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內閣官署倒是十分的熱鬧,那是因爲李中堂在這裡召集體淮軍體系的智囊商討這推行新政的方案,這可是他執掌中樞到目前爲止最重要的舉措了,可以說,一旦新政施行,那才真的是改天換地的變化了,但是,新政條款的制定,可謂是困難重重。
新內閣是建立在原有政治體系上的一個衍生品,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有些先天不良的味道,不過,好在對於權力上的分割,組成內閣的各大總督分歧不大,而且各取所需了,而李中堂自然是拿到了他最感興趣的那一份中樞權力。
但是,等他真的坐上這個位置時,真正的牽掣才一一顯露,軍政部就是個難擺平的攤子,不過作出讓步後最終還是擺平了,但是,涉及到官僚體系的變動,剛開始的時候,因爲大批滿蒙八旗官員被廢,多出不少肥缺高位,各省督撫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一旦現在的新政涉及到官僚體制的改革,李中堂也是舉棋不定,若是不改革現有的官僚體制,光是一個北京城的按只能分配的六部協調就讓他筋疲力盡,更何況這所謂六部,別說是冗員巨大,其中更有大量胥吏把持政務,而那些領着正兒八經官餉的官員卻一個個無所事事、或者說是一個個都名正言順的消極怠工。
這就是舊體制下的新內閣的重大挑戰,對於此,李中堂自然明白其中根本性的原因,很自然,他也不滿意這不能個根本無法貫徹內閣中樞政令的體制,所以在這份即將推出的內閣新政中,他毫不猶豫的將“權力”二字徹底的融入其中。
匆匆推出關於六部全面改革的新政,而不是按部就班先完成憲政體制根本的憲法制定,這一點上,李中堂自然考慮了許久,甚至就此徵求過內閣大佬們的意見。這些大佬們都忙於各省的政務,鞏固各自的權利體系,對於現在推出旨在加強中樞權力的新政自然並無意見,畢竟。他們這些這些大佬代表的就是中樞的權力。
而秦鎧在這件事情,也並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對於如何從舊制度上構築這個新政府的體制,說實在的,他唯一可以藉以參照、而且有參照價值的無疑是歷史上真實發生的“百日維新”,至於明治維新、法國大革命之類的歷史,畢竟體制上的差異是在太大。
說白了。這也是他一直來試圖避免的一個難題,讓他現在就坐到李中堂的位置上,除了發起了場由上而下的革命外,他可能有不少想法,卻根本拿不定任何立刻付諸實施、並且能夠成功的保證,所以他明智的選擇了先去搞軍隊改革。
畢竟,這整個中國的構架並非自己完全掌控的兩廣可比……現在,這錯綜複雜的官場就變成了李中堂面前的難題。而即便是這位在大清官場遊刃有餘的大佬,對於貫徹自己意願的六部改革也是顧慮重重。
幾冊新政的文書在李中堂的幕僚手中傳閱下去,而負責草擬六部新政方案的是山東布政使薛福成。這位頗具洋務頭腦,卻保有經世濟民念頭的改良派大員,對於這一次的六部新政可謂是傾注了很大的心血。
此刻展現在衆人面前的六部改革新政,貫穿整部新政的內容就是將分割地方和中樞權力,參照英國政府的體制,改革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爲內閣直屬的分支部門,六部不再單獨設立衙門,而統一併入內閣等官署。
當然,唯一的例外是由於軍政部的存在,原有的兵部已經歸併其中。而考慮到目前掌握監察院的翁同龢,新體制下,將監察院改名平政院,負有行政監察和彈劾官員的職權,這也是北京城三巨頭互相妥協的結果。
這樣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整個中央行政上的權力可謂是盡入內閣之手。而實際掌握內閣的李中堂自然是最大的獲益者,而且內閣的政令實施的途徑也是徹底的鋪平了,而對於地方上與中樞對應的官署,不在是滿清時代官衙裡的六門,而是地方行政政府,內閣中樞的命令將直接轉到總督府和巡撫衙門。
薛福成關於整個頂層權力機構的構架,顯然是符合整個淮軍體系的根本利益,立刻得到了這些幕僚的一致認可,而李中堂那邊自然是早已肯定過這個方案,而設立平政院的方案,到時讓這些淮軍官員頗有些不滿意的地方,這裡誰可都知道,那位翁同龢翁大人,一直來可都是中堂大人的老對頭。
