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那位白髮老將身旁一名年輕軍官身上……這位,應該就是那名叱吒一時風雲的袁慰庭吧!年齡比自己略輕,不過現在,在自己小小蝴蝶效應的影響下,這位失去了朝鮮這次的發達機會,更是掉進了越北的泥潭子了。
就大清官場而言,自己現在的權勢,完完全全可以碾壓這位目前僅僅是一個五品營辦的袁世凱,不過,儘管後世對於這位袁慰庭有着各種定論,但是這個有野心的男人,絕對也是個有才能的男人……這讓秦鎧忽然有些動心了!
袁世凱此刻站在吳長慶身後,他自然也注意到這位秦總督的眼光掃過自己,不過絲毫沒想到其他的方面,進入越北這一年多時間,對他而言,可謂是深有體會。慶字軍在整個淮軍系統中,絕對是屬於一等一的部隊,但顯然,這僅限於淮軍體系中。
事實上,在進攻河內的戰鬥中,他才第一次看到自己一向不屑的那支炮灰部隊,在戰火激烈的前線,他看到了一些幾乎肯定是新兵的護***士兵,卻能表現出淮軍老兵油子纔能有的沉穩,雖然看起來這些新兵完全是拼命壓制着自己的感受!
在發起對河內城進攻時,他仔細觀察過,護***的那些個軍官和老兵都是衝在前面的,而新兵蛋子也很快被帶出來了,表現出來那股子嗷嗷的勁頭,着實讓他這個帶兵的軍官羨慕死了。
這些個發現讓他十足的震撼,原來兵……竟然可以練到這個程度,怪不得這支炮灰軍隊竟然讓法國佬栽了這麼大一跟斗!袁世凱低頭琢磨着這些問題,倒也沒注意到秦鎧的目光在他這這邊掃視了兩三回,最後還是收回了目光。
在衆人的簇擁下,秦鎧走到了正廳之內,此時各軍的軍官都依次在廳內列隊,而將領則坐在前面,眼睛是齊刷刷的盯着這位大人。
秦鎧往當中一坐,自我感覺倒是不錯,甚至乎有了一絲王八之氣,他暗暗一笑,朝在座的軍官們拱拱手,“諸位大人,此番越北兵事,全靠各位鼎力,方有今日的戰局……”
這話一出,下面將領們個個面帶喜色,都說欽差秦總督善待下屬,現在看來果然不錯,這話外之音,那可就是要替大夥兒都請功了!
袁世凱此刻也是心情激動,慶字軍在越北戰事中是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唯一的一仗還是之前在越北擊退李維業的進攻,哪一仗也還是護***出手才搞定的,之後三元橋的防禦戰,雖然也是打得挺苦的,不過看過陸兒莊的戰事,三元橋防禦戰完全就是小打小鬧。
自己這個五品的營辦看來可以網上挪一挪了,提督吳長慶與他父親袁保慶交情深厚,此番有了機會,自然會提攜自己……不過想到三年前扔家書袋子,口吐狂言,要“效命疆場,安內攘外,”面對面前這位年紀與自己相仿,卻已經提督一方的秦總督,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秦鎧看了看下面軍官們的神色欣喜,繼續說道:“諸位,不論之前勝負如何,我們最後還是把法國人趕回去了,今日邀請諸位,一是略備薄酒,款待諸位,二則是與各位達人商議向朝廷請功之事,凡是功勞、苦勞都當重賞!”
此言一出,下面的軍官那個一片沸騰,這當兵打仗不就圖個封賞、功名嘛,秦鎧笑呵呵的看着下面,舉手示意靜音,忽然臉色一沉,冷冷的說道:“奮勇殺敵的有賞,有違軍紀着必罰,這一點,在我治下絕不姑息!”
說完這話,旁邊的周瑞東已經出來,站在臺子上拿出一大疊的公文,從第一本開始宣讀,“越南護***四協把總李榮喜,擅闖民宅***女子,就地正法!”
