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苦澀和抱歉,也在感動年冥安的體貼和可以算是無私、不求回報的付出。只是,她註定辜負了。這輩子,她的一顆心早已經給了那個人了。即便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她的心也無法空出位置來裝別人。所以,只能說聲對不起和謝謝。但這顯然不能說出口,因爲某個人絕對會生氣的。
說起來,自從他來到自己身邊,除了身份不如之前,他的性子脾氣都沒什麼變化。所以,他發起火來,也和以前一樣,相當的讓人害怕。同樣的,這個人也是那麼的執着。執着得讓人一點也看不到當初那個風流王爺的影子。
“說起來,京城有什麼動靜嗎?”白芍藥轉移話題道。
“京城?京城能有什麼動靜?你的離開,雖然一時間造成了話題,但漸漸的也被人遺忘了。而且……聽說年貴妃有了身孕。”年冥安有些猶豫,但還是將自己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白芍藥一怔,表情有一瞬間呆滯,這種貌似意料之中卻又難免悲傷的表情,讓年冥安真的很想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這麼做了,二人再也不復從前。雖然可以用朋友的擁抱來當藉口,但在明白人面前不裝糊塗,藉口什麼的,自然也就沒用。
良久後,白芍藥吁了口氣,悵然道:“啊……這樣啊。”稍頓,“如果是個皇子的話……就好了。”
“或許吧。”如果是個皇子,那麼白芍藥就徹底沒用了。到時候,她的結局不外乎是一個——死。
如果明威皇帝有點良心,還記着一點父女之情的話,就不會趕盡殺絕。最多,等皇子出世不久,就宣佈白芍藥病逝。否則,爲了所謂的皇室尊嚴,便會給予白芍藥一個死的結局。或者,縱容那些想要殺死白芍藥的人。
“知道麼,以前我以爲,父親會是一種徹底的忠臣。”白芍藥忽然道:“但是突然某一天,父親對我說,他要造反。只因爲,他被那個人逼得無路可走了。可是你不覺得很可笑嗎?那個人忌憚的是父親手裡的權利,如果他交出權利的話,那個人還會想要他死嗎?”
“如果交出來,那個人就不會殺了他嗎?”年冥安反問。
白芍藥一怔,自嘲笑道:“是啊,交出來的話,想要殺他真的是一點顧忌都沒有了。但是,我還在啊!我難道連他的命都保不住嗎?如果……如果真的保不住,我會陪他一起去。可是……終究是野心作祟啊。那個位置,真的有那麼的吸引人麼?”
“……要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我需要聽假話嗎?”
年冥安扯扯脣角,說得也是,不論多麼殘酷的事情,她都不需要聽什麼假話。她寧願生活在真實的殘酷中,也不要活在虛假的幸福中。
“很吸引人。對於你來說可能不理解,但那個位置可以說是一個男人的成就最高點。天下至尊……你懂
得這四個字代表着什麼嗎?這四個字,足以讓人瘋狂。那些對這些保持淡漠的人,有幾個是真的超脫,不在意了?大多數是因爲無法得到這個稱號。你想想,君臨天下,揮筆舞墨,就能指點江山。這三千世界,繁華萬丈,有多少人希望它能因爲自己而改變。不論是變得美好,還是殘忍……”
白芍藥側眸看着神情有些幽遠的年冥安,心忽然一跳。當然,這不是心動,而是在害怕什麼或者有什麼不好的感覺時的心怵。“你也是如此期盼渴望的?”
