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向來便是繁華的地方,上一次張雷在這裡生活的那一段時間就已經見識到了,這一次故地重遊,並且身份地位已經決然不同,自然心境也是不一樣的。
他離開了碼頭之後,便鑽進了人羣之中,那些看着他從戰船上面下來的百姓們都自覺地給他讓開了道路,目送他的離去。
首先他來到了自己的宅院,這裡在上一次離開廣州的時候就已經荒廢了,後來秦洛風往這邊出售麻繩的時候又居住過一段時間,再後來因爲長期沒有打理,院子裡面已經長滿了雜草,角落裡也都是蜘蛛網,看起來有些破敗的樣子。看了一陣子張雷就離開了,要想在這裡居住的話恐怕還要花費很長的一段時間來打理,看來今天晚上是註定要住客棧的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整個天空逐漸黯淡下來,夜幕降臨,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燭火,張雷感覺腹中飢餓,便找了家看起來還不錯的客棧走了進去。
“客官您裡邊請,您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小店有上好的房間,保管舒適。”張雷來到客棧門口,那店小二馬上就熱情地迎了過來。
張雷說道:“那給我開間上房,再給我備上幾樣好菜端到房間裡面去。”
店小二見攬着了聲音,頓時就眉開眼笑起來了,說道:“行行行,沒問題,我先帶您上房間去。”他將張雷請進了客棧,然後對那櫃檯裡面的帳房先生說道:“這位公子。上房一間。”
上了二樓,小二推開門。熱情地將桌子和椅子擦拭了一遍,然後說道:“客官請稍等,飯菜馬上就送上來,你要不要打水洗個澡?”
“行,你去吧。”張雷想想,洗個熱水澡也確實不錯,便應承道。
張雷絲毫沒有發現,這整個廣州城。已經有多少人在尋找自己的身影了。
洗了澡吃了飯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從窗戶往外面看,到處都是一片鶯歌燕語,着實是一片太平盛世,絲毫沒有受到戰爭的影響。
睡覺又還早,張雷便決定出去走走。
從客棧出來之後往左拐,就是往夜市的方向。廣州的夜市也是出了名的,除了那些讓人垂涎欲滴的吃食外,就是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了。
街上的人們來來往往,經過白天一天的忙碌,吃過了晚飯之後,和張雷一樣毫無睡意的他們就會來這裡消遣消遣。就算是不買東西,當作是散步也是極好的。
“公子,我們這裡有上好的絲綢,絕頂的粵繡,您要不要進來看看?”張雷一邊走一邊看。旁邊的一家絲綢店看到張雷了,便極力招攬道。
“粵繡?”張雷想了想。便走進了店鋪。
粵繡也稱‘廣繡‘。它是出產於廣東省廣州、潮州、汕頭、中山、番禺、順德一帶刺繡品的總稱。粵繡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受到各民族民間藝術的影響,在兼收幷蓄、融會貫通的基礎上,逐漸形成了自身獨特的藝術風格。繡品主要取材於龍鳳、花鳥等,圖案構圖飽滿、均齊對稱,色彩對比強烈、富麗堂皇。在針法上具有‘針步均勻、紋理分明、處處見針、針針整齊‘的特點。在種類上粵繡可分爲絨繡、線繡、金銀線繡三類,品種包括戲服、廳堂裝飾、聯帳、採眉、掛屏和各種日用繡品等。
上輩子作爲湖南人,張雷自然最熟悉的是湘繡,當然也就只不過是熟悉罷了,要讓他這樣的屌絲去弄上一大幅上好的湘繡來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好了,按照購買力來說,張雷現在船上就裝載着相當於一個縣令一輩子的餉銀,他當然有條件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當下他便自信地走進了店鋪。
不知道是誰說的,膽量的大小和口袋裡面的錢的數量是成正比的,越是有錢,膽子也就越大。現在看來是一點兒也不錯,正所謂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客官,你來看看,這可是剛剛進來的貨,這線條,這圖案,各個都是頂尖的,再看看這材料,也是上好的東西,怎麼樣?可還入得了你的眼?”張雷走進來,那店家馬上就將張雷引到最裡面的一副巨大的粵繡面前。這粵繡長寬接近一丈,上面滿滿當當地繡着傳統圖案百鳥朝鳳圖,線條豔麗流暢,確實算得上是粵繡之中的精品。
張雷微微點頭,說道:“確實不錯,這針法也是頂好的,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這位客官您可真識貨,這確實是名家之作,並且你看,這麼大的尺寸,可是少有的東西。”見張雷點頭肯定,那店家更是勁頭十足。
對於這樣的東西,張雷沒什麼需求,家裡面的東西可都是來自宮廷造辦處,可比這民間的野路子的東西要好得多。他說道:“不錯,那老闆,你可得好好保護這玩意兒,我看這都是你家的鎮店之寶了吧。”
“說的沒錯,這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到手的寶貝,客官您可真識貨,正所謂知己難求,咱們漫漫人海之中,相見即是有緣,不如客官您將這寶貝買回家,你看如何?”那店家巧舌如簧地鼓動着。
張雷心中冷笑,說了這麼多總算是說到點子上面來了,他說道:“這東西確實是好,若是我有家室,那買回去擺在堂屋正中,那必然是極好的。可惜的是經常四處跑動,就算是有這樣的寶貝也看不到幾眼,實在是遺憾,店家還是等候下一位有緣人吧。”
“客官,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那店家突然說道。
張雷頓時感覺不妙,冷聲說道:“我是不是本地人。與你何干?”