早有親兵從後院推出來一個面色死灰的軍官,這人看到滿滿一個院子的軍官,還有不少認識的人,顯然羞愧難當,拼命低着頭在地上猛磕!卻不敢說一句求饒的話……
周瑞東合上公文,看了看下面的李榮喜,說道:“李榮喜,你違反軍紀之日,就應該知道今天的結果,雖然你在前線殺敵勇猛,多次獲得嘉獎,但功不可以抵罪,不過大帥念着你的功勞,你的老婆、孩子的出路日後會給安排,你放心去吧!”
那叫軍官聽到這話,砰砰砰的猛磕地磚,立時間鮮血淌了一地,不過他唯一敢說的只是:“謝大帥、謝大帥!”
身後幾個親兵早就上前把他架了出去,片刻後傳了“砰”的一聲槍聲,這平日裡聽慣了的聲音,今天卻顯得無比的震撼,這在藩屬國打仗,玩個把女人在清軍各部裡那也是常態,一些心底有鬼的軍官都感到脖子涼颼颼的,竟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看到臺上那位年輕軍官拿起另外一本公文,衆人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好在聽了兩份之後,顯然這位秦總督倒也不是要趕盡殺絕,這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早給抓了起來,其中清軍各部都有那麼一二人,這罪名各異,有搶劫財物、濫殺無辜、有陣前違令、甚至還有做逃兵被抓的。
處罰也各異,顯然都是按照這位秦總督制定的軍制再執行……
現場的反響也各異,粵軍吳奎有兩個手下因爲陣前不聽號令給抓了,他倒是現在自身難保,也是戰戰兢兢的,只是自求多福,豈敢多言。
吳長慶的慶字軍也有人給抓了,當時就有軍官想鬧騰,立刻被吳長慶嚴厲的眼光壓制下去了,現在是什麼時候,這位秦總督的威勢滔天,在這越北,誰還有能力和他對抗,即便是中堂大人,那也早就放棄了越北之地。
蘇元春那邊參戰晚,而且一路戰事,抓的是搶劫財物的幾個軍官,這也無話可說,至於桂軍馮子材手下,抓的都是違反軍紀的,那本來就是他自己抓的。
馮子材與這位總督大人也算是關係密切,不過兩人其實碰面的機會也就那麼幾次,心中對這位大人的雷霆手段也是十分佩服,今天這番恩威並加的大手段,非但能震懾一批人,免不得還能夠拉攏一大批人……
宣讀公文和處置的時間不長,處理的人數也就十來個,殺了一批、抓了一批,而所有外系將領和軍官看待這位秦總督的眼光已然充滿敬畏,這讓秦鎧十分滿意!咱就是要這效果,最好還去幫我宣傳一番。
自己重新建立起來的軍隊體制,絕對要是一支完全不同於這時代任何舊軍隊的體系,是要有軍紀、傳統和精神中國式強軍,這一切,看起來,自己已經開了一個不錯的頭,這次在越北長期的戰事中,軍中違紀的事情微乎其微,這讓他很滿意。
當然,在場的大多數軍官並不知道,秦鎧大張旗鼓的處置這些違紀行爲是另有意圖,要迅速在越北這塊地方形成穩定發展的局面,最重要的就是要重新樹立新政權在當地的威信,無威不立,而這些違紀違法行爲的處置,這一顆顆落地的人頭,正好派上用處。
很快,軍官們都被邀請參加慶功宴,而各部的主管則被秦鎧邀請,在一旁客廳裡單獨交流,吳長慶、蘇遠處、馮子材很快都笑逐顏開的出來了,這幾位平日裡可都是不苟言笑的人物,手下諸將一看自然是興奮不已,都偷偷湊上去,向自己的長官打聽起來。
而粵軍參將吳奎終於也被叫到了,他這次帶這8千兵馬來參戰的,現在只剩了不到800人,這仗打的……想想也氣悶,想想也心驚,進屋之後,裡面沒兩個人,他倒是意外的看到了一個熟面孔,這不是以前曾大帥手下的幕僚趙大人嘛!
