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岑家提出的要求,秦鎧原則上自然是完全可以滿足的,在他的設想中,避免全面的內戰是他希望能達成的目標,雖然現在這目標還有很多變數,但是,第一步顯然是成功的,自己通過強大的軍事力量完成了對京師的掌控,又通過聯絡漢族大員成功從中樞逼退了滿清權貴。
下面自己希望做的,自然構建一個屬於漢人的權力中樞,從而逐步架空滿清的高層建築,八旗現在已經完完全全是蛀蟲般的存在,將這些蛀蟲踩扁,不會有太大的阻力,而讓秦鎧最不踏實的,其實還是如何完成對新權力的整合。
畢竟,對於即將出現在北京城的這個掌控龐大帝國的新權力中心,將會是一個由地方實權派總督構成的中樞,而他謀劃的佈局中,雖然有很多方案,但是目前並沒有對這個權力中樞的絕對掌控力度,當然槍桿子是在自己手中,那是一個最大的保障!
但是,槍桿子也有太多不能幹的事情,自己總不能把這些督撫都抓起來幹掉吧,那樣的話,還不得天下大亂,最大的問題是,這麼做了,顯然就失去了道義上的基礎,即便擁有最強大的武器,若是失去了軍心、民心,那纔是失去了掌控國家的根本。
而且,秦鎧根本沒有那麼做的必要,自己掌握的是最先進的生產力,自己可是打小就讀者“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的課本的,有如今的局面,槍桿子已經有了,以南洋體系的發展,只要假以時日,穩固根基之後,一切都會水到渠成的!
而岑毓寶今天提出的要求,他完全都能理解,作爲滿清政權下。私下都有“西南王”之稱的岑家,自然希望延續自己家族的權力和地位,不過,權力和地位可以給。甚至於財富和其他的一些要求自己也能滿足,但是,秦鎧也有自己的底線。
岑毓寶仔仔細細的闡述了他們岑家的要求之後,見這位已經暫領首席軍機的年輕總督並未表態,卻看得出正在考慮自己的要求,也並未急着追問答案,在他看來。岑家這麼多的要求,若是換了自己那也必須仔細一條一條斟酌後纔可能給予答覆,他甚至做好了需要等上個把月的準備。
但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秦鎧卻立刻問了一個完全在問題之外的問題,“岑大人,此番總督協商新政之事,不知道你和令兄可有什麼不同見解?”
對於這個問題。岑毓英和岑毓寶在出行前早已有定論,他現在倒是無需藏頭露尾,這可是用來交換秦鎧在其他地方讓步的重大砝碼。“秦總督,朝堂上這些親貴們所作所爲,你我都是深惡痛絕,若在如此下去,國將不國,家兄已經說了,若非有你這般雷霆手段,恐怕禍不久矣!”
秦鎧很意外的噢了一聲,他到是揣測不出這些話到底是恭維之言,不過看岑毓寶說道中樞**之時。也是一臉的痛心疾首之態,倒也是裝不出來的,自己對這些漢族大員的心態的揣測完全是基於後世的記載,所以纔敢如此大膽的借勢。
不過,更重要的保障是來自於當時在上海私下的約定,各省督撫迫切希望脫離中樞意願。讓他看到借勢必然的成功,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即便是當初認爲最有可能保持中立或者反對立場的李中堂,對於清楚這個親貴把持的中樞也是異常的熱心。
他短期茶杯,撇了撇上面漂着的幾頁嫩芽,輕輕的呡了一口,擡頭看了看岑毓寶,“岑大人,在內閣成了之後,不瞞你說,我將支持李中堂入主內閣……”
“李中堂……”岑毓寶對於這個消息顯然也是十分意外,他根本沒料到秦鎧會主動讓出執掌中樞的權力,頗爲疑惑的看着秦鎧。
秦鎧微微一笑,“我提議新政所建立的內閣,自然不是以一人之言而定的,即便是中堂大人也不行,而且,李中堂入主中樞的前提條件就是要裁撤淮軍……”
說到這裡,岑毓寶是傻子也聽出話外之音了,這位秦總督說了這麼多,也沒回答自己的問題,顯然只有一個核心問題——軍隊!他出門之前,岑毓英自然早有叮囑,這岑家軍那是萬萬要保全的,這可是他們岑家安身立命的根本,而這位秦烈風提出的,竟然是要拿走岑家的兵權,這可是一個大大的問題!
低頭沉思了片刻之後,他立刻想到了一個問題,岑家軍和淮軍那可是沒法子比較的,淮軍的數量足夠嚇死人,這李中堂顯然無法一下子把這麼多軍隊都給裁撤了,立刻追問道:“秦大人,雲南地處邊陲,若是岑家軍裁撤一空,恐危機邊防啊!”
