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拉約維夫中將的電報在中轉一番之後終於轉到了俄羅斯駐華公使博白傅手上,這段時間給折騰的不行的博白傅當時就被嚇了一跳,這位秦鎧秦總督不是在南面廣州嘛,怎麼又偷偷跑到北方去了,自己竟然沒得到這麼重要的消息。//
他當時就匆匆跑去總理衙門向郡王爺奕劻確認此事,秦鎧的摺子自然還沒到北京城,不過在出擊鐸陳前,倒是來過一份電報,向軍機衙門報告,說是要去收復這祖宗之地。
軍機衙門裡幾個大佬自然是有些納悶,你這秦鎧跑去做勘邊大臣的,怎麼又要去收復鐸陳城了……只是,前陣子,這鐸陳城失陷,可是被清流炒的熱火朝天,一大幫年輕官員更像是找到了發泄的機會,一個個都上摺子把東北的幾個封疆大吏逐一彈劾。
而更有人把鐸陳城的歷史翻出來狠狠的宣揚了一番,這北京城裡可不就是閒人多嘛,這事情鬧騰得宮裡也不太平,太后早朝議之時也問起此事,不過聽禮親王世鐸說是道光爺手上籤的條約裡就給俄羅斯人拿去了,倒也不再追問此事。
不過,隨後北面來的消息,卻再一次把這鐸陳城推上了風口浪尖,也不知道消息那來的,說是北地毛子專門殺當地的滿人,而這空穴來風,原本就當不得真,但這可是犯了大忌諱了,一幫子滿貴老少可就鬧騰開了,這不,總理衙門三天兩頭把博白傅找去,要他把這事情搞搞清楚。
只是,這北方之地,一時半會兒那裡搞得清楚,這事情反倒是在北京城越傳越離譜,什麼毛子生吃人肉、愛吃烤人心……反正越玄乎,這消息到是傳的越快,都快給整成天橋的說書快板了。
所以當秦鎧的電報來了之後,醇親王奕譞就授意禮親王把這碼子事情扔給這位正在北疆的欽差大臣處置。總不能讓這謠言在北京城一直傳下去吧。
隔了這麼久也沒什麼消息,這北京城關於北方的傳聞也不那麼熱鬧了。沒想到俄國公使忽然來抗議了,說是清**隊攻擊在鐸陳城的俄羅斯軍隊,這着實讓高高在上的軍機大臣們看了一會笑話。
禮親王世鐸直接就答覆博白傅,“公使大人,這鐸陳城一個月前還是大清的領土。是你們擅啓戰端,現在反倒是來抗議我們邊境大軍收復失地,實在是可笑之至!”
博白傅可不是什麼講理的人物,他也毫不客氣的反擊。拿出璦琿條約來說事,結果,早看過秦鎧摺子的幾位欽差。立刻把俄國人屠殺和驅逐當地大清的子民的行爲擡了出來,世鐸也是惱這俄國毛子的無恥,索性把事情都推到遠在萬里之外的秦鎧。
“博白傅公使,這件事情,皇帝陛下已經全權委託給北方的欽差大臣秦鎧處置了。我們必須等到秦鎧的摺子來了,方能確定這北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若是這違背條約之事,很明顯確係貴國引起,我希望貴國立刻就此事作出承諾!”
你丫有事,直接去找那個跟你們過不去的秦大總管。這官腔一打,博白傅那也只有傻了眼。這大清朝朝堂上的大佬們,那派頭可絕對是不得了的,在人家的地頭上,自然是說一不二,他說了沒那個秦鎧的摺子就不管這事,那可就真沒人能讓這些大佬們鬆口了。
問題是,這秦鎧是什麼人物,自己可是清楚的很,那是大清頭號的鷹派人物,對俄羅斯帝國極度不友好的一個傢伙,現在跑去北疆鬧騰了,還真不知道帶了多少軍隊過去……對了,這秦鎧好像還有一支龐大的艦隊……這讓他立刻心中一驚。
博白傅眼看這邊抗議也沒個結果,只得扔下兩句狠話,“王爺,俄清兩國曆來友好,若是因爲北方之事反目爲仇,大打出手,遠東總督穆拉維約夫中將手中可是有着十餘萬大軍!”
