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身落下,她現在住的地方與當初她在相府所住的只有一牆之隔。
雖然經過那場大火,蘇相府已經被封,且不復當初的模樣,但是她與母親的庭院卻還是基本保持了原有的樣子。
她漫步在其中,之前她以爲這裡會藏有蘇聞沒有說的秘密,但是找尋了許久也不見其蹤跡,按蘇聞的性子哪怕是安排了一切,也會有所警覺,想要留下後手來求最後的保障。
而且她相信楚銜玉選擇這裡不適偶然。
但是這裡到底有什麼玄機?
她漫步在院中,找尋任何可能的地方,但是仍然一無所獲。
環顧四周之後,她的目光不由染上了絲絲悲色,一開始她以爲自己是有父母疼愛的孩子,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但是一夜間母親轟然離世,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她成爲了整個家族最不待見的人,所有人都可以任意欺負她。她以爲她就會成爲一個無人問津的雜草孤苦一生時,溫陌君宛若一道陽光,毫無預兆的照入了她的生命,讓她有新的活下去的勇氣。
期盼的幸福就要成真,不想卻在即將戳手可得的化爲了指尖的飛灰,生死一線,卻發現她又恢復了孤苦無依,好不容易從死亡的線上掙扎求回,經歷了噬心之痛的她以爲自己不會再輕信愛情,但是面對往昔曾在生命中劃下永恆光點的人,她還是猶豫了。在她以爲自己還會重歸舊途的時候,卻不知心早已遺失在了另一人身上。
然而當她過盡千帆,歷盡萬險,從層層疊嶂中看清自己的心的時候,卻依然不得愛。
一個個美麗的夢幻背後總是包裹着鋒利的刺芒,她一次又一次的跌倒在刺芒下,不知醒悟。
如今卻有人來告訴自己,這是命,不可更改的命。
難道她的命就註定是失去,反覆的失去,反覆的品嚐一無所有的滋味?
想到這裡,心頭的悲苦因爲沒有外人在而瘋狂的膨脹,之前還能正常呼吸的她,突然覺得胸口發緊,吸入肺腑的氣反覆停滯一般呼不出來。
之前的傷口因膨脹而隱隱作痛,但是她止不住心頭的悲苦,她不明白,爲何所有人都將希望放在了他身上,蘇聞是,鬼詣是,就連寒烈也是。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是多麼的束手無策。
她蹌然的扶着樹靠立,這棵樹已經矗立在風霜與歲月中很久很久了,不管蘇家如何鼎盛,還是如何的落敗,它都不曾挪動半分,就連一直繁茂的枝葉都不曾變過。
驀地,她一驚,不曾挪動。
樹!
她直起身,用着審視的目光將樹細細的打量一番,會不會蹊蹺在這裡?
樹因爲飽經風霜而褶皺滿布,像一個垂垂老者,睿智而慈祥的接受着她的審視。圍繞樹走了幾圈,從細枝末節到盤根錯枝的樹根,她蹲下神,輕輕敲擊着突起在地面的樹根,出乎意料的聽聞到了幾聲空餉。
她的心一緊,樹根本是樹截取營養的根部,怎會有這般空餉?隨即她一喜,難道真的在這裡?
她順手就敲了空餉樹根周圍的其他樹根,事實再度讓她意外,除卻這一根其他的樹根並未發出空響。
她摸着空響的樹根,使勁一扯
,它卻紋絲不動。她又蹲在原地,想了想,手順着空樹根往下探去,樹根裸露在地面的地方几乎將整個院子覆蓋,她從樹下走到了庭院中較爲偏僻的一角,樹根卻還未截斷,反而離奇的從地面鑽入了地下。
蘇珝錯十分驚訝,她看着眼前這堵灰色的牆,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牆,發現這堵牆與其他牆並不一樣,其他的牆面都是白灰色,但是這堵牆卻灰暗至極,加之位置偏移,若非樹根指引,她還不知道這裡還有一堵格格不入的牆。
看來,這裡真的有秘密。
蘇珝錯有了之前的經驗,輕輕敲了牆面,確定是實心之後,她提氣翻身越牆。卻意外的發現牆後是一片往下延伸的階梯。她擡頭看了看天色,正值正午,但是久無人問津的階梯卻泛着陰冷與腐敗的氣息。
她沉下一口氣,將內息運到丹田,緩步沿着階梯往下走。
沒往下走多久,她就被一扇石門阻住了去路。
她伸手在石門上亂摸,卻沒有發現任何的開關與暗鎖。目光仔細的趴在石頭上觀察石頭的細紋,試圖從上方辨認其紋路,但是石面光潔似新,平整如鏡,彷彿刻意被人磨去了一般。
她伸手撐在石門上,努力回想往昔,試圖從蘇聞的隻言片語中找出精髓所在,然而越是努力的想,她就越心驚的發現,其實她與蘇聞並不親近,兩人見面的次數不多,反而是她大難不死之後回到這裡才見得多了些。
