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也沒往別的地方去,出了書房就回了自己現在住的屋子,孩子們都在信王妃那裡,屋子裡空蕩蕩冷清清的。她剛進了房裡坐下,葉兒就來回報:“公主,謝公子來了。”
“說我不在。”周媛沒好氣的回道。
謝希治站在門口很尷尬,他清咳了一聲,葉兒轉頭望望,很機靈的退了出去。
周媛回頭瞥了一眼,又轉回來低頭喝茶,故意不看他。謝希治只得自己慢慢走進去,然後坐到了她對面。
“怎麼惱了?”謝希治偏着頭,看着周媛問。
周媛沒好氣的回:“誰惱了?”
謝希治又往她那邊湊了湊,問:“真沒惱?”
“沒有!”周媛斬釘截鐵。
謝希治笑起來:“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爲你忽然反悔,……”他忽然收住了話,沒有說下去。
周媛本來還當他是玩笑,可他說着說着收住了,又不像是玩笑了,不由轉頭正視他,仔細盯着他的臉看了片刻,才皺眉說道:“你最近這是怎麼了?總是提舊事,不是你說的過去的事不提了麼?現在又怕我反悔,我爲何要反悔?”
謝希治臉上的笑容僵住,他目光微微向下移,沉默了一會兒,才故作輕鬆的答:“我只是與你說笑,你怎麼還當真了?”
這哪裡是說笑的樣子啊!周媛的眉頭越皺越緊,乾脆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又問了一次:“當真只是說笑?不是心裡有什麼顧慮?還是,你反悔了?”不詐一詐他不說實話。
“我怎會反悔!”謝希治立刻擡頭正視着周媛的眼睛,“我也並無什麼顧慮,我只是怕你……”他再一次停住,深深看着周媛不說話。
周媛也不接話,只不閃不躲的與他對視,等着他說下去。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眸光十分專注,謝希治在這樣的目光鼓勵下,終於慢慢說出了實話:“我只是,偶爾有些忐忑,有些惶恐……”越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他心裡的忐忑越重,周媛在對事對人上都有超出年齡的冷靜和穩重,這本來是難得的品質,可她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冷靜和穩重,再對比別的女子的表現,他就不由的心內惶恐了。
周媛沒有想到那麼多,她只以爲他還是對自己兩次不告而別耿耿於懷,就很鄭重的向他保證:“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不會再不辭而別。再說如今我們都要,都要定親了,我怎會丟下你?”說到最後,聲音漸小。
這句話讓謝希治心裡一熱,他擡手握住了周媛的手,微笑道:“現下就是你想丟也丟不掉了,我已打定主意,無論何時何事,再不離開你左右。”
“那你還忐忑什麼?”周媛心中感動,臉上也慢慢熱了,卻還不忘追問。
謝希治遲疑了一下,答道:“只是有些猶疑,怕你萬一反悔。”
周媛皺眉,故意作不悅狀:“我怎麼就那麼容易反悔啊?你這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啊?”
他並不是不信周媛,只是確實有些不自信。周媛性情乾脆灑脫,雖然迴應了他的情意,也待他與旁人不同,可是與別的女子相比,卻又少那麼一些在意。不說別人,就與信王妃相比,周媛也有些灑脫太過了。
這種事情,沒有想到的時候還好,一旦存了這樣的想法,他就開始不自覺的回憶,兩人私下相處的時光,幾次久別重逢,她一次一次的行若無事,好像自己確實只是她生活中可有可無的一部分。
“……你整日跟個沒事人似的,有他沒他一個樣,誰能看出來你對他有意啊?”
“誰跟你說我對他有意了?”
“難道你對他無意?”
這幾句話總是不經意就跳出來,讓他本來安穩的心陡然起了一些波瀾,然後他又會想法安慰自己:她本來就是這般與衆不同的女子。再說她的心意,雖然不曾明確表明,可她一直留着自己送的笛子,又毫不猶豫就應了自己終身大事,還說若非自己,已無再嫁之心,此後種種,並不是沒有情意的模樣。
只是她並沒親口表明過。她爲什麼就是不肯直接吐露情意呢?她並不是忸怩羞澀的閨閣女子,面對他的幾次催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不由讓謝希治有些懷疑,是不是她對自己的情意並沒那麼深。
兩種心情交雜,謝希治難免有些患得患失,此刻面對周媛的問題,他卻無法說出心底真正的想法,只故作輕鬆開玩笑:“沒有娶回來總是不放心。”
周媛聽了這話,又想起他在書房說的越快越好,忍不住有些臉紅,又埋怨他:“你怎麼當着五哥和七哥就那樣說?越來越不害臊了,你二哥還在呢!”