現在將行政監督和彈劾官員的權利放在清流那幫人手裡,這多少是有些不爽,不過,這一點上,已經是多方勢力博弈的結果,現在隨着南洋體系的崛起,淮軍一家獨大的局面顯然是不可能繼續的,而且,要施行新政,官員的監督顯然是必須的,這一點上,即便是互爲對頭的李中堂和翁同龢也是有共同認識的。
此外,而由周馥、盛宣懷牽頭,總理衙門參與、並且得到包括在英國人赫德、李提摩太等人的建議下,內閣準備頒佈的新政三十三條款也提上了議事,對於這包括教育改革、洋務新政以及憲法、議會組建內容的提案很自然也獲得了通過。
不過,很快,有軍政部提出的軍事改革方案和監察院提出的官員監察、選拔條陳卻引發了淮軍官員們的各種質疑,顯然,那是因爲這兩個新提案顯然都與淮軍目前的利益有了矛盾和衝突。
“中堂大人,這軍政部的胃口可真是不小,建新軍之外,還要建什麼地方武備局,直屬軍政部管理,還要搞什麼預備役部隊,這得花多少銀子,”下首一個大鬍子軍官是北海鎮總兵官王孝祺,看看都在低聲議論,他便率先提出異議來了。
“是啊,這秦烈風真是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難處,就知道伸手要軍費,這軍費花下去,不去搞新軍,盡搞些裝點門面的玩意,”旁邊早有另外一個幕僚舉着手裡的公文,“他還要在各地組建什麼巡捕局……衙門裡不是有衙役嘛,這麼一搞,不又是一大筆開銷!”
“是啊……”下面附和之人爲數不少。
李中堂顯然對於這些不着要點的評價並不在意,能坐進這個屋子的,自然都是對淮軍忠心耿耿的體系內官員,不過這可不代表每個人都有足夠的見識,他的眼光逐一掃過手下的幕僚,眼光停在周馥身上,這位替自己掌控直隸的新總督,無疑還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務山,你和秦烈風溝通過此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這件事情上,我們應該如何應對,”李中堂用手指敲了敲桌案上一沓子提案,對於南洋體系主動讓出政務上的權力要求安心建設新軍,他一直來都是有些奇怪,“你覺得……這秦烈風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周馥搖搖頭,拱手笑道,“中堂大人,軍政部那邊想幹嘛,不外乎是從內閣要銀子建新軍嘛,這說道底了,這整治地方,考得可不是新軍的多少,現在這國泰民安的局面下,我以爲,您推行新政纔是招攬民意的最佳方案!一旦憲法制定後,這選舉之事纔是大事!”
周馥前半段話,自然也是李中堂一直來的想法,目前尚且保留的淮軍,他心底也很清楚一點,這只是在自己地位穩固之前的一點後備措施,既然施行憲政了,這自然不是要以槍桿子來解決問題,所以,他放棄部分槍桿子來鞏固自己在中樞的位置,無論如何都是覈算的買賣。
不過,下邊最靠門的位置,一個穿武官服的敦實粗壯漢子忽然起身說道:“中堂大人,下官袁世凱尚有些看法!”
這話立刻吸引了衆人的眼光,這位欽命的朝鮮監國、駐朝淮軍慶字營的總辦,原本在淮軍中也就是不大不小的那種官員,不過,因爲在朝鮮軍務和巨文島事件中表現出不俗的能力,剛剛晉升爲海州總兵,這次進京來呈報朝鮮軍務,所以纔會出現在這裡。
李中堂有些意外,這袁世凱也算是自己手下的後起之秀,不過,因爲現在他的政務重心顯然並不在軍務上,所以,今天這些武職出席,他可沒認爲這幾個軍漢能提出什麼政務的見解,不過既然有看法,自己聽聽也無妨,他招招手笑道:“慰亭,說吧!”
袁世凱自然不是有備而來,不過,他身處朝鮮衝突激烈的漢城,日本人上次雖然吃了大虧,不過他可清醒的看到日本人對朝鮮的野心,一旦有機會,日本人絕對會在朝鮮掀起更多風波,而隨着俄國人的加入,朝鮮的局面已經是日益微妙。
“大人,我以爲,軍政部要通過這軍制的新政,恐怕是要徹底掌控這軍權,把我們淮軍從軍隊體系中排除出去,這一點,絕對是不能容忍的!”袁世凱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他的判斷,而且,在闡述了一番對新軍制的分析後,最後,他提出,淮軍的軍隊改制,應該在淮軍基礎上來推行,而不是由軍政部來主導。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