但是當時的她一心想滅了詔月,與他不相爲謀,話語間除卻冷嘲便是熱諷,或亦殺氣淋漓,兩人幾乎沒有平靜相處的時候。
她撐在石門上的手頹然失力,垂眉間卻看到了被系在腰處的玉佩,她目光一定,想起了這幾日被自己拋之腦後的白玉容歸。
腦中瞬間出現了他曾對她說的話。
“這塊玉佩你一定要隨身攜帶,不可摘下,且一定要好好保存。”
很快,蘇珝錯又否認了這個莫名的想法,白玉容歸怎會與這間密室有關。然而舉步往回走了兩步,她又忍不住頓足。
“我曾在蘇相府中見到過這快玉佩。”
“這是我不離身的東西,你可以認爲這是我給你的定情之物。”
“它在跟我之前的確是在蘇相手中。”
一聲聲一字字,讓她回神盯着石門。半晌後,她心一狠,取下腰間的玉佩,再度走到石門前,這一次目光卻意外的看到了石門頂部那一處凹陷。
她心頭一動,將玉佩放了下去,缺口合適,就連上方的圖紋走勢都與玉佩恰如其分,她忍住心頭的震盪,看着緊閉的石門緩緩的打開。
一處簡陋的院落,一間樸實的房間,一縷溫熱的氳氣,兩盞盪漾着陽光的茶水,靜謐而幽寧。
“怎麼,你不意外朕的到來?”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人,眉目冷峻的望着地面蜷縮在靠椅上的人,語氣有着少有的揶揄。
對面的人打起精神,直起身讓自己已經過分蒼白且猙獰的臉沒入了溫暖的陽光中,嘴畔淺笑,“不意外,因爲我知道西戎陛下一定會來。”
被稱爲西戎陛下的人,正是風塵僕僕趕來的雲穹,而他眼中乍現精芒的望着對面已經病態入骨的溫陌
君,曾經溫雋容光的臉被一道可怖的傷口橫貫,慘烈不堪。
這便是他饋贈給白玉容歸的禮物吧。
這男人!
“你希望我做什麼?”雲穹沒他那般將規矩,當初在詔月韜光養晦爲的就是西戎的這個皇位,如今它已經被自己牢牢握在手中,他心頭的大石也就落了地。
雖然他有野心,但是如今天下已成亂局,他不想隨意介入未知的風險中。
溫陌君聽聞他的話,臉上依然是淡然的笑,“陛下能做什麼?”
“哈哈。”這是雲穹第一次對溫陌君笑,笑聲中有着冷漠,也有着蔑視,曾經的他是溫陌君腳下的蟻,如今他卻成爲了溫陌君最後的救命之繩。
“你要的我都給得起,但是你拿什麼跟我換,讓我點頭允許我的人爲你獻命!”
對於他的質疑,溫陌君依然淺笑着,彷彿那抹笑已經刻入了他的身體,成爲了他整個人的一部分。
“既然我能助你當上皇帝,那你也該清楚,我對你是友不是敵,我只會幫你。”
雲穹見他把這件事捅破,冷俊的眉目染上了幾許春寒,“可是我已經回饋了你。”
當初與白玉容歸契約中止,不就已經還了嗎?
“我的這份大禮,難道陛下就打算這麼回饋?”溫陌君聽出了雲穹的薄怒,笑容深了些,語氣也染上了幾許俏寒。
雲穹望着溫陌君,眼底幽海連綿,波瀾四起。
溫陌君巋然不動,風拂長髮,不動如山。
從詔月皇宮出來的楚銜玉,漫步在宮道上,目光深離,步伐遲緩,彷彿是在沉湎着什麼。張涥來到此處,見四下無人之後,才走了上去。
“大人。”
楚銜玉的沉湎被打破,臉色一滯,隨即漠然收神。
張涥走到楚銜玉身側,想到他之前一直呆在乾和殿中,心急之下,出口問道:“大人,不知容親王特意找來了大人,是想要與大人商議什麼?”
楚銜玉步伐倏的頓住,目光含着一抹厲色,“張涥,是我一直不曾對你疾言厲色,所以你才肆無忌憚的對我?”
張涥自知失言,立刻下跪,“是屬下魯莽,請大人息怒。”
然楚銜玉的怒氣卻突然消散,他揮手讓張涥起身,道:“他召我來見,是有意將詔月許諾於我。”
“啊!”剛站起來的張涥震驚的望着他,“可……可之前溫陌君不是也曾這般對大人許諾嗎?”
“對啊。”楚銜玉點頭,“所以這件事事情詭異的地方。”
在白玉容歸找他之前,溫陌君已經派人找過他了,只是他們都不知道而已。
“那他們爲何要這般做?”張涥看不懂其中的曲折,請教楚銜玉。
“爲何這般做!”楚銜玉冷峭一笑,“若是能做漁翁,誰會想過鷸蚌。”
張涥驚訝,隱隱瞭解。
“但是他們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楚銜玉的笑意轉凜。
想要用他來制衡對方,他們也未免太小看他了,他是他們能握在手中的棋子嗎?
他不像他們有着致命的弱點。
所以,詔月他志在必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