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似乎過得格外的慢,太陽在天上懶洋洋的蠕動,院子裡的紛亂嘈雜遙遙傳來,讓獨自坐在樓中的周媛覺得自己像是個局外人。
這一天好像又過得很快,還沒等她定下心神來,那本來在蠕動的太陽就跳到了西面,她也在恍恍惚惚中被人圍着梳妝打扮好,靜坐在樓上等着迎親的人到來。
因不是在宮中,又是身爲藩王的兄長主持婚事,所以他們並沒按照公主出降的正規禮節來行禮,而是按照民間人家的禮儀來進行。
攔門、催妝、奠雁、撤障,到這一刻周媛與謝希治兩人終於再次面對面。明亮的燭光映照下,對面的良人一身朱衣,俊眉朗目,正含情脈脈的看着她。
周媛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之前的恍惚和忐忑俱都消失不見,只剩下真真切切的喜悅:他們兩個終於成親了,從此以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兩人按照指引去拜別楊川,楊川代表父母勉勵了周媛兩句,就讓楊重送着他們出門坐車,在外面繞了一圈,又回到東小院,行夫妻交拜禮,再送入新房,坐帳去扇。
謝希治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盛裝的周媛,燈光下美人膚白如玉,連那如雲秀髮上插戴的珠釵散發出來的珠光寶氣也不能奪去她一分一毫的容光。秀美的眉,波光瀲灩的雙眸,小巧挺立的鼻,嫣紅潤澤的櫻脣……,謝希治一時看得癡了,遲遲沒有動作。
旁邊儐相提醒了兩回,要他與周媛一起吃同牢飯,他都沒有反應,屋子裡觀禮的女眷們都忍俊不禁,謝希治的二嫂杜氏就上前喚了一聲:“三叔!”
周媛整張臉都燒起來了,衆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做什麼動作,只能儘可能的埋下頭,掩飾羞意。
謝希治終於回過神來,紅着臉與周媛吃了同牢飯,又飲了交杯酒。
圍觀的人等到此時終於散了,由杜氏陪着去入席。謝希治也要出去敬一回酒,臨走之前悄悄握了一回周媛的手,低聲說道:“我去去就回。”
周媛紅着臉點頭,等他快步走了,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只覺得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衣裳和頭上首飾越發重的難受。
葉兒上前服侍她喝了幾口水,又幫她拆頭上的首飾和假髮,不想剛拆到一半,謝希治就回來了。
“……”這傢伙還真是去去就回啊!!!
不過他回來了也正好,兩人各自脫去了禮服,周媛頭上的首飾珠花也都拆掉了。新婚夫婦並肩坐在牀上,梳頭合發,至此服侍的人們終於完成使命,剩下的步驟就要留給他們二人完成了。
眼看着牀帳落下,周媛只覺身周空氣陡然也停滯了下來,溫度更是直線飆升,她都熱的手心出汗了。正當她想偷偷在衣裳上擦擦手心的汗的時候,一隻更加溫熱的手伸了過來,牢牢牽住了她的手。
周媛緊張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悄悄側頭看時,卻發現身邊的人也正在凝望着她。牀帳裡光線昏暗,她只能看清他的輪廓,卻看不清他眼中的內容,她想看的清楚一些,那人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居然一點一點的靠近,直到兩人額頭抵着額頭,再無一絲縫隙。
“十娘……”
他的氣息就吹拂在自己臉上,從來沒有試過的親近,讓周媛有些不自在的想後退,可腰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隻手臂,她無法動彈,只能望着他亮如星子的眼睛應道:“嗯。”
他忽然笑起來,又低低叫了一聲:“十娘。”
周媛莫名也跟着笑起來,再應:“嗯。”
他又湊近了一些,兩人鼻尖相撞,呼吸在鼻端繾綣纏綿,慢慢發酵出甜得醉人的芬芳。
“周媛……”他又換了稱呼。
周媛覺得暈乎乎的,就像是喝酒之後的微醺,神志清醒,卻只懶洋洋的不想動,於是就微笑着看他不答話。
謝希治等了半天不見她答,不甘心的又叫了一聲:“周媛……”
聲音裡似乎多了些委屈,周媛抽出被他握着的手,將雙臂伸到他的脖頸後面,圈住了他,才應:“叫我幹嘛?”說完略停了停,壓低聲音喚道,“三郎。”
這聲輕柔的呼喚頓時讓謝希治心中洶涌的情緒滿溢,他收緊手臂,將周媛緊緊抱在懷裡,然後微微側頭,薄脣吻上了她柔軟芬芳的脣瓣。
周媛覺得世上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她唯一擁有和在乎的,只有親吻着她的這個人。他專注而溫柔,將她當稀世珍寶一樣的珍視,她也不再忐忑,心甘情願的爲他綻放自己,給他最直接的迴應,將自己的感情毫無保留的傳遞給他。
就像魚兒迴歸了江河,他們相依相偎無比契合;又像青鸞終遇到紫鳳1,他們相互憐惜體貼入微;更像是傳說中的神仙眷侶,從此攜手並肩再不分離。
窗外的月光一點一點照了進來,與室內燃着的紅燭交相輝映,給這個美好的夜晚平添了許多詩意,直到牀帳內一個遲疑的聲音打破平靜:“你……十娘……”
這聲音是如此的震驚,讓原本忍着疼痛的周媛不得不貼到他耳邊承認:“我與他並無夫妻之實。”說完卻見他還是呆怔着沒有反應,只得主動擡頭去親吻他,直到他回過神來熱烈迴應。
室內再沒有了語聲,月兒也慢慢向西移去,直到喧譁漸消萬籟俱寂,新房裡才又傳出一對新人的竊竊私語。
“你瞞得我好苦。”謝希治將臉埋在周媛的頸窩裡,低聲控訴。
周媛渾身痠軟,馬上就要昏昏睡去,聽了這一句就咕噥道:“這種事你叫我怎麼跟你說?”
