已。”
蘇聞對她說的話還不確定真假,她不想這時就走漏消息,打草驚蛇。
驀地她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時候,心頭又不禁苦笑,明明早就不信任何人的自己,爲何會在之前聽見蘇蔓吟的話的時候會生出背叛感。
到底還是沒死心,是嗎?
鍾諾涵見蘇珝錯蹙眉,沉下心思將前因後果都想了一番,發覺沒有什麼不妥,但是心絃卻不敢舒開,因爲在她的眼中越是順理成章的東西,內裡曲折就越有推敲之處。
按自己被牽連的那個罪責,不應該這般輕易就赦免的,而且在自己都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無辜的時候,陛下卻大赦了她,讓她隨同他們一起去青嵐山。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她忽略了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