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馥的來訪給秦鎧帶來了意料之外的消息,復興黨和新青年社的消息,時至今日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事實上,淮軍體系內部也是頗有些異動的,一部分手握重權的淮系官員琢磨着自立家門,在自己所轄的一畝三分地上繼續稱王稱霸……而另外一些清醒些的官員,則開始考慮起真正大選後的問題了。
淮軍的日益式微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別看軍政部現在還給了淮軍10個標準師的番號,但是,讓那些舊淮軍的軍官和士兵去適應新軍的體制,這原本就是一個極大的挑戰,秦鎧在這件事情可再沒有任何顧慮了,一旦整編完成,這些淮軍日後的去留可就看他們的表現了。
而秦鎧自然爲此付出了一些代價,具體是什麼,就是周馥也並未從李中堂嘴裡聽說,今天他來拜會秦鎧,自然是身負使命,所以直截了當的問及這成立政黨之事,看到秦鎧表情淡定的點點頭之後,那自然是默認之意,他立刻加重了口氣說道:“烈風,中堂大人已生急流勇退之意……”
此言一出,即便是秦鎧這般經歷了不少風雨的心理素質,也是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盯着周馥看了好一會兒,這位倒是神情淡定的,顯然這件事情倒是頗有些準頭……要說李中堂坐上這內閣之首的位置,卻毫無留戀之意,這打死秦鎧估計也不信!
莫非老李玩什麼政治遊戲,以進爲退?又或是這位佈下了什麼陷阱,等着自己去碰線……幾個年頭在秦鎧腦海裡閃過。不過。他自然無法判斷真僞!
沉默了片刻。他這纔開口問道:“務山兄,這件事情實在出乎我之預料,不知道您能爲我解惑一二嗎?”
“事若不可爲強爲之,此爲下法,退而求其次,則爲善法!”周馥忽然開口冒出來兩句箴言,然後笑眯眯的看着秦鎧。
秦鎧皺着眉頭琢磨了一會兒,這老周還真是麻煩。這種事情直截了當的跟自己說明白不就好了,還搞的跟猜謎似的,也不知道這位今天來到底是神馬目的,不過,幾句話交談下來,他已經聽出一些苗頭來了,很顯然,淮軍體系內部顯然也出現了一些問題,原本在李中堂的壓制下,淮軍體系內的問題。顯然都無法挑戰李中堂在體系內的地位……現在卻大不相同了!
隨着南洋體系的全面崛起,淮軍體系內部的矛盾必然會激發出來。李中堂一力維繫的體系,也因爲南洋體系和親南洋體系勢力的崛起,顯然不再像以前那樣無法擺脫李中堂……當然,周馥今天來,自然不是來告訴自己這些的,作爲李中堂派系中核心的大佬,他也不會輕易撇清和李中堂的關係,畢竟,在傳統中國爲官之道中,這投桃報李、知恩圖報那是基本的道義!
秦鎧判斷出這些信息,也不再追問,而是直接了當的告訴周馥:“務山兄,中堂大人開洋務之先河,那也是我輩的楷模,時值國家新創之際,我等還希望他老人家繼續爲國出力……”
說道這裡,秦鎧頓了頓,老李派周馥來傳遞這個消息,顯然不是真的說他不想幹了,他老李不想幹了,那淮軍系還有上千的官員和更爲龐大的利益集團,也不會讓這位說走就走了,老李現在是知道難以對抗南洋體系的龐大實力,所以希望以部分妥協也換取另外的利益!
至於老李的底線,這倒是秦鎧很希望知道的消息,他忽然看了看站在周馥身後的周學熙,這老周今天莫名其妙帶着兒子來見自己,很自然有他的目的,想想剛纔聊天中提到的信息,其實,周馥不說自己也知曉!
這周學熙自然是個可培養的人物,原本歷史上,那是做過民國財長、而且精通商務的能耐人,16歲就考取了鄉試,之後足足又考了12年,纔在28歲的時候考取了舉人,當時候,周馥早就是封疆大吏了,這位不走自家老爹的路子,而是一心科舉,那也是心智堅強之輩。
不過,現在因爲自己的緣故,這位的科舉之路顯然是泡了湯,他立刻笑眯眯的拋出了誘餌,“務山兄,緝之年少有爲,南洋大學一月就要新開商務、外交特科,新政府日後尚需大批有爲青年參與國家的建設和對外的事務,若有興趣,我看不妨持我的親筆信去報考!若是對從軍有興趣,這南洋軍事指揮學院也可去研習一番!”
周馥聽了自然是心領神會,立刻非常愉快的應下,周學熙對於如此際遇,也是十分的興奮,作爲這時代標準的官二代出身的士子,修身入仕那絕對是夢寐以求的正道,而南洋大學作爲這時代唯一的一所西式大學,加上大批從這所學校走出來的南洋嫡系官員,早讓看好南洋體系的士子學生們眼熱進入南洋大學的機會了!
