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纔出了司正司,迎面便碰上了莊妃的轎輦,望着莊妃春風得意的的派頭,安寧愈發替婉嬪不值。
“喲,這不是明月宮的安寧嗎?”莊妃眼神極好,一眼便認出了安寧。
“奴婢見過莊妃娘娘。”安寧福了一禮。
她雖心有怨恨,可面上到底不敢流露絲毫情緒。在宮裡的這些年,她什麼都沒學到,唯會一個“忍”字。
但,莊妃未必會放過她。
“大膽!你一個小小的宮婢,竟敢對娘娘不敬,還不跪下!”青己斥道。
安寧提裙,順勢跪下,她知曉莊妃是故意的,可又不能反抗。
“娘娘恕罪。”
莊妃見安寧很是溫順,只當她是不想徒惹是非,笑道:“青己,你莫要嚇到她,否則宮裡的人該說本宮苛刻了。”
“娘娘宅心仁厚,誰敢污衊您啊!”
“呵呵。”莊妃捂着嘴低笑兩聲,顯得心情不錯。安寧跪在地上,聽着兩人一唱一和,攥緊了拳頭。
“雖說你衝撞了本宮,可本宮宅心仁厚,不與你計較,你就在這裡跪上兩個時辰罷,青己,你看着她。”
青己福了一禮,“奴婢遵命。”
莊妃的轎輦越來越遠,最後再也看不到。青己瞥了安寧一眼,笑道:“你終歸還是落在我手上了。”
她擡頭望了望天空,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融於手心,她搖搖頭,感慨道:“今個兒真冷吶!”
“給她加盆水,要灑了,就再加,直到跪滿兩個時辰。”
身旁的宮女忙去準備了盆水,頂在了安寧頭上,看着青己那嘚瑟的嘴臉,安寧恨不得把自己頂着的水潑到她臉上去。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雪下得越來越大,安寧冷得直打顫,手發酸得緊,一軟,頭上的水盆裡的水便“嘩啦啦”的潑下來,澆了安寧一身,寒到了骨子裡。若說一開始還沒多冷,那現在就凍得安寧直想咬舌。
青己見安寧灑了水,眼中幸災樂禍之意明顯,帶着笑意吩咐道:“還不快給她加上!”
那宮女也沒一點同情,忙給木盆子加了水,又擱在安寧頭上。安寧的身子凍得刺骨的疼,費力的擡起手扶住水盆,上齒死死的咬住下嘴脣,心中的恐懼陡然而生。
她突然有種預感,好像自己活不過今日了。
雪下得好大,冰涼的地面不一會兒就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連青己也挨不住寒冷,只留了個宮女,便自己走了。
安寧的意識越來越恍惚,可每回在她感覺要暈過去了的時候,木盆裡的水就灑了,又讓她恢復了清明。安寧突然想哭,她好想家,想爹爹,想哥哥,也想孃親。可是,她活不下去了。
她好不甘心,她還沒有和家人團聚,還沒有爲婉嬪娘娘伸冤,一件事都沒做,就要死了?
正想着,又一盆水澆下。
給她加水的宮女頭上,衣飾上都有了些許的雪花,再慢慢融化,可安寧身上卻沒有。白皚皚的雪花纔剛落到她身上,便被一盆水給澆沒了。
安寧的腿已沒了知覺,手臂也麻木了,嘴脣凍得青紫,雙眼更是沒有力氣。
眼前越來越模糊,安寧的身子開始晃動,頭上的一盆水再次澆下,卻只加重了她眼睛的疲憊感。
皇宮滿是厚重的白雪,金黃的琉璃瓦已看不清它本來的面目,一個淡粉色的身影左右搖曳,終於緩緩倒了下去。
眼前的天空越來越暗,片片雪花落在安寧的眼睫毛上,溼漉漉的宮裙在一片白色中多了分生機,可那人,卻不再鮮活。
硃紅的宮牆之上,白雪仍在下。
耳邊一片嘈雜聲,安寧輕蹙眉頭,感受着那一絲絲的溫暖。
她死了嗎?安寧想睜開眼,可無奈沒有力氣,全身似乎都僵硬着,就連眼睛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她只能聽着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斷斷續續的哭聲,以及那閒閒碎碎的說話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連她自己都以爲她真的已經死了。
安寧睜開眼,窗外一縷陽光射了進來,對於久未睜眼的安寧來說,尤爲刺眼。
視線還是有點模糊不清,她只依稀看清她在一個暖閣裡,屋裡的地龍燒得烈,她昏迷時,只覺着冷,醒來才能感覺得到暖哄哄的熱氣。
“安寧,你終於醒了!”
安寧恍惚之中好像聽到了阿柳的聲音,再擡頭,才勉強看清了牀邊的阿柳。
可想說話,卻怎麼也沒法開口。
“阿柳。”梅畫珠拉住正要跑去安寧耳邊喊的阿柳,說:“你先讓安寧好好休息。”
聞言,阿柳難過的看了眼安寧,還是點了點頭。
安寧在牀上趟了好久,直到晌午,身子才漸漸回暖。
“安寧,先喝口水吧。”於雁端了杯水走過來,說道。
阿柳連忙把安寧扶起來,安寧抿了幾口水,嚥了下去,動了動喉嚨,問道:“我睡了多久?”
於雁嘆了口氣,答:“五天,你睡了整整五天。那日我見天快黑了你還沒回來,便去司正司找你,問了人才知道你被莊妃罰了。”想起那日的事,於雁便心有餘悸,“當我看到你渾身溼透的躺在雪地裡,嚇得魂都沒有了,好不容易把你帶回秋盈閣暖身子,太醫又說你救不活,讓我準備後事。”
一說到這個於雁就來氣,哪是救不活了,當時安寧好歹有點氣,他不過就看了一眼便斷定安寧活不了,分明是不想治嘛!
“是啊!”阿柳也是生氣,“好在有奕郡王,他帶了各種的補藥過來,太醫畏於奕郡王,這才用了心。”
安寧只是笑笑,宮中本就世態炎涼,何況她又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誰會在意她?“那奕郡王人呢?”
“他剛走,你昏迷的這五天,他一進宮就是來秋盈閣看你,方纔又被太后喚了去。原本他是不願去的,可你也知道,太后對奕郡王寶貝得緊,要讓她發現奕郡王對你異常關照,怕不會放過你,所以就只能去了建章宮。”於雁說完了奕郡王的事,又問:“安寧,你不是個衝動的人,又爲何會衝撞了莊……莊妃?”
畫珠從外頭拿了個湯婆子進來,聽到了於雁的話,說道:“於雁,現在該改口叫莊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