店家笑道:“客官既然不是本地人,那就難怪了。不懂咱們南邊的規矩。”
“哈哈,我自打出孃胎以來,就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可是卻從來沒聽說過還有什麼店規的,你倒是說說看,你這店有什麼店規?”張雷哈哈大笑,周圍的人全部被吸引了過來。
那店家湊上前來,低聲說:“這可是廣州的規矩。客官您好不容易來一趟,總要做點買賣。”
張雷恍然大悟,說道:“我算是明白了,你這規矩,就是強買強賣。”
“客官要是這麼說,其實也對,不過我還是願意將它說成是咱們公平交易。”店家厚顏無恥地說。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店鋪的犄角旮旯裡面冒出來兩個手持鐵棍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們身上穿着怪異,走起路來也是七扭八拐的不像個正常人,他們站在張雷的面前,眼神裡帶着憐憫。
張雷一點兒害怕的意思也沒有,他說道:“你剛纔也說了。我可不是這裡的人,那還要守什麼規矩?而且,你們這麼做可是違背了《大明律》的。”
“哈哈,一看你就是讀書人,什麼《大明律》不《大明律》的。你以爲那玩意兒能管到這裡來?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就算是百年前太祖皇帝也管不着咱們這裡。更何況現在的皇上忙着打戰,會在意這種小事情?放心吧,不說皇上,就算是縣令也不會管的。”店家說完,大家都得意地笑起來。張雷回過頭去,看着那些看熱鬧的民衆,他們的臉上面無表情,似乎已經麻木了。
張雷說道:“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如果我不買下這個東西的話,那恐怕會有麻煩。”
“算你識相,看你是第一次來,算你便宜點,五十兩銀子。”那店家看到張雷開始掏口袋,不由得喜上眉梢。
“可惜我這人比較古怪,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麻煩,你說怎麼辦?”張雷搗鼓了半天,突然拿出來一個大家都沒見過的東西。這東西純黃銅打造我,一個半尺長的銅管上面有一個可以轉動的輪子,一個把手,還有些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
張雷拿出來的,是一把轉輪手槍,特別定製,只造了這一把,從設計到試驗,全部由他一個人完成,爲的就是在發生突然狀況的時候用來保命的。
“這是……”那店家頓時不知道張雷在搞什麼名堂了,然後朝自己的兩個手下使了個眼色,那兩人瞬間前進了幾步。
張雷笑道:“這個東西,叫做槍。”他朝地上開了一槍,地上的一塊石板頓時粉碎了,槍口冒出白色的煙霧,散發出濃烈的火藥味。“你們覺得,你們的速度快,還是它的速度快?又或者是,你們覺得你們的腦袋,比石頭還要硬?”
看着地上化成了粉末的石板,不管是店家還是那兩個手下,都驚呆了,頓時停住了自己的腳步,張雷甚至能夠聽見嚥唾沫的聲音。毫無疑問,人就算是再厲害,腦袋也經不起這樣的一槍。
那店家頓時變了臉色,對張雷說道:“剛纔真是多有得罪,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閣下是?”
張雷笑了起來,他將手槍收起來,正準備說話,外面卻傳來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不由得朝那邊看了過去。只見幾個彪形大漢將人羣分開,然後一個人走了進來。張雷一看,差一點就驚呼出聲,這人正是上次那個劉香!
劉香看到張雷也是一愣,然後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來,惡狠狠地說道:“果然是你這小子,上一次你讓我顏面掃地我沒抓住你,這一次我看你還望哪裡跑。”
張雷無奈地說:“看來我今天出門確實沒看黃曆,否則怎麼會遇見這麼倒黴的事情,而且還不止一件。”
“哈哈,知道就好,給我帶走。”劉香開心地說。
張雷也不反抗,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反抗是沒有任何效果的,他也反抗不來。
就這樣,張雷被押解着離開了這家店鋪,在夜色之中,一羣人推搡着走遠了。
店鋪裡面,一個手下問道:“你說他爲什麼不開槍呢?”
那店家自作聰明地說:“這你就不明白了吧,你看他那東西那麼小。恐怕就是一次性的,現在都沒用咯。”
另外一個手下問道:“那當時咱們爲什麼不把他抓住?不然現在咱們就可以賺一筆了。最好再把這個槍給搶過來。”
店家說道:“我這還不是爲了確保萬一嗎?要是他這東西還能用怎麼辦?”