禮親王世鐸一聽,倒也心頭一驚,之時剛纔的太極拳已經打了,此刻豈能鬆口,直接端茶送客完事,不過這事情倒是讓他又心驚肉跳了好一會,想想這朝堂上知兵的大臣莫過於左大學士,立刻讓人把正在處置軍機處案牘的大學士請來。
左宗棠自然知道這事情,以他的觀點,這北方之地自然是寸土必爭,但是秦鎧此去,也就帶着幾百護衛的兵馬,要攻城略地,似乎爲難了點,他當初知曉後,也私下拍發了一封電報給兩廣總督府,轉陳了他的一些經驗,也算是一點支持。
沒想到事情發展如此之快,這才幾天時間,俄國公使已經來討說法,俄國人肯定是通過跨海電報得到的消息,那可比北方岸上走的信使快多了,大清電報局雖然成立兩年多了,但是北方內陸的電報並未完成鋪設,這也是北疆消息閉塞的一個重要原因。
禮親王世鐸把博白傅的來意說了一遍,然後問道:“大學士,俄國人說在外東北駐軍十餘萬,若真是如此,恐生大變,不知道你可有良策?”
左宗棠看了看這個草包王爺,不過這位雖然軍務不通,不過卻是個不亂拿主意的人,凡是免不得都要去醇親王處請示,倒也不虞有錯,只是,一旦涉及到軍國大事,他這個首席軍機大臣,那可就是差勁了些。
而太上軍機醇親王奕譞歷來就是個辦事穩妥、低調的人物,所以深得太后信任,在這等軍國大事上可不會主動摻和,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封摺子遞上,“王爺,這是黑龍江將軍文緒遞上來的!我以爲大變恐不盡然,只恐內亂迭生!”
“文緒?”禮親王聽了也是一愣,左大學士單獨把這摺子挑出來,顯然是另有深意,接過來看了看,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轉頭看了看左宗棠,“大學士,這文緒言秦鎧輕起邊患,而黑龍江恐有池魚之災,方纔俄國公使言,他們在外東北可有十餘萬大軍。恐怕是一件大禍事啦!”
秦鎧畢竟只是勘定北疆邊境的欽差,這拿回鐸陳那倒也罷了。但是這黑龍江將軍卻上摺子,直言無法抵禦毛子的進攻,這北方防務可還是文緒說了算的!這頓時讓禮親王世鐸也感到有些不好處置了,忙焦急的看着左宗棠,他既然拿出這文書。肯定有說法的啦。
左宗棠卻是拱手輕描淡寫的說道:“王爺,此事完全無需多慮,秦總督絕非莽撞之人,我看他在鐸陳所爲。恐怕是敲山震虎之謀,否則俄國人豈肯坐下來談判,既然俄國公使來談這事情了。我看由曾侯出面,最爲合適,秦總督在北方必然會有所動作,若是有利於我,則早日談判定案。若是情況有變,則另當別論!”
世鐸聽了之後,沉思了半晌,也沒表態,第二日晨議之時。他把這事情自然拿出來稟告,原本是希望醇親王奕譞拿個主意。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簾子後面的那位倒是先出聲了,“這北疆也算是安定了這麼些年,可別惹出什麼事端來了,皇上和我可沒睡幾個安穩覺!禮親王,這事情你可要斟酌着好好處置。”
太后的意思可是再明白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俄國人可不好招惹,世鐸立刻應下,原本左宗棠出的點子,卻也立刻改了調調,“下官遵旨!太后,此時恐怕還得請曾侯出面周旋一番,既然鐸陳已經拿回,我看當儘快簽訂和議,相安無擾爲佳!”
