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開始上路以後,謝希治讓自己的從人分作兩段,一段在前開路,一段殿後,把周媛等人護在了當中。他自己並不上前,一直騎着馬在後面跟着。
周媛冷眼看着,他的腿好像並沒痊癒,上馬下馬都需要人攙扶,有心想叫他來坐馬車,看了看春杏又覺不方便,最後只能讓周祿去問問無病他腿的恢復情況。
無病卻一見周祿走過來就躲了開去,直接走到謝希治身邊服侍他,周祿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厚着臉皮去問長壽:“三公子腿上的傷如何了?他這樣騎馬使得麼?”
“好多了,本來一路都是坐車的,這不是聽探子說你們路上遇見……”
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後面無病的高聲呼喚給打斷了:“長壽
!你磨蹭什麼呢?還不過來!”
長壽對着周祿嘿嘿笑了兩聲,扭頭也去了謝希治身邊,幫着無病扶謝希治上馬,還低聲說無病:“你瞧你,板着個臉做什麼?人家周家人也是關懷公子呢。”
無病擡眼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見他假裝沒聽見,就哼了一聲:“關懷公子,就把他一個扔在山溝溝裡?”那時公子腹部的傷纔剛好吧?腿還不能行走呢!
長壽臉抽了抽,眼見自家公子的臉也陰沉了一些,就推了無病一把:“你平時也挺機靈的,怎麼這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兩人你來我往,嘀嘀咕咕說了好半晌。
周媛聽了緣故,默默嘆了口氣。
周鬆看她擔憂,就上前勸道:“你也不要太擔心,我瞧着三公子的身體比咱們以爲的要好。你還不知道吧,剛纔那個想掀開車簾的賊人,就是三公子放箭射中的。”
什麼?他還會射箭?周媛不敢置信的回頭望了謝希治一眼,又回頭看周祿和二喜,周祿頻頻點頭,二喜也讚歎:“真看不出,三公子還有這手,不像我,”說到最後他有點羞慚,餘下的話都吞進了喉嚨裡。
周鬆和周祿紛紛安慰他,春杏也悄悄跟他說了兩句話,才哄得他重又擡頭挺胸,恢復了精神。
周媛禁不住回頭又看了幾眼謝希治,還是想象不出他端坐馬上射箭的模樣。到後來他們的馬車終於趕了上來,謝希治進了馬車休息,周媛才略微放心,不再關注他了。
從賀州去梧州,一共路程兩百餘里,他們又耽擱了一點時間,加上行路速度不快,足足走了五天才到。期間謝希治和周媛沒有正面接觸過,周媛只是每頓做好了飯讓人送去給他吃,他也不拒絕,吃完了飯,叫長壽刷好鍋再給周媛送回來,如是反覆。
到梧州以後,他們休息了一天,周媛又採購了些物資,算着總得六七天才到鬱林,還要帶着謝希治的份,就多買了些米和菜。
他們這一路上,有條件、休息時間長的時候,周媛就用砂鍋把飯和各種乾菜燜一鍋,快熟的時候再把帶着的餅放進去燜軟,這樣吃的比較舒服。若是急着趕路,就只煮點粥,就着帶的醬和各種醃菜,也能吃一頓飯。
等到跟謝希治同行以後,基本都不會趕時間,他們也就每頓都有空做飯,所以之前帶的米、乾菜和臘肉等物幾乎都已經吃光了。
周媛覺得這樣很好,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反正他還吃自己準備的飯,吃人家的嘴短,這樣她心裡也覺得舒服點。而且這樣管着他的飯食,就像當初在葉家灣一樣,偶爾看見他臉上比早先多了點肉,或是氣色好了,會比較有成就感。
想着想着就覺得,怎麼像養寵物似的?她爲自己的想法失笑,但在再次踏上旅途以後,又更加用心的準備起飯食來,然後再視謝三公子吃飯時的表情,決定下一頓要如何改進,活活一副被寵物馴服的主人樣。
可惜就是這樣平靜的時光也有盡頭,從梧州去鬱林也並沒有多遠,他們終於還是在一個下過小雨的午後進了鬱林州治所石南。
周媛不打算貿然上門去見信王楊重,因此想先找個地方投宿,入城之後就跟着謝希治的隊伍一起去尋客棧
。
鬱林比周媛想象的繁華很多,她坐着馬車一路穿街入市,竟也聽到許多不同口音,似乎有各地商販在此彙集。
她心裡奇怪,不是說從鬱林出天門關就到交趾了嗎?交趾一貫是發配流徙的地方,怎麼鬱林這裡看起來經濟竟然很興旺的樣子?
謝希治的從人尋了一處最大的客棧投宿,周媛和春杏的馬車一路從後門直接進了客棧院內,她們旅途疲憊,並沒有心思出去逛,讓二喜去安頓了馬車,正打算先去房裡歇着,周祿忽然興奮的從門外奔進來,衝到周媛跟前低聲說:“您猜我瞧見了誰?”
周媛四周掃了一眼,並沒看見什麼眼熟的人,就給周祿使了個眼色,一齊去了樓上上房,才問:“瞧見誰了?”
“我瞧見安公公了!”周祿十分興奮,“就是自小侍候七殿下的安公公,他領着人在前面街角買東西,師父跟上去了!”
