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衰弱再無力威脅遼國,這讓遼國上下一片歡騰。
遼皇和豬頭貴族們一下子有了精氣神,又神氣活現的,又開始安心盡情腐化。
知道遼國終於能騰出手來全力攻擊金國,也第一次有了帶兵權,耶律大石原本也倍感振奮。
覺得天一下子亮了,壓在契丹人和大遼頭上撕不開的滿天烏雲這下終於要消散了。
但在得知衆貴族對所部參戰將士下的不分青紅皁白的大屠殺命令,更親耳聽到皇帝也下了這個荒唐命令後,他的振奮激昂情緒一下子就滅火了,焦急下想極力勸說一概屠殺不對,可沒人會在意他個着急去金國送死的皇族小年輕的見解。
耶律大石不懂那句後世幾乎人人都知道的名言:細節決定成敗。
大略方針目標定好了,方向對了,這只是打下了成功的基礎,到底能不能成事,還得看執行中的細節。各細節整治不好,最完美再有前景的戰略構想也全白搭,甚至只是啓發了別人最終爲別人做了嫁衣。
但耶律大石天生的政治本能和敏銳的政治嗅覺直觀感覺一概亂殺藏着極大兇險,恐怕會毀了此次傾力一戰的成果。
可惜他說不算。
欲強行多說幾句,換來的只是一片“婦人之仁;不敢大殺,怕這擔心那,你也算我大契丹無畏的好男兒?你這嘴上無毛的小子懂什麼國家方針大計”等等嘲諷。
耶律大石愁腸百段,卻仍只能憋着,在酒館喝多了,一時控制不住內心的鬱悶失落無奈和焦躁,狠狠擲杯於地,起身憤恨道:‘殺,殺,殺,就知道一味呈淫威耍狠的硬來。堂堂大國行事怎麼如此不分善惡不分敵我不顧體統?“
”這麼亂殺,我大遼的大國威信還能有得剩?“
”爲國行事如惡魔,以後誰還敢再對我大遼抱有希望和好感?難道大遼想成爲天下的共敵嗎?大遼還是過去的強盛無敵的大遼嗎?對付個小小女真都不行,對上全天下的反抗者,遼國憑什麼敢自信能不懼?“
他的怒吼震驚了酒館中不少人。
有人覺得有理,但更多的遼國人不以爲然。
宋國不行了,以後怕是周邊強國想怎麼欺負就能怎麼欺負的弱小可憐蟲。剩下的唯一大國遼國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這心態就和另一世界中的兇強北極熊國突然崩潰解體了,剩下的唯一超級大國自由女神國的心態是一樣的。
契丹雄強了上百年,已經形成的骨子裡的驕傲自信很難在金國打擊的三兩年內就徹底消散掉,一有機會就會反彈。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可惜他們只是無知的蠻子,極少有人能意識到這其中的厲害。
話說秦檜還有兩個好朋友呢。何況是天生有身份有地位又精明過人的耶律大石。
有同在酒館喝酒陪着耶律大石的好友,包括三兩個和耶律大石交好平時跟着耶律大石混的皇族子弟聞言都大驚失色。
這是誹謗朝廷質疑和譏笑皇帝的大罪啊,這裡是酒館,不是你自己的家,你可真敢說,不要命了?
半醉的耶律大石被友人捂嘴架住一提醒厲害也不禁驚出一身冷汗,酒意頓時醒了不少,趕緊繼續裝醉着胡言亂語卻再不敢誹議任何朝廷事發泄鬱悶,並且被僕從和一兩個關係鐵的此時還敢當衆仗義相助的友人攙扶着趕緊離開了酒館。
他裝醉回到家卻是越想皇帝的荒唐殘暴越是害怕,生怕被捉拿下獄甚至直接砍了,心中驚懼不安,很後悔酒後失態,好好吸取了教訓,並且準備好了隨時棄家逃走,一夜未敢睡,但最終卻什麼事也沒有,遼皇連呵斥教訓他都沒有。他仍然如常的順利帶領着一個千人隊出征了,而且也沒人從中耍手段報復他而在這支千人隊作文章讓他帶的淨是不堪用的人手。
居然連間接把他害死在兇險的金國征途中的手段都沒使?
耶律大石行進在北上的路上環顧浩浩蕩蕩興奮又緊張的遼軍,又看看自己的隊伍,鬆口氣的同時卻又更驚疑不定。
這完全不是驕橫的遼皇和衆豬頭權貴們的風格呀。他們爲什麼這次這麼大度寬容了?