“吳將軍,坐!”秦鎧笑眯眯的看着這位,廣東陸師提督多哈克去年就因病辭官回京了,而廣東僅靠越南,戰事緊急,所以一直未置新提督,秦鎧此番自然要把軍政大權都包攬在手的,而其中最大的阻力,自然來自於原本就在廣東經營多年的湘軍體系。
而要處理這個問題,這位吳奎顯然是個派得上用處的人物,所以,他特別把這位安排在最後,不過看看這位從下層軍官打拼到參將銜的湘軍人物在越北的戰績,他也只有搖頭的份……這打的什麼玩意!戰損9成!!
吳奎見這位頂頭上司秦總督讓自己坐,趕忙就在旁邊凳子上沾了半邊屁股,有些緊張的等着總督大人發話。
不料先開口的是旁邊的趙烈文,他笑着說道:“吳將軍,多年未見,倒是老當益壯啊,現在湘軍裡能帶兵、能上陣的老弟兄,恐怕不多了吧!”
吳奎忙轉頭拱拱手,“趙先生,確是如此,廣東五鎮都是湘軍老弟兄,都十來年不上陣了,那是手生了嘛……”
想到這次自己帶出來的8000兵馬,那可都是粵軍拼湊出來的精銳,加上前一年在越北折損的兵馬,現在廣東五鎮恐怕就剩下老弱病殘了,而湘軍的老人馬可不就拼的差不多了,現在換了新總督,也不知道這位秦大人作何打算呢!
趙烈文點點頭,忽然問道:“吳將軍,聽說你的兩個小子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想過讓他們去大人開辦的南洋軍校學習一番?”
這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吳奎怎麼會不明白總督大人的意思,看來總督大人還看得起自己這點資歷,這是要拉攏自己,眉開眼笑趕忙應下,又起身向秦鎧致謝。
趙烈文該點到的話也說完了,秦鎧拿起一份文書,遞給吳奎,“吳將軍,這是本官位你所率部衆表功的摺子,你看看先,你回頭擬個名單上來,務必要做到實實在在……”
吳奎聽到是替自己表功的,這擔心的心思也就放了下來,接過摺子,稍一細看已經是汗流浹背,這位總督大人剛纔還在讓自己不要冒功,這會兒給自己記在賬面上的功績,那可一樣都和自己扯不上邊。
最有關係的兩樁,是三元橋防禦戰和攻略河內,不過自己那800殘兵也就是乾乾後勤、旁邊觀戰的料,而這兩件事上,總督大人給自己額外加了300名俘虜、500個殺敵數的功勳……
攤到自己這些殘兵身上,都要一人一個啦,自己光憑着這份功勳,起碼能官階提兩檔,混個二品的總兵也大有希望,這可是明明白白的提拔自己!他琢磨了10秒鐘,立刻決定全心全意投靠新總督,在誰手下不是做官呢……
聽了吳參將的一番表白後,秦鎧和趙烈文都是會心一笑!其實……就算沒有吳參將,也會有馬參將、牛參將,不過這位吳奎在廣東湘軍系統裡算是個有些能耐的將領,招攬過來多少能派些用處,既然事情很順利,那其他人的機會就不會再有了!
剩下的事情,秦鎧自然無需參與,那是趙烈文早就謀劃好了的,分化現在兩廣的各股子勢力,順昌逆亡,這是無法改變的潮流,在這塊全新的土地上,要開啓的是一場工業大革命的序幕,絕對容不得任何其他勢力來攪局,這場耗資巨大、籌劃數年的大戰,也該到結果收穫的時候了!
