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湛站在飄渺樓門前,目送着展顏所乘坐的馬車緩緩離去,直到消失在視線,才收回目光,漆黑如墨的眸中似有層雲翻疊。
耳邊不斷傳來悅耳的絲竹輕唱,以及人羣吵鬧的噪雜聲,花街中浮動着燻人欲醉的暗香,傾倒無數行人來客。
蘇湛卻並不爲這些所動,他的心中如同冰雪般清明,神情亦是漠然。他緩步繞過半個飄渺樓,卻是來到無人的後院,避過所有人進入了內閣。
展顏走後不久,柳飄飄獨自在內室開始低低而歌,漫聲唱着曲子:“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她唱的很哀婉,歌聲悲切淒涼,如泣如訴,明豔動人的眼眸中也蒙上了層令人爲之心碎的哀傷。
她低低的吟唱着,正對鏡從發間拔下一根紫玉釵,忽然察覺到了什麼,握着釵子的手微微一顫,她轉過頭去,透過簾幕,看見廂房的外廳不知何時竟坐着一個人,正翻閱着之前展顏練習過的一本琴書。
柳飄飄起身上前挑起珠簾,來到那人身前拜倒行禮:“飄飄見過公子。”
蘇湛望着眼前的絕色女子,平靜無波的眼中沒有任何感情,他勾了勾嘴角,道:“你的歌聲真是越來越動聽了,想必你的琴藝也應該有不少長進。”
柳飄飄聞言低頭露出一個苦笑,輕聲道:“承蒙公子讚賞。”
“聽說最近公主和你走得很近。”蘇湛淡淡的聲音傳來。
柳飄飄擡頭看了眼仍被蘇湛拿在手中的琴書,遲疑着道:“是……公主似乎有些奇怪。”
“哦?”蘇湛聞言看向她,問道:“怎麼奇怪?”
柳飄飄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疑慮:“昨日公主來到這裡,我以爲是公主發覺了什麼,可是公主卻說她是來學琴的,起初我還有所提防,可是兩天下來,公主竟是真的認真學起琴來了,還十分迫切的希望快速學成。”
柳飄飄說完後,便略帶疑惑的望向蘇湛,卻見後者依舊一副淡然神情,似乎對一切都早已掌握。
蘇湛站起身來,向旁邊走了幾步,來到窗邊,望了眼不遠方舟船密集的秦淮河,對柳飄飄道:“既然公主想學琴,那你便教她吧,其他的你無需多心。”
“可是……”誰都知道,公主的琴藝幾乎無人超越,連她也是不及的,若不是有其他原因,公主又爲何突然前來向她請教琴藝?而且,這兩天公主表現出的樣子倒像是真的半點都不懂琴,但這又怎麼可能?
柳飄飄還有很多話想問出口,但當她看見蘇湛的眼神時,突然就噤住了聲,低頭恭敬應道:“是,飄飄知道了。”
當她再次直起身時,蘇湛的身影已經消失。
第三天到飄渺樓的時候,展顏去得晚了些,來到柳飄飄的房間時,發現裡面竟多了一個人。
是個帥哥。
這是展顏腦海中的第一反應,雖然她在飄渺樓這幾天沒少見過帥哥出入,但長得這麼帥的還是今天第一次見。這位帥哥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他沒有像大多人一樣梳着髮髻戴冠,而是鬆鬆束着少許,剩餘的頭髮披散在肩,頗有飄逸感,這種髮型可不是誰都能駕馭的,再加上他一身精緻華麗的衣衫,更襯得人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展顏看到他的時候,他也發現了展顏,這時柳飄飄也已經走過來,向兩人介紹,她先對展顏道:“這位是秦公子,也是位愛琴人士。”後者朝展顏微微點頭一笑。
隨後又向帥哥介紹展顏:“這位是展公子,來此與飄飄探討琴藝的。”
展顏也禮貌的朝對方笑了笑,心中卻是抹汗,這柳飄飄也太會爲她說話了,什麼探討琴藝?她連琴都不懂,來這裡就是爲了學習,臨時抱佛腳的!
秦帥哥風度翩翩的笑了笑,對展顏道:“在下秦晚風,既然展公子也是柳姑娘的客人,又都是爲了琴而來,那大家不如一起探討探討吧。”
汗,還真要探討?這不是要讓她分分鐘原形畢現嘛!
展顏也報以微笑,大方道:“在下展顏,秦公子客氣了。”
兩人攀談了一會兒,越說展顏便越覺得秦晚風是個人才,這人不僅長得帥,還無比有才,難怪能獲得柳飄飄賞識。
秦晚風表現的都是真才實學,而展顏絕大時候都是在裝高深,她對古代的文學才藝這些東西都研究不深,爲防露餡,她大多時候都是在傾聽,對方說什麼她都是含笑點頭,越顯得頗有素質涵養。偶爾在一些地方插入一些獨特見解,展顏有着千年的文
化見識,再加上些現代元素,令秦晚風對她大讚不已,柳飄飄更是對她加深佩服。
在展顏巧舌如簧的忽悠下,秦晚風對她的興趣也越來越濃厚了,他看着展顏,無不欽佩道:“想不到展顏兄如此年紀,便富有這般才華,晚風萬分佩服!”
接着他嘆了口氣,幽幽道:“從前我一直自負才華,今日見到展顏兄,才知自己竟是如此才疏學淺,真是慚愧。”
展顏被秦晚風誠然的目光看得心虛無比,只得笑笑道:“秦兄過獎了,我真是愧不敢當。”
口頭這麼說着,展顏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暗道自己是不是裝高深裝過頭了,萬一待會漏了陷,那豈不是會死得很慘?
果然,有時候一些想法就是這麼的靈驗。
秦晚風將目光瞟向不遠處長几上的琴,興致勃勃的對展顏道:“想必展顏兄的琴藝也是了得,不知道可否彈奏一曲?”
展顏心中一下子狂汗,暗道果真裝逼遲早都是要遭雷劈的!面上卻依舊掛着自若的神情風度,裝謙虛道:“在下琴技拙劣,怎敢獻醜,不如秦兄彈一曲如何?”
一旁的柳飄飄也適時開口道:“飄飄也很久未聽過秦公子的琴聲了,甚是想念呢。”
連江南第一美女都開口要求了,秦晚風也不好推脫,便爽快應下:“好,那就由兩位多指點了。”說完,便走向琴前。
展顏暗暗舒了口氣,朝柳飄飄遞過一個感激的眼神,後者會意一笑。
彈的是一首《金縷曲》。
獨有的古琴韻律從他指尖盪開,宛如天籟之音:德爾狂生耳!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一曲畢,餘音久久迴盪不散,那聲音似進入了心底最深處,如同烙印般清晰。
秦晚風站起身來,神情溫爾,目中印着真誠,微笑對展顏道:“今日能夠結識展顏兄這樣的朋友,我非常開心,希望日後再見還能像今日一般暢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