而這個所謂的特科,更是南洋大學中的一個極佳機會,據說進入特科的學生,都需要有特殊的能力,一旦錄用畢業後,將會直接進入體系內的相關重要部門學習,這樣的機會,那是可遇不可求。
而周馥更是明白時下的局面,他作爲跟隨李中堂近20年的智囊,豈會不明白這其中實力的消長,此番李中堂面對南洋體系軍力上的崛起所採取的方略,很大程度上也有他的建議成分,更重要的一點是,李中堂關注的是整個淮軍體系的利益,這也是他進行利益交換的大前提,而現在能夠擔得起這個利益的唯有南洋體系!
南洋新軍崛起於中法之戰,但是奠定這秦烈風如今地位的,卻是萬餘新軍入襲京師,那一戰的決斷和策劃,着實令他和李中堂側目,而秦鎧入京後展露的雷霆手段,迅速平息東北叛亂,同時大手筆的拿出隱藏在幕後的驚人實力擊潰俄國人的挑釁,這種情況下,不光是李中堂,就是淮軍智囊們都明白了一個事實,對外作戰屢戰屢敗的淮軍根本無法和現在的南洋新軍對抗。
好在,秦鎧入京後的所作所爲,都讓他們略感安心,尤其是在內閣總理位置上的主動退讓,更是讓淮系官員們找到了和秦鎧打交道的原則,那就是“利益換利益”!而現在周馥最想了解的,就是秦鎧利益交換上的底線……
同樣的問題,很自然也是秦鎧所關心的,事實上,李中堂的存在,確實是橫在自己面前的一個重要障礙,秦鎧從當初接觸這位大佬開始,就從未曾輕視過這位能幹的“糊裱匠”,平心而論,李中堂的見識絕對堪爲這時代的智者,自己那段歷史上,這位嘔心瀝血開洋務之先河,卻最終因爲甲午一戰,替滿清背了百多年的罵名。
稍候,秦鎧叫進來洪海,特別交代今日不再處理其他事務,專心和周馥慢慢商討雙方合作的可能性,涉及到切身利益之時,周馥自然是刀筆鋒利、絲毫不讓,李中堂開出的價碼並不低,如今的局面下,大選中要擊敗秦鎧,無疑是難度極高的課題,但好在,選舉還有半年多時間,一切都有可能,所以,談判之時,一切價碼都可以探討。
周馥提出了十大條款和25點意見,要求秦鎧從各方面確保淮系官員、軍官在選舉後的利益,對此,秦鎧自然也不會全盤接受,淮軍系的軍官、官員中能有多少可用的官員,他也沒個數目,事實上,舊官僚中,他想用的還真沒多少,就是要用,也要經過南洋體系的錘鍊後才能用上……
不過,這樣的利益交換,確實是秦鎧目前最需要的,如果國內的經濟產值,對於深諳中國潛力的秦鎧而言,那絕對是連起步的算不上,一旦掌握國家權力後,所能帶來的好處,可不是榮耀和地位那般簡單,所以,經濟利益是他最拿得出手的東西!
當然,李中堂需要擺平的內部利益自然不僅僅是價碼上的問題,他可以放棄國家主導權的爭奪,但卻希望獲得另一個維繫個人威望的重要位置……依據憲法起草委員會對舊君主立憲體制的修訂,將來新政府將實行內閣負責制,但設立總統的職務,用於平衡內閣的權力,總統爲名義上的國家元首,內閣直接負責國家權力,而監察院則負責監督和司法公正。
這一次,李中堂退而求其次,希望秦鎧支持他對總統位置的競選,而且,他還希望南洋體系支持淮系官員在國民議會中佔有一定比例的位置……對於這一點,秦鎧則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自己可不想爲未來的掌權之路人爲的增加障礙,淮系的官員中,還不就是些舊官僚嘛!
他的底線很清楚,對於淮系高層的這批人,像周馥、楊士驤之流,他可以全力支持他們,雖然這些人未必和自己政見相同,但確實是有能力、能擔當的人物,新政府到時候絕對用得上,也迫切需求這樣的能人,對於那些一身舊官場習氣的舊官僚,他可沒有接納的意思,南洋體系已經培養出了大批可用之才,10年的教育投入,有一大批可用的年輕人,雖然他們未必比一定勝過舊官僚們,但是,他的理念、理想和抱負,可以更加順利的推行自己的未來設想!
當天的深入懇談,秦鎧和周馥都各有收穫,不過,稍晚時候,洪海卻不合時宜的打斷了他們的討論,他送來一份來自德國的重要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