“我……?”年冥安側頭,定定看着一臉平靜的白芍藥,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過之後,他倒在草地上,就這麼仰望着夜色蔚藍,星河流轉。“說實話,我曾經是渴望過。但是,我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能夠打江山,但絕對守不住。我沒那個才華。說白了,我就是一輩子的臣子命。所以,我沒有動過這些妄念。這是我的自知之明。”
“……笑看山河萬里,錦繡繪卷,兒郎從軍令。血染暮色蒼穹,金戈鐵馬,壯志凌雲天。問人世無常命,難復當年,幾番風雲轉……”
年冥安聞言,眼神幽深,倒映在眼中的星河變得有些模糊,那蔚藍夜色更顯得詭譎深沉。風依舊徐徐的吹着,吹動草木瑟瑟,輕微細碎聲,彷彿是世界唯一剩下的動靜。不能大動作驚擾,因爲那會讓人失去左後的所有。
“別想那麼多。你之前不是一直對我說,彩虹總在風雨後嗎?他有了子嗣,你也該放下對他的最後一分抱歉了。你這個當女兒的,已經夠了。”不管當初她殺了凌傲天是爲了明威皇帝,還是再也忍耐不了這樣彼此折磨……但終歸是,明威皇帝因爲她才能輕易的登基。否則以凌傲天的性子,怎麼可能不安排任何後手?就算最後明威皇帝能夠得以成功登基,那篡位的後事,就足夠他收拾上好幾年了。那有現在這樣一登基就安身立足,操心着怎麼樣造福於民,成爲千古明君。
白芍藥點點頭,“嗯,知道了。”
是啊……她的確想得太多了。或許是因爲林安夏的事情,讓她的心緒動搖了。
“那我先回去了,再晚了,恐怕會被別人懷疑。你也小心一些,莫要被人發現了。現在也不要去打聽什麼,不是時候。”白芍藥起身,說完欲走。但剛邁出腳步,就被年冥安喚住。她回過頭,疑惑的看着他,道:“還有什麼事情嗎?
“剛纔忘記問你了,你知道明千曉現在在哪裡嗎?”年冥安道:“我總覺得,她和林安夏、林安然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只是不清楚,她做這一切都是偶然,還是這一切本就在計劃中。而她是林振天的棋子還是合作者?”
白芍藥凝眉,“明千曉?不知道。”最近她的心思一直被林安夏的事情牽着,哪裡還注意得到什麼明千曉。但現在經由年冥安這麼一提醒,她又發現自己又犯了疏忽的錯誤。
“你不要自責,你最近操心的事情很多,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調查吧。反正我最近也沒事。而且……呵,你知道的,就算她發現了我,遠比發現你來得好多了。所以,你務必要保守好身份,千萬不要讓人察覺出你是女兒身。”年冥安嚴肅的提醒道。
“嗯,好……”
……
林安夏的事情已經過了三天了,白芍藥曾去那個小院看了看,那裡依舊荒涼一片,唯一能夠入目的,依然只有那顆茂密大樹。只是,那個喜愛爬樹的天使已經不在了,那個總是爲天使操心的女子,也離開了這個污穢的世界。
林安夏出事那一天,白芍藥被人絆住。等她之後聽說了林安夏的事情時,她才醒悟。但她除了忍耐,別無他法。——人家都已經叫人來拖住你了,這不明擺着在說你礙事嗎?同時也在表明,他們開始懷疑她了。如果她在這個時候衝上去,不是直衝衝的往槍口上撞麼?
因爲當時她不在場,之後也無法向他人打探消息,故而無法得知林安夏被帶到什麼地方去,是生還是死。
而她現在,唯一的路,就是找到林安然。不管林安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只要他對林安夏還有一分在意,哪怕是身不由己,他也會多多少少的給自己一些有用的信息。那樣總比自己在這裡乾着急或者像一隻無頭的蒼蠅一樣亂轉要好上很多。
但現在又面臨一個大難題,那就是:林安然,在哪?
冬日寒風瑟瑟,白芍藥行走在朱漆走廊上,毫無目的的亂轉。忽然一陣大風拂過,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拉了拉衣衫,縮了縮脖子。自己是怎麼搞的,出門竟然連披風都不帶,就穿着一身秋衣,這幅模樣看起來都很冷。
“看來,得好好的休息一下,不然將自己的身體弄垮了,怎麼辦?”白芍藥喃喃自語。曾經在宮裡,落下了一些病根。雖然不嚴重,但仍然會給自己帶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這件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同理,這不大不小的麻煩也只能自己一個人承擔。
不過,這些讓自己有些煩躁的舊疾,卻也在提醒着她什麼。譬如說,曾經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
在走到走廊盡頭時,白芍藥感覺嗓子有些不舒服,正想要咳嗽一聲時,卻見到一個人影急匆匆的往前走。本來,這個人影沒什麼可值得關注的。但他手上提着的飯菜合,卻足以讓她起了疑心。
現在用餐時間已經過了,而且這麼大寒天,有幾個人會在這個時候吃飯?加上秋林山莊雖然規矩多,但是待遇很不錯。因爲莊園太大,廚房都有好多個。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拿着飯菜去房裡吃的情況。至少,她來這裡半年多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
心下起疑,白芍藥立刻捂住嘴,偷偷的跟了上去。還好,對方只是個普通人,不然她這個三腳貓的跟蹤功夫,早就被人察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