兩個手下:“……”
再說張雷,他被帶出了那家店鋪之後,擠出了人羣,然後就上了一輛馬車,馬車迅速地朝着遠處行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馬車停了下來,張雷被推下車,這裡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張雷的嘴巴里面塞着破布,沒有辦法說話。
劉香笑着說道:“幾年之前?三年了吧,三年之前你壞了我的大好事,我說過了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裡,否則的話我要讓你好看。上次你走了,我沒抓到你。這一次,我看你還往哪裡跑。”
張雷瞪大了眼睛,想要說話,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劉香一下子將他嘴巴里面的破布拿開,然後笑道:“你說你這孩子。走了就走了,現在又跑到廣州來,這不是存心不把我老劉放在眼裡嗎?我老劉好歹也算是個人物,你這樣子搞我很沒面子的。”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這裡是大明江山。我作爲大明朝的子民,我當然敢來,現在你把我抓到這裡來,看這架勢,你這是要動用私刑了麼?”張雷一點害怕的意思也沒有,反倒嘻嘻哈哈的。
劉香有些詫異地說道:“喲,你這小子不錯嘛,這纔過去沒幾年,你就不怕我了?”還記得上一次,張雷可是還奉勸那外國佬不要管閒事的,這就是典型的不想惹禍上身啊。
張雷說道:“人總是會變的,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害怕蟲子,害怕蛇,害怕老鼠,現在呢,這些東西我可是一個都不怕了,一樣的道理嘛。”
“你……好啊,竟然還敢出言不遜,看來我不教訓教訓你,你還真的不長見識。去,給我押送到地牢裡面去。”劉香聽了張雷的話,頓時臉色大變,張雷很明顯就是把他必做蟲子老鼠之類的了。
“啊哈,果然是關小黑屋,還真是沒有創意啊。”張雷笑着說。
劉香總算是領教了張雷的嘴皮子功夫,索性也就直接閉嘴不和他吵鬧了,重新將破布塞進他的嘴巴里面去,然後帶着他穿過一條很長很長的隧道之後,來到了一個入口,這入口是盤旋向下的樓梯,因爲是晚上,所以一點光亮也沒有……張雷估計就算是白天這裡也沒光。
他們一路往下面走,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樓梯走到了盡頭,在他們前面,是用石板堆砌起來的一間一間的石頭屋,張雷之所以能夠看見是因爲這裡已經有了數十個火把將這裡照亮了。
“將他關到水牢裡面去。”劉香命令道。
於是那些人押解着張雷往最裡面走去,在盡頭處有一個房間與別處不同,它比地面還要低上許多,全部是用石頭堆砌起來的,站在底下的時候要想攀到上面的鐵門,要兩個人疊羅漢纔夠得着。
打開門,張雷被毫不客氣地推了下去,掉進了差不多一個半人高度的水牢裡面,發出“砰”的一聲響,跌坐在地上……這水牢裡面一點水也沒有。
“哈哈,你就先在裡面好好享受享受吧。”劉香搬了椅子過來,舒舒服服地坐在水牢的外面,低着頭看着張雷說道。
此時此刻,張雷已經將那破布給拿出來了,他大口地喘氣,說道:“這地方確實挺不錯的,就是剛纔摔得疼。”
劉香揮了揮手,說道:“那就讓你用水止痛吧。”他的話說完,張雷頓時就感覺到後面一陣冰涼,原來是那牆壁上面突然只見出現了好幾個拳頭大小的孔洞,開始往水牢裡面注水了。
水很快就淹沒了張雷的腳踝,三四月的天氣,晚上還是很冷的,更別說浸泡在冷水裡面是什麼感覺了。
過了兩刻種,那水已經將張雷的下半身完全浸泡了,剛好到達肚臍眼的位置。劉香打了個哈欠說道:“哎呀你看,爲了伺候你,這都三更天了我還沒睡覺呢,不行了不行了,得去躺着了。你就在裡面好好享受吧,明天我再來看你。”
他帶着人走了,張雷站在冰水中,冷得瑟瑟發抖,他藉着水的浮力想要往上面一點抓住欄杆,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時間一長,他的整個下半身都已經麻木了。
“這樣下去不行,雙腿凍住的話那以後可就沒辦法走路了,這他孃的也太狠了,腿凍壞了倒沒什麼大不了的,輪椅可以解決問題,這要是小弟弟給凍壞了,那下半身的幸福就毀了。”張雷不由得破口大罵起來,他的聲音迴盪在整個水牢裡面,倒是顯得有些陰森恐怖了。
他不知道的是,幾個時辰之後,在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了,眼見着張雷還沒有蹤影,蔡仲和便着急了起來,發動了大家開始全程尋找張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