思來想去。
難道是看在我奮勇當先爲國效力第一個請戰的份上?
難道是顧忌我現在有了些英勇名聲,擔心殺了我會影響全軍的士氣和勇氣?
......
想了一圈,耶律大石想明白了。
不是皇帝和權貴們變好了甚至英明起來了,也根本不是他們大度。
他們之所以不殺他,連問罪都不搞,只是因爲他們想放任他去金國送死,並且基本已經把他當成了個死人了。
在這個特殊時候,這些豬頭們也有心了,對一個將死之人耍淫威都懶得耍。
就算他能僥倖活着回來,命運也操縱在這些真正的權貴者之手。
這些人想玩死他就跟玩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想什麼時候收拾就能什麼時候動手,根本不稀得現在就和他計較。
耶律大石心中一陣悲哀。
他從未有過象現在這麼渴望成名這麼着急上位掌權。
這爲他日後的一切行爲開啓了信念——權力,要不惜一切手段奪取大遼最高權力。誰敢擋路就堅決剷除誰。
一直跟他混,此次和他也同在一個千人隊中出征的那個皇族好友看到耶律大石的神情變幻不定,知道大石還在糾結酒館那事,就安慰他沒事了,皇帝既然大度不立馬追究,你就不必再擔憂了。
隨後漫漫行軍路枯燥乏味,閒得無聊,這位皇族子弟又說了自己對大屠殺命令的看法:”宋國癱了,還有誰是我大遼國的勁敵?女真?哼,那只是以前無法騰出手好好收拾它。這次定一鼓作氣滅了它......不足爲慮。大石兄弟,你想多了。“
出身高貴的皇族子弟們有天生的優越感,遼國皇族傲慢自大的特質更是生命組成部分,不落難那一天就難以失掉。
這位皇族是這麼想的,很自然。
”我想多了?”
耶律大石從對權力的渴望中回了神,瞧着好友也是如此傲慢糊塗的樣,心中一急不禁衝口而出道:“宋弱了,大遼就無敵了?,好。那麼請問,那個一次就幾乎掠盡了宋國根基,這幾年來肆意搶劫我大遼國的海盜又算什麼?“
一提起海盜,別說是那位皇族子弟,周邊凡是聽到話的遼軍遼將皆啞口無言。
耶律大石掃視到衆人對海盜的有憤恨更多的卻是畏懼與無奈的神情,他的心情也一黯,焦慮忐忑的心越發煩躁。
想說點海盜什麼,張張嘴,卻對海盜實在不瞭解什麼,又閉上了嘴。
只感覺海盜貪婪無比,也兇橫強悍無比,對人口和財富都是那麼慾壑難填。也許還有居心叵測,並非大家感覺的那樣海盜統治者只喜歡和習慣四季皆鬱鬱蔥蔥沒有難熬的嚴寒的南方海外生活根本不稀罕大陸領土。
可,萬一海盜又喜歡過過有冬天的日子了呢?
萬一這幫崛起得和女真一樣神速也比女真更強大得驚人的強盜又轉變了主意連大陸也要佔了呢?
萬一海盜象搶宋國一樣的大舉來搶掠遼國甚至想毀滅遼國,就遼國這個熊樣子能擋得住他嗎......
沒有答案。
只能越想越鬱悶得想吐血,心裡象着了火一樣難受。
最終,他放棄無聊的憂慮,迴歸眼下的現實,幽幽嘆口氣道:”我恐大屠殺後,宋弱了是不足爲慮了,但換來的我大遼難得的這次優勢和重爲霸主的良機卻全都失去了。到時天下皆敵。大遼亡無日矣!“
他那皇族哥們大吃一驚,趕緊阻止他道:”你還敢這麼說?你難道真想被問罪砍頭嗎?“
耶律大石苦笑一聲,點頭再不言語。
但進入金國,他說了算,自由了後卻對隨行將士果然而強硬命令:”我不說大屠殺是錯誤的。但我們也不能真那麼亂殺。比如,在金國悽慘爲奴隸的我族人,他們並非是自願效勞女真的,只是被強擄了,無奈,並非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不殺他們,解救他們。他們會感激我們,自然追隨我們,不但不會成爲我們摧毀女真的阻力,而且會成爲我們的助力。“
”還有,也要儘量少殺其它族的奴隸。“
”請相信我的話。相信你們很快就能嚐到聽我命令行事的好處。我也相信此戰中戰後會贏得你們的深切感激。“