秦鎧哈哈一笑,這理由他早替岑家想過了,“岑大人,我並未要求你們岑家立刻把軍隊裁撤一空,不妨先精兵,裁撤老弱,而後再逐步由練軍轉爲新軍,不過,有一點是必須做的,那就是按照我的方案在昆明和貴州府建立西南軍事學堂,教官人等,我會安排的!”
這時刻,秦鎧自然毫不客氣,西南可是南方最好的兵源之地,岑家軍在滿清的軍隊中也算是一種勁旅,不過相比自己的設想,岑家軍那可是完全沒有達到新軍的高度,那還是一支舊時代的舊軍隊,所以遲早必須徹底改造。
岑毓寶立刻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利益,岑家在雲貴的權益,其實只需要一支精兵即可,即便是沒有和秦鎧達成協議之前,在中法之戰後,岑家軍已經裁撤了四成,沒有其他的原因,雲南、貴州都並非富庶的地方,根本養不起那麼些軍隊。
既然雙方都看到了共同點,很快,岑毓寶與秦鎧達成了一致的看法,岑家在雲貴的勢力,秦鎧將會全力維繫,但是,岑家要做的只有兩點,一是實施裁軍和按照秦鎧的步調來逐步建立所謂的新軍,二是在中樞與秦大總督共進退的政治步調。
而在這之後,一封岑毓英的親筆信由岑毓寶拿出來呈送給秦鎧,岑毓英在信中確認了對實施新政的支持,同時確認了加入秦鎧體系的意願,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岑毓寶能與秦鎧達成各方面的一致意見。
看到這封信,秦鎧也是暗暗心驚,不得不說,岑毓英這老狐狸早就看清楚了京師局面,他們岑家歷來與淮軍不和,雲南、貴州無疑是極度排斥淮軍的,所以纔有岑家軍把持當地的局面,而和自己的組合,無疑是雙贏的局面,而且岑家也看明白自己全力籠絡他們的意思。
不過,秦鎧現在唯一需要的,只是軍權上的絕對控制,至於體制上,自己既不可能也沒有打算在現有條件下一舉顛覆現有的農耕和土地的體系,而真正需要顛覆,是現在落後的生產力,農耕時代,在工業革命的重拳下,絕對沒有任何可以保全的機會。
四位總督中,張佩綸與南洋體系相處最融洽,面對着南洋體系驚人的成長和無窮無盡的動力,他早已放棄當初的任何疑慮,全力支持南洋體系的拓展,福建的工業化進度雖然尚不算全面開花,但是基於福州的馬尾工業體系,早已遠遠領先於這個時代的整個中國、乃至於整個亞洲。
張佩綸和秦鎧的議題其實只有一個,他需要更多的學校、更龐大的工廠、更長的鐵路,只是,這位閩浙總督顯然不會爲此拿出太多的銀子,因爲他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銀子,福建的稅收這些年無疑是增長飛快,不過卻比不過丁日昌和張佩綸花銀子的速度。
秦鎧對此滿口應下,閩浙、廣東、江蘇這一線的沿海城市,無疑是整個華夏早期發展的經濟引擎,這一點在後世早已被證明過,張佩綸的支持對自己尤爲重要,卻也是早在意料之中,隨着自己對美國股市的抽血,大筆可持續的資金將會被投入對國內工業的投入,除了兩廣外,而閩浙無疑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對象。
兩江總督劉坤一那邊,這位昔日曾今的兩廣總督對於現在兩廣的情況其實並不是十分熟悉,不過,透過湘軍大佬左大帥的溝通,這位總督江蘇、安徽、江西三省的總督(安徽、江西早年同屬江南省,固有兩江之稱),倒是對於合作頗有想法。
秦鎧拋出了橄欖枝之後,劉坤一提出了一串的問題和條件,對此,秦鎧知道這必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談妥的,而之前,劉坤一從秦鎧這裡獲得的第一筆200萬兩白銀的貸款,顯然也是讓他嘗足了甜頭,雙方達成了大方向的一致後,雙方約定由各自的核心幕僚進行進一步的談判。
唯一的意外發生在秦鎧拜訪張之洞,原本張之洞與南洋體系的關係也頗爲融洽,不過這一次,張南皮卻出人意料的表示反對秦鎧提出裁撤地方軍隊的要求,他提出的意見是由督撫自建新軍,而他的理由則是新軍是要摸索的,各省可以效法歐洲強國,取其優點,才能成就強兵。
秦鎧眯着眼睛看着這位侃侃而談的清流派的睿智大僚,稍一考慮他就明白了一些,張南皮到目前爲止可都沒有屬於他自己的軍隊,現在無疑是一個建立屬於他掌控軍隊的絕好機會,雖然軍隊燒錢,不過,看起來,這位張南皮對於通過洋務掙錢頗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