安榮?周媛笑了笑:“那可真巧。你去尋他們,把他叫上來說話。”打發走了周祿,自己跟春杏簡單梳洗了一下,又換了衣裳,然後就聽見外面有周鬆的聲音傳來,她把窗子開了一條縫,往外一看,還真是胖乎乎的安榮。
安榮一副驚詫莫名的樣子,他跟着周鬆和周祿剛一進了屋子,就連聲追問:“你們師徒二人怎麼到了此地?京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公主怎麼就?”
見那兩人笑嘻嘻的不答,他還急了:“咱們早年相交,我看你師徒二人也算是忠義之輩,怎能爲偷生棄主而逃?張老弟,當年婕妤娘娘待你的恩情,莫非你全忘了不成?還有小齊祿,若不是公主仁義,你早給人打死了!”
“安大哥稍安勿躁。”張鬆拉着他讓他坐。
安榮甩開他的手,怒道:“什麼稍安勿躁!自打接了公主的凶信以來,咱們殿下就沒有一日好吃好睡,你們二人還敢跟我提什麼稍安勿躁!可憐公主她老人家……”
他話說到一半,身後忽然有個女子的聲音接道:“什麼老人家?我怎麼就成了老人家了?”
安榮大驚,一跳轉身,看見周媛以後就張大了嘴說不出話,手還一抖一抖的指着她,好半天才冒出兩個結巴的音:“娘、娘……”
周媛失笑,這怎麼就又從老人家變成娘了?
跟着出來的春杏先給安榮行了一禮,又解釋:“安公公還記着我們婕妤娘娘呢?公主是越長越像娘娘了。”
安榮呆立半晌,好容易才反應過來,“公主?當真是十公主?”他一臉的不可置信,還伸手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吃痛以後又仔細打量了周媛半天,眼見依稀能看出她幼時模樣,再看周鬆和齊祿、春杏都是本人無疑,心裡就有幾分相信了。可是他們早接到了公主薨逝的消息,現在陡然見到了大活人,不免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安公公不記得我了?”周媛笑眯眯的說道,“我可一直忘不了安公公熬的魚片粥呢!”
聽周媛提起舊事,安榮終於漸漸回過神,當下就眼眶溼潤的跪倒在地,給周媛連磕了幾個頭,“公主殿下萬安。”
周媛忙上前親手扶起他:“公公這是做什麼?可不是折煞我了麼?”
安榮是自楊重小時就服侍他的,在楊重養於白婕妤宮內之時,安榮也一直跟隨在側,他爲人圓滑,又知進退,難得的是對楊重很忠心,所以楊重很敬重他,連帶着周媛對他也不當一般內侍看
。他又擅廚藝,連周祿的手藝都得過他指點,所以周媛見了他還真有幾分親切。
“公主平安無事就好。”安榮擦了擦眼睛,也不問緣故,當下就要拉着她去見楊重,“王爺自得了消息,人是一日比一日鬱郁,也不思飲食,只常飲酒,漸漸連王妃都勸不了,您來了就好了。”
周媛卻不忙走,先拉住他問了幾句話,一是楊重到鬱林以後日子過得如何,二是地方官對他是何態度,尤其是近日民亂頻起,可有什麼人來尋他。
安榮聞絃歌知雅意,答道:“公主放心,咱們殿下您是知道的,最不愛摻合到這些事裡頭去。雖有收着一些信,卻都沒有回過。宋使君待殿下一貫恭敬客氣,餘人自然也就不敢怠慢,您只管安心。”
周媛這才放心,讓春杏收拾了東西,又讓周祿去尋二喜,將馬車趕到後院裡等着,安排完了一切,纔想起來該跟謝希治說一聲。
她略微猶豫了一會兒,決定親自去與他說。
來應門的無病看見是周媛親自來敲門,很是驚訝,倒也沒有擺臉色,飛快的報了進去,又回身請她進去,然後自己出去關了門。 шωш●tt kan●℃o
裡面謝希治也換了衣裳,正靠在窗下椅子上坐着,看見周媛進來也沒有動,只看着她不說話。
“我是來道別並道謝的。”周媛開門見山,“我七哥封地在此,我打算去投奔他。”
謝希治明顯一怔,呆了好半晌才短短應了一聲:“唔。”
周媛咬了咬嘴脣,又繼續說道:“多謝你一路照應。”說完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搭話的意思,又說,“你多歇息兩日再走吧,保重身體。”
謝希治垂下眼眸,不作聲。
周媛呆立了一會兒,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能說道:“那我就先告辭了。”
“信王,值得信任麼?”在周媛轉身的剎那,謝希治終於開口問了。
周媛回過頭,看着謝希治點頭:“嗯,我們兄弟姐妹裡,也只有他與我是真有兄妹之情。”
謝希治擡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後說:“你放心,你的事,我不會告訴吳王和謝家。”
作者有話要說:謝三公子:我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作者扶門狂笑而出~~~
說到這想起一個我自己覺得有趣的腦補,就當做是小劇場吧:
話說當日長壽和無病接到消息跑到葉家灣找到他們口憐的三公子以後,看見三公子面色不豫,兩個僮兒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敢上前說話,最後還是三公子自己回過神,惡狠狠的說:“都愣着幹什麼?還不去廚房把做好的飯帶走?!”人跑了也就算了,好吃的決不能放過!哼(ˉ(∞)ˉ)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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