“這是正事,有什麼害臊的?”謝希治握緊了她的手,“再說此事本來就是越快越好,咱們耽擱的時候夠多了。”
也是,從揚州到海島,輾轉幾千裡,一轉眼已經過了兩年多,現在萬事俱備,他們還等什麼呢?周媛將另一隻手覆蓋到謝希治握着她的手上,說道:“我就是怕七哥笑話我。”
這樣的周媛,總是能讓謝希治心情安定,於是他又給周媛出主意:“他要是笑話我們,我們就把馬姑娘的事說與王妃聽。”
兩人相對竊笑半晌,周媛才又開口:“我就是不知道你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們整日都在一處,現在又有人替我們張羅婚事,眼看着就要,”她紅着臉把那四個字說出來,“長相廝守,你還不放心什麼?”
“還有你那日說的話,怪叫人生氣的,我眼小心也小,從始至終,也沒有將旁人看進眼裡過。”更別提心裡了,“又怎會爲旁人茶飯不思?”
謝希治心裡頓時化成了一池春水,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去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是我錯了,我並不是有心惹你生氣,一時羨慕七哥有人那樣惦記掛念,才說了那些話逗你……”
周媛把手一抽,眼睛瞪起來:“你這話的意思是嫌我不惦記掛念你了?我什麼時候不惦記掛念你了?”
謝希治眼睛都笑成月牙了,自己站起身來,去拉周媛的手:“知道你惦記掛念我,只是你與旁人有些不同,輕易不肯說罷了,我都知道。”硬拉了她起來,一手攥着她的手,另一隻手輕撫她的鬢髮,“是我錯了,十娘,我再不敢了。”
周媛到此時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你是嫌我不說麼?”男人也喜歡聽甜言蜜語?“這種話掛在嘴邊……”也不嫌肉麻。
“我怎會嫌你?我什麼也不嫌,你便是此刻這般就好。”謝希治心裡的糾結一掃而空,如今只剩下滿滿的感情無處抒發,他想把周媛擁進懷裡,又顧忌這是在她的屋子裡,有人突然進來不好,所以只能緊緊握着她的手,深情的望着她。
周媛呆了一會兒,忽然一笑,罵了一句:“傻瓜。”然後向前邁了一步,主動抱住了謝希治的腰。
小小齟齬過去,兩人比從前更顯親密,可是兄長們卻不許他們再多見面了,理由嘛,自然是定了親,眼看就要成婚了,該當避嫌。
謝希齊臨走之前就囑咐謝希治:“雖是在島上,也不可失了禮數,君臣之禮更不可廢。左右也不過再挨三月便成親了,你且自律些吧。”
“我怎麼記得你跟二嫂定親後,還一同出遊過呢?”謝希治慢悠悠的回道,“好像還不止一次。”
……,謝希齊俊挺的眉毛跳了跳,辯解道:“那是岳父大人準了的!”
謝希治忽然笑起來:“那又是誰幫二哥說通先生的?”
“……”這個三郎長大之後怎麼這麼討嫌!謝希齊快維持不住才子的風度了,非常想拿手裡的扇子砸對面坐着的弟弟,“我還寫信幫你勸父親和母親呢!你這個忘恩負義的!”
謝希治不爲所動:“先生說他不日會到嶺南。對了,二嫂現在在孃家?我恍惚聽見誰說,咱們那位祖母要給二哥賜幾個婢妾呢。”
謝希齊再不猶豫,直接把手裡的摺扇丟了過去。
謝希治眼疾手快,一伸手撈住後,展開看了看,又拱手跟他二哥說:“多謝二哥割愛。”
那扇面上的書畫是杜允昇所作,當初謝希齊好容易求來的,哪捨得給謝希治,當下就上前去搶,兄弟倆過了幾招,謝希治躲閃開來,還是還了他扇子,卻不忘氣他:“先生的墨寶,我這裡也多,就不與二哥爭了。”
謝希齊拿回扇子,整理了一下儀態,又恢復氣定神閒,笑眯眯的說道:“我管不了你,自有信王殿下管着你,你留在這好好教頑童吧!”於是自己去見楊重了。
謝希治攔不住,本還想着楊重一向對他很滿意,應不會理會二哥的,想不到自從楊川和謝希齊走了之後,楊重果然攔着他不讓他見周媛了,還理由充足:“十娘得備嫁,雖說一切從簡,可該有的也不能少。毅兒和堅兒那裡,也要懷仁你多費心。”
於是謝希治只能老老實實在西小院給兩個孩子上課,周媛則每日被信王妃拘在屋子裡做針線活,她的東小院要做新房,又有人去重新收拾,她只能繼續住在正院裡,與謝希治更沒了見面的機會了。
直到謝文廣夫婦到了嶺南,與楊川等人一同來到島上,兩人才終於再次面對面。
PS:二哥很可愛呀,考慮寫個二哥的番外,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