而現在,北京城裡最頭痛的人,自然不會是深宮內忙於整天娛樂的皇太后,自從有了隨身攝影師後,李蓮英就發現太后越來越能折騰了,看個大戲、到清漪園去遊玩一圈也要全套依仗,然後讓攝影師拍下來。
領班軍機大臣世鐸當屬頭痛的第一人,自從太后頒下懿旨,成立海軍事務衙門,而作爲海軍衙門總理的醇親王奕譞自然不會離京去處置這些雜事,便把這事交給了世鐸,他對這玩意一竅不通,琢磨着把籌辦的事務交給李中堂,不料這點小事,也引來了朝堂上的清流一片罵聲。
原因無他,這位李大人,對法的談判的黑鍋那是背定了,這喪權辱國四個字那可夠重的!然而,明白人誰又能不知道這條約是誰許的,清流***自然不敢指着宮裡的那位開罵,自然把矛頭指向了李中堂……起碼以後誰敢去幹這事,多少要掂量下自己能不能背得起這個黑鍋!
清流***現在可謂是風頭真健,這和原本歷史上中法之戰後的情形大不相同,原本歷史上,清流因爲薦人的嚴重失誤,兩位號稱知兵的徐延旭、唐炯敗的一塌糊塗,加上張佩綸旗下的水師全滅,加上朝堂上李鴻藻、翁同穌幾個大佬也清理出軍機衙門,清流一派也就張之洞這個遊離分子還比較活躍,其他人可都夾緊了尾巴。
而現在,因爲清流***在道義上對秦鎧的全力支持,而張佩綸、張之洞兩人的位置穩固,加上翁同穌、李鴻藻雖然不在軍機處行走,但一個是戶部尚書、一個是帝師,朝堂上依然還是大人物,現在可謂是清流敢打敢罵的時代。
這回要把這麼重要的海軍衙門又交給李中堂,清流口誅筆伐,外加親貴保守一派也擔心淮軍權力日盛,這事情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竟然有些個推不下去,世鐸不得已,再次去請示了皇太后,以皇帝的名義硬性下達了籌建海軍衙門的旨意,只是,在總理大臣奕譞的名下,標註上由慶郡王奕劻、北洋李中堂、南洋大臣秦鎧會辦,這樣纔算平息了清流的怨氣,
而這位郡王爺奕劻,也因爲中法戰爭中調停得當,終於加封爲慶郡王,以示太后的恩榮,當然,郡王爺受封了,好事之徒潘公子又拖了四公子載攜帶來了一份禮單,讓奕劻對於遠方的這位知情知趣秦總督的好感又增幾分。
若就這點事情,自然不會讓鐵帽子親王世鐸頭痛如斯,光籌辦個衙門,現在各方勢力都已經傾軋其中,更別提要對越北之戰***行賞了,這件事情上,兩廣提督秦鎧已經上奏了第一批要封推薦名單,要的職務可都夠得上封疆大吏的臺階了。
這自然都是他的嫡系人馬,排第一的卻是孫復,後方運籌,功勳巨大,確保越北諸軍的一切供應,秦鎧保舉孫爲廣西巡撫……這第一條保舉,就讓世鐸的腦袋快要痛死了,這孫復的資歷他倒是知道的,上回來京城,這位可就跟着秦鎧一起來拜會的,那顯然是南洋系的第一文臣。
只是,北洋大臣李中堂也上奏了,保舉提督吳長慶爲廣西巡撫,之前他也保舉過潘鼎新任這個缺額,不過這貨敗的也太快太徹底了,自然沒戲,此番吳長慶在越北作戰,雖然未竟全功,但也是苦戰到最後,雖然提督越北兵事的秦鎧還未了爲他報功,這功勞那是肯定有的。
若是一年以前,這事情上毫無疑問那就是偏向李中堂的啦,不過,現在這局面可完全不一樣的,只需假以時日,這位年輕的秦總督肯定是大清的一股子強大力量,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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