此刻坐在下首的許庚身聽了之後卻是眉頭緊皺,這北方之地的爭端,已經在京師裡鬧哄哄的炒作了幾個月了,他雖然算不得清流一黨,但是他這個鐵面御史的清名,卻讓他有機會經常出沒清流宴席,那邊的許多消息,都來自於現在洋務發達的兩廣和福建,其中更有一些他也甚爲讚賞的真知灼見。
北方毛子的態度,可不是大清想要息事寧人就行的,人家現在明目張膽的驅趕和屠殺當地的大清子民,這其中的原因,在清流的談論中早有定論,那就是根本不打算保留當初訂立條約中關於原住民的條款。
現在鐸陳剛剛收回,很顯然,既然俄國公使說對方有十萬雄兵,若真如此,這用屁股想想,那也知道對方豈會善罷甘休……只是,太后都說話了,這堂上四個人傻子纔會開口反對。
不過,他考慮了幾秒鐘,覺得還是要再多說上一句,“太后,曾侯與俄羅斯多次打交道,料想定能讓俄國人低頭,下官只怕俄國人談判後,還是依舊不遵守約定,到時候難免多生枝節,恐怕勘邊欽差一旦迴轉,這事情就有變數了!”
他這話自然不是反對談判,不過卻把問題的實質點了出來,毛子顯然是故意違反之前關於原住民的約定,這問題,不與毛子談談清楚,日後對方依然還是會用種種藉口違反這次簽署的條約,只怕這前哨的鐸陳等城還是不牢靠。
禮親王看了看許庚身,心底對於這老頭的廢話也有些無奈,不過許庚身卻是太后面前的紅人,而且這話也說得十分再理,倒也不好多說,心中不免有些嫌他多事,畢竟這面前的事情先解決了纔是正道,那毛子日後要反悔,這豈能預料得到。
而且鐸陳收回後,軍機處的壓力也大減,清流罵聲也少多了,正是把這件事情了結的最好時機,不過,這麼一說,北方的局面實在個大麻煩,還是應該早日瞭解爲上,而處理麻煩的人選嘛……
他立刻開口說道:“太后,許侍郎所言確有道理,這談判之事交付曾侯處置,他與俄國人多次交涉,定然無憂,而北方之事,這兩廣總督秦鎧向來善於和洋人作戰,讓他坐鎮,定然無事。”
禮親王世鐸,能坐上首席軍機大臣,絕對算得上官場的不倒翁,這爲官之道豈會不懂,麻煩不沾身,那是至高寶典,能推就推、能拖就拖,這種麻煩事情,他可是一點不想沾邊,只是,自己這個首席軍機大臣,現在這事情想不沾邊還真不容易,若是事情真的辦砸了,這結果,前任的六王爺奕訢可不就是個榜樣嘛。
既然許庚身提出了意見,他自然要找人來頂缸,於是乎千里之外的秦鎧就成了他抵抗十萬俄國士兵的盾牌,咱這可不是不仗義,那是給你秦總督機會嘛。不過軍機衙門發出的詔書裡,還是依照着太后的意思。清清楚楚的寫着:“勿輕啓邊患,當以和爲貴!”
之後的事情,又是十分蹊蹺,反正北京城裡原本就是個大篩子,真正的機密那是不存在的。很快,這軍機處關於北方邊疆問題的處置內容就成了朝堂上官員公開議論的內容,而這一次,加入議論的可不僅僅是北京城了。
首先把中俄衝突公諸於衆的倒不是歷來消息靈通的《福建新報》。而是上海英國人掌控的《申報》,一篇《中俄衝突》的新聞立刻讓北疆的戰事成爲了上海這座遠東大都市的焦點,大英帝國的宿敵在北方領土爭端上忽然碰了一個大釘子。這無疑讓英國人十分的驚喜。
一直來,對於這個橫跨歐亞的北方敵人,日不落帝國就有着明顯的敵意,俄土戰爭中英國人對戰敗國土耳其的明顯支持,更使得兩國外交上的敵視加劇。當然,對於遠東地區,參與共同瓜分遠東利益盛宴的時候,兩個強盜又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雖然日不落帝國殖民地的龐大,足以抗衡俄羅斯帝國。不過,英國人對於俄國在遠東的大肆擴張還是十分擔憂的。這次看到清俄兩國邊境衝突,自然立刻跳出來煽風點火,這其中的道理,用英國公使威妥瑪爵士的話就能清楚的概括。
“清國的任何麻煩,都會爲大英帝國創造新的機會!”何況這一次還是與大英帝國的宿敵俄羅斯之間的衝突!