最後,他重重道:”因爲,我至少讓你們減少了要殺的敵人,讓你們有了更多生存下來的機會。“
這個理容易懂,賬不難算。
所部遼軍儘管有的仍不以爲然,更多的是感覺私下擅自違抗皇帝的旨意不對,但軍令下還是照做了。
反正有罪也是老大頂着。老大隻要不強帶大家造反不投降女真,他說什麼就按他說的做唄。
這裡可是兇險無比的女真野獸的地盤,由不得鬧意見耍性子。必須高度團結。必須嚴守軍令。否則別說立功發財了,全都特媽的死在這,一個也休想活着回去。
是金子總會發光。
隨後的戰事清晰驗證了耶律大石的正確。
這隊遼軍沒有肆意亂殺,順手解救了悲慘的同族,也儘量放過了其它族奴隸倒黴蛋,結果極大減輕了殺人的壓力,女真人沒耽誤殺,財沒耽誤發,戰損了將士,兵力卻未減反增,有各族奴隸紛紛追隨加入進來,比他們遼軍更奮勇殺女真發泄仇恨,並且也有了人手幫着搜刮和轉運搶到的財富,原本的進攻障礙阻力真成了遼軍力量,更有利於削弱金國實力。
加上耶律大石漸漸綻放了卓越的領導才能,指揮靈活有力,攻擊速度快,攻擊的女真部落多,卻一次次及時避開了金軍主力發狂的到處偵察截擊,結果,在所有遼軍游擊隊中,這隻隊伍最終成了戰損最少,收穫最巨,還有數萬各族奴隸信衆熱烈擁戴的幸運者。相比其他隊伍的損失之慘,耶律大石在遼國的英明睿智驍勇善戰名聲也暴漲......
在這場大屠殺攻擊中還有一位脫穎而出,卻不是契丹人將領,而是位漢人,他就是歷史上投宋又叛投金軍的郭藥師。
郭藥師是在遼東渤海人造反後,燕王耶律淳挑燕雲地區被海盜搶和接走漢人後殘存的漢人組成怨軍時成爲遼將的。
這只不肯投靠海盜寧願爲低賤僕從軍爲契丹人打仗的隊伍,可想而知主體都是什麼人。
這隻拼湊的漢人隊伍果然忠勇於遼國,在此後打擊渤海國和對抗金軍的戰鬥中顯示了比絕大多數遼軍不怕死的特點,也顯示了比絕大多數遼軍強大的戰鬥力,煥發了異樣的光彩,入了遼國統治者的眼,成了哪最危險就頂在哪的最佳炮灰。
奮勇效勞卻換來這個待遇,讓這隻怨軍產生不滿。
自然而然有將領因怨恨而漸漸產生叛逆心,這時候又想起投海盜另找主子效勞了。
可,這一次,海盜沒象以前那樣有神奇預知能力一般及時來接應接收走他們這些想叛逃者。
怨軍人多嘴雜,人心各異,有告發者,叛跡很快暴露。
遼軍突襲包圍了這幾部分頂在各處兇險當炮灰的怨軍,所部漢將張令徽、劉舜仁、董小丑等全部被殺。
叛逃輕易平息了,剩下的怨軍將士仍然願意效勞遼國,但怨軍的強悍戰力與不可靠讓遼統治者開始很不放心。
時,遼皇族重臣大將耶律餘睹象在歷史一樣向北院大王蕭幹建議,怨軍留着必是大禍害,乾脆殺光整個怨軍。
蕭幹也這麼認爲,而且身爲領兵強人更心黑手辣,但到底沒殺。
因爲當時遼軍表現實在不堪,越聚重兵想打大勝仗卻越是敗得慘,龐大的遼國居然被小小女真打得幾無招架之力且束手無策。在這種本族兵力無法依賴的危急糟糕情況下,怨軍的作用堪稱不可或缺,是當時最得力的敢死隊和救火隊員。
於是怨軍得到遼統治者表揚的忽悠,得到重視,待遇稍好了點,所部將領得到升官和獎賞,軍名也改爲美名常勝軍。
因郭藥師年少壯,貌頗偉岸,而沈毅果敢,以威武御衆,人多附之,又忠心可鑑,戰功不凡,故升郭藥師爲都管,押常勝軍,後又封爲涿州留守,張覺、甄五臣、趙鶴壽等漢將爲部將。監軍蕭餘慶。
於是就象諸葛亮在《出師表》中說的一樣:由是感激,所部漢將願把生命的全部都虔誠奉獻給偉大的遼皇。
更加忠勇地爲遼統治者賣命。
但等到此次冒兇險而必不可少的和遼軍一樣成爲殺入金國的力量時,這隻單列的軍隊已經死得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