也是,謝希治轉念一想,又覺得心疼她,將她擁的更緊了一些,細細的吻她的眉眼,直到她漸漸沉睡,才攬着她也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周媛悠悠轉醒的時候,已經有熹微的晨光透窗而入。入目是一片由緋紅牀帳營造出來的粉紅色,身側貼着一個溫暖的身體,耳邊是他悠長均勻的呼吸。
周媛微微側頭,悄悄將手伸到他腰間,然後看着他清俊的眉眼發呆。這人怎麼生的這麼好看呀?只這樣靜靜的睡着,就已是一幅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的畫面。
青黑秀挺的眉,細密纖長的睫毛,高高的鼻樑,周媛的目光在他臉上一路梭巡,最後落到他那微抿着的紅潤薄脣上。周媛想起昨晚的親密,心裡有些羞意又有些甜蜜,情不自禁的往他臉上湊去,然後飛快的在他脣上輕啄了一下。
謝希治似有所覺,眼珠在眼皮下滑動,周媛忙縮回來,閉上眼睛裝睡。她閉眼等了一會兒,對面的人也沒動靜,她又悄悄睜開眼睛,卻正望進一雙癡癡望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還帶點剛睡醒的迷濛,但更多的是喜悅與滿足。“醒了?”謝希治語聲很輕,嗓音帶着剛醒來時特有的低啞。
“嗯。”周媛低低應了一聲,心想不知他有沒有感覺到自己偷親他,就有些心虛的把臉埋進他胸口。
謝希治臉上綻開微笑,收緊環在她腰間的手臂,低低喚道:“十娘。”
周媛悶聲應道:“嗯?”
“再叫我一聲。”
周媛偷偷笑了兩聲,又在他胸口蹭了蹭,才低聲喚:“三郎。”
柔軟纏綿的呼喚頓時讓謝希治心裡一熱,他低頭輕輕親吻周媛的秀髮,手在她後背上輕撫,低低說了一句:“十娘,我真歡喜。”
周媛笑的嘴角高高翹起,迴應道:“我也是。”
謝希治再忍不住,輕輕推開她一些,將她的頭從胸前挖出來,捧着她的臉深情而溫柔的淺吻起來。兩人漸漸意亂情迷,身體發熱、呼吸漸急,偏偏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輕喚聲:“公主,駙馬,快辰時了。”
周媛理智迴歸,伸手去推謝希治:“別鬧了,快起來,別叫你爹孃等急了。”
謝希治正情動呢,一時哪能立刻就平息下來,還是抱着周媛親吻了半晌,才戀戀不捨的鬆手,與她一同起身穿衣,叫了婢女進來服侍。
兩人更衣梳洗完畢,一同出門去前院廳堂拜舅姑。
廳堂裡謝文廣、謝文莊和謝希齊等人都已經攜妻帶子就座等候,等到下人回報說新人已經往這裡來,謝文廣就帶着一家人一起到門口相迎——雖是新婦,卻有君臣之分,他們也不能託大靜等。
裴氏跟丈夫站到門外,遠遠看見兒子和新婦各自一身吉服並肩而來,男兒風度翩翩神采飛揚,女子清麗嬌俏光彩奪目,倒是一對難得的璧人,心裡的那點不平不由平息了一些。
周媛一看見謝文廣夫婦等人都出來相迎,就知道他們是要先給自己見禮,忙跟謝希治說了一聲:“快幫我攔着。”就快步上前扶住要行禮的裴氏,口中說道,“使不得使不得,一家人快別如此。”
謝希治也跟着上來扶住父親和叔父,與周媛一道請長輩們進廳裡坐下,然後按規矩給二老行了禮,又與其餘人等分別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總覺得到這裡就可以完結了的樣子(抱頭!表打!
ps:德國實在太口怕了,看來阿根廷奪冠沒戲了~
注:1取自唐~王昌齡《蕭駙馬宅花燭》:青鸞飛入合歡宮,紫鳳銜花出禁中。可憐今夜千門裡,銀漢星迴一道通。(好內涵的詩有木有?