所以,麻煩出現的時候,大英帝國自然不會閒着,大英帝國在華的重要代言人、海關稅務司赫德很快出馬了,他通過老朋友李中堂大人帶來了英國在華的7家銀行願意向清政府提供戰爭貸款,不過,讓赫德意外的是,軍機處的王爺們很爽快的拒絕了他的建議。
咱大清不打算打仗,哪有貸的哪門子的款啊……這樣的結果,讓英國人十分鬱悶,正在他們爲沒辦法繼續挑動清國與俄羅斯帝國邊境衝突而鬱悶的時候,沒想到,一個意外的人出現在威妥瑪爵士的視野裡。
在德國公使施萊爾男爵的邀請下,威妥瑪爵士出席了在北京德國使館的一次北方問題的磋商會議,這也是歐洲列強在中國經常互通消息的重要途徑,不過,在會議即將結束之時,施萊爾爵士卻悄悄的跟威妥瑪爵士耳語了幾句,看得出,威妥瑪對聽到的消息十分吃驚,但也充滿了驚喜。
之後,在德國使館的秘密會客廳裡,施萊爾爵士引見了一個神秘客人,對方非常直白的告訴威妥瑪爵士,他是兩廣總督秦鎧的特使,他來的目的只有一個,秦鎧總督給予英國方面一個優厚的條件參與南方的鐵路建設,這可是爲英國銀行那一大筆資金找到了一個不錯的方向。
不過,英國人卻沒有立刻接受條件的這有些意外的好處,威妥瑪爵士對於不久前與這位秦總督在鴉片貿易上的衝突,以及這位秦總督之後打壓廣東鴉片貿易的手段還是十分忌憚的,現在忽然向大英帝國示好?這其中不會這麼簡單!
秦鎧的特使不是別人,正是投入南洋旗下時日不久的鄭觀應,此番與英國人的談判,完全是一個意外之舉,因爲透過上海的李東來那邊的買辦渠道,英資銀行迫於國內和歐洲的經濟危機,造成了銀行獲利能力的急劇下滑,現在迫切希望從遠東獲取能得到最大值回報的放貸業務。
而爲戰爭提供資本放貸,無疑是一本萬利的好事,四年前透過胡雪巖爲左宗棠湘軍入新疆作戰提供軍費,讓英國銀行獲利頗豐,畢竟放貸給政府,那是最安全的方式,而若是獲得參股遠東鐵路的權力,無疑能讓這些銀行身後的財團再次從倫敦的資本市場裡獲取大量的資金,這在經濟危機席捲歐洲之際,顯得尤爲重要。
威妥瑪爵士離開德國使館後,立刻召集來幾家英資銀行的經理,向他們傳遞了這個消息,這地方督撫向外資銀行舉債,這可是大清絕無僅有的頭等大事,雖然這次舉債貸款到時候肯定不是以官方的名義,單就這件事情而言,已經讓這些英國經理十分振奮。
要知道,在這之前,從未有地方督撫向外國銀行貸款興辦實業的,而事實上,原本歷史上最早幹這件事情的卻是現在的湖南巡撫張之洞,不過,這回這個第一人的頭銜基本上要被秦大總督給搶了去。
威妥瑪爵士自然也把他的擔心向這些正沉浸在發財夢中的經理們轉達了,也就是這個秦總督,令英國人一向非常賺錢的鴉片生意在兩廣寸步難行!
不過,很快他就被放棄說服這些英國銀行的經理們,因爲他也被經理們闡述的錢生錢、以及開拓遠東市場的巨大前景所折服,數家銀行、甚至包括匯豐都表示,這一筆款子即便是較低的利息,也要放出去,這可是標杆性的產業,之後帶動清國各省的貸款業務,這錢景不是一般的美妙。
他們自然不會想到,秦大總督加急電報調鄭觀應來談判此事的背後,也打着和他